第57章 段軒:那些人死就死了,與你何幹?

突然一陣涼爽,山風從窗中吹進來,夾雜着雨絲穿過房間,虛掩的窗嘩嘩作響。

文荊急促地埋首在君衍之的肩窩,不知所措地啃咬他光滑的頸項。

君衍之輕聲道:“別急,師弟。”

文荊難過得要哭了。

他以為自己敬仰崇拜君衍之,因此才像只小狗一樣在他身邊亂轉,卻不知道原來自己對師兄的感情竟然這麽龌龊,太無恥了……

窗外突然一陣刺眼的明亮,将半個房間照得如同白晝一般,文荊微微愣了愣,緊接着,一聲震耳的驚雷在頭頂炸開。

文荊的動作猛然停下,慌亂之極。

君衍之衣衫散亂,精實的身體半遮半掩,嘴唇被自己咬得發腫,甚至有幾絲血痕,有種肆虐之後的美感。

轟隆隆——

雷聲再一次響起,比方才更響更刺耳,閃電似要将天空劈成兩半,似乎滿是怒氣,文荊頭皮發麻,眼眶發熱。

連老天爺也看不過眼,要來收拾他了麽?

門外,若有似無地出現一股靈壓。

君衍之的眼睛微眯,卻無法阻止文荊慌亂地下床:“有人……”

君衍之心中苦澀,點了點頭:“嗯。”

文荊低頭望着他,膽子本來便不大,此刻更是羞愧得無地自容。他不顧一切地沖到院中,呼呼氣喘,心思亂極。

他心虛地擡頭一望,卻見段軒站在不遠處,冷冰冰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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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師父……”文荊的眼淚滴溜溜地亂轉。

師父一直站在這裏,自己欺負師兄的事一定知道了……

段軒的身體有些僵硬,要說什麽又說不出口,許久才冷硬地說:“今天揮完二百劍了?”

“還、還沒……”文荊拉拉自己松散的衣服,心虛不敢擡頭。

段軒不說話,卻輕輕發出一聲冷哼。

文荊百口莫辯。前幾日剛說自己沒偷懶,今日便被人抓個現行。段軒的這一聲冷哼,正是“當日還敢在我面前狡辯”的意思。

文荊耷拉着頭,像一只鬥敗的蟋蟀。夾着雨絲的風狠狠刮着他,文荊從頭到腳,無一處不在洩氣。

房間的門輕晃,一個人自內走出來,腳步輕緩,站在文荊的身前:“師父。”

文荊看了看他,頭沉得更低了。

君衍之的衣服早已穿好,與平常沒什麽兩樣,雖在風中飄揚,卻也整齊。他的聲音溫和冷靜,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師父,今日的事,是我……”

段軒打斷他:“今日的事,是你們之間的事,不必向我解釋。”

君衍之颔首:“是。”

段軒的聲音本有些尴尬,此刻終于恢複如常,向文荊道:“清虛劍宗與古鏡派逢難,五大派會試推遲到明年,你現已練氣十一層,與賀靈一起閉關一年,明年築基吧。”

文荊呆了呆,不知道該如何答複。

君衍之低下頭,狠狠咬着充血的嘴唇。

段軒怔怔望着二人,卻不知想到了什麽,臉上露出一絲痛苦之色,聲音愈發冷硬:“每日揮完二百劍才可以吃飯。”

“是。”文荊不敢再說什麽,點頭應着。

段軒又向君衍之道:“你随我來。”

君衍之不作聲,随着段軒離開文荊的住處,臨走時回頭一望。

少年仍怔愣地站在空地上,不知在想什麽,卻終于擦了擦眼睛。

·

段軒的住處在慧石峰山陰,冷冷清清的一間石屋。這裏本是一般弟子的住處,但是段軒懷舊,不許人碰已故峰主,也就是他師父陸臻房間的擺設,因此随便挑一間房住進來,将陸臻的住處保持原樣。

周圍的雜草無人清除,瘋了似的亂長。這裏也是段軒練劍的地方,石頭上滿是劍痕,不少樹木的枝幹齊刷刷斷了,參差不齊,幾乎看不出一絲人氣。這裏不像是峰主住的地方,反倒像個被人抛棄的所在。

君衍之随着段軒進了石屋,不動聲色地環視。房間裏亂得讓豬都會汗顏,桌子櫥上蓋了一層薄薄的灰塵,東西散亂丢在地上,有書、有劍、有仙家法寶,混雜在一起,叫人站不下腳。

段軒毫不在意,說:“在門口等着。”

他的聲音一向沒什麽感情,且充滿命令的意味,像是從冰窖中取出來的劍,冰冷且具有攻擊性。

君衍之安靜地等候。

段軒進了裏屋,很久之後才走出來,将一個盒子遞給他,說:“幾日後去飛仙樓的時候,選那部《枯木劍法》修煉。”

君衍之心中奇怪,卻道:“多謝師父。”

段軒又生硬地說:“這次解救天衡峰七十餘名弟子的事做得不錯。”

君衍之連忙謙遜道:“都是份內的事。”

好歹稱贊了一句,段軒覺得總算完成任務了,語氣又恢複冷酷,皺眉道:“你修煉《百草千魂術》,別耽誤了修煉劍法。那些人死就死了,與你何幹?”

君衍之低頭,不禁覺得好笑:“多謝師父教誨。”

段軒不再理他,将門關起來:“你去吧。”

“是。”

門被“砰”得一聲關上。

君衍之打開盒子,只見裏面躺了一塊玉簡:《逢春真訣》。

他稍微愣了一下,怎麽也想不到竟然是這部功法。

這功法有些來頭。

《枯木劍法》是三千年前枯木道人所創。枯木道人是金系天靈根,心中無情,劍法也淩厲冷酷,殺氣過重,無人可以駕馭。

因為如此,這部劍法一直藏在清虛劍宗的飛仙樓,無人修練。

兩千年後,清虛劍宗一位金木雙靈根的金丹修士悟性奇佳,決心修習此劍法。他的性情本溫和些,不如當年枯木道人的決絕,被劍道的殺氣逼得險些入魔,徘徊與無情與有情之間,痛苦之極,幾乎自毀丹田。

瀕臨瘋狂之際,修士體會了一絲劍意,迷迷糊糊,自此沉淪。清醒之後,他像癡了一般地鑽研下去,一晃上百年。

一日出關大成之後,這位修士練成絕世無雙的劍法,卻與《枯木劍法》大有不同。他出劍時留有一絲餘地,冷冽中有一分柔情,有《枯木劍法》之神威,卻無逼人殺氣,反帶着一絲暖意。這位修士也是一位謙謙君子,高風亮節,世人尊敬仰慕,稱他為“雅劍真人”。

幾年後,雅劍真人被一魔頭逼迫,欲對他行不道德之事。雅劍真人以絕世劍法将魔頭收服,卻不加殺戮,反留在身邊詢詢教導,引入正道。後來他帶着魔頭一同消失,不知所終。

臨走時,他留下一部功法給族人,便是《逢春真訣》。

《逢春真訣》是雅劍真人留給家人的,清虛劍宗雖然想要,卻也撈不着。想不到千年之後,這部真訣竟落在段軒的手中。

君衍之對《逢春真訣》也只是聽說而已,至于威力如何,要修煉之後才能知道。

他倒是不太明白,段軒急着讓師弟築基,又将這麽貴重的真訣相贈,是什麽用意?

山間狂風大作,像是要把樹木連根拔起。君衍之看着天邊的滾滾烏雲,将盒子收好。他回到文荊的住處,卻見房門關得緊緊的,像極了一個閉上嘴的河蚌。君衍之敲了敲門,裏面沒有一點反應。

這事也不難理解。

文荊年紀還小,從沒喜歡過人,況且還是個好看的男人,遇到剛才那種事只怕被吓怕了。君衍之在門前尋思一會兒,覺得這時候不能逼迫他,便悻悻地走了。

只是他沒想到,這是今年他與文荊的最後一次見面。

幾天後,他再次來到文荊住處的時候,房間的門在山風中輕輕搖晃。君衍之推門而入,心中本想好了如何哄他,一眼望去,卻覺得空蕩蕩的,常用的茶壺茶碗一概不見,連平時文荊常坐的“大蛇和小道士”的木椅也消失了。

他心中一慌,連忙去找柳千陌,柳千陌卻古怪地看着他:“你不知道?傻小子和賀靈閉關去了。傻小子跟你那麽好,我還以為你知道呢。”

君衍之微微一怔,腦袋嗡嗡作響,無邊的惱恨洶湧而來。

這小子剛剛開竅,還沒有到手,怎麽就這樣分開了?本打算在入關之前,讓他對自己印象更深刻一點,即便不能吃到口,至少也……

君衍之輕輕嘆氣。

一年之後,不知道又會是什麽光景。

……還有,修煉也要帶着茶壺茶碗小木椅,這也只有傻小子才做得出。這是去入關,還是去雲游呢?

·

紅秀峰的趙寧天,雖然身體矮胖臃腫,卻也命大得很。君衍之對他施了一天一夜的術法,竟然保住了他的性命,趙寧天卻因為心魔過深,一時醒不來,暫時昏沉着。

衆人本都以為趙寧天死定了,現在被君衍之救活,成了意料之外的驚喜。于是,清虛劍宗上下士氣大振。

融融春意裏,似乎一切都恢複尋常了。

半個月後的一天,天衡峰和古鏡派所有入魔的弟子都醒了,沒有一個人身亡。席放将所有清虛弟子召集在清虛大殿,當面褒獎了君衍之一番,并吩咐弟子們小心警惕,若看到奇怪的人物,應當立刻上報。

君衍之被席放誇獎時,姿态謙遜,高雅動人,一點也不倨傲,實在無法讓人産生惡感。不得不說,他高潔如明月一般的風骨,從此深入人心。

就這樣平平淡淡地過了幾日後,這天君衍之正在房中修煉,卻見到朱槿恭敬地站在他的門口。

朱槿說:“君師弟,宗主請師弟去飛仙樓。”

作者有話要說:

順便,好想寫雅劍真人與魔頭的故事。

魔頭(惱恨):我何時曾逼迫你?!

真人(微笑):……世人之言不可盡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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