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文荊:別走!
君衍之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金煥沉着臉:“既然活着還不如死,告訴你又有何用?”
君衍之笑了笑,淡然地說:“你是火、土雙靈根,一百六十歲結丹,如果悟性高于常人,倒也不奇怪。奇怪的是,你每年都要去山下一處僻靜山洞住兩三個月……”
“那又如何?”
“那兩三個月中,衡天門周圍的山村墓穴中常有屍體失蹤,還有一些病弱的人突然病死。我年少時不懂,後來清虛劍宗出了一位以屍血修煉的魔修,我才知道,魔修之法數不勝數,以屍血修煉,便是其中之一。”
金煥力持鎮定道:“……原來你已經盯了我許久了。”
君衍之不予置評。
金煥悶悶哼了一聲,竟有些憤怒:“既然是同道中人,我瞞你也沒有用。不錯,你我都是魔修。可惜,我的運氣沒有你好,天生就能控制人的心魔,反倒要像個賊似的,偷偷摸摸地挖墳刨屍。”
“……竹風國中,魔修比想象中的要多。前幾天死的齊景山,也是一個魔修,只不過他的本事還不如你。”君衍之若有所思。
“齊景山也是你殺的……你如今是什麽身份?”
君衍之自上而下望了他一眼。
金煥上下打量他的容貌、氣質,腦中靈光一閃,不禁氣急敗壞:“我發狂之後,有什麽陌生人能随便見我?難道你就是君衍之?!”
君衍之的目光像一只沒有感情的動物。
“救人的才是殺人的……即使救不活也順理成章,說一句心魔太深,無能為力便行了。”金煥有些恍惚地喃喃自語,又突然冷笑一聲:“你這麽想知道當年的事,為什麽不去問你師父?”
君衍之的心髒停跳一拍:“你說什麽?”
“你不知道?”金煥略微驚訝的臉上滿是快意,像是被貓頭鷹壓着打的老鼠終于反咬了一口,“你師父當年也在恒陽宮,是我們中的一個,你可以去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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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衍之沉默了很久,終于站起來,聲音裏沒有一絲情緒:“魔修,都該死。”
金煥不服地大怒:“魔修術法博大精深,有血修、氣修、神修三種,哪像你們想象得如此簡單!血修刨屍挖墳、殺戮略多、名聲不好,但大多數也不會濫殺無辜。氣修者,吸收天地之間陰沉肅殺之氣,轉化為修為,像道修一樣與世無争。像你這種,天生便能引動心魔,便是有神修的天資。竹風國對魔修的誤會之多,簡直到了讓人可笑的地步。”
君衍之的面皮有些蒼白:“入魔者,害人害己,死不足惜。”
金煥冷笑着點頭:“像你這樣的資質,多少人求都求不來,你反倒不稀罕。也罷,你去尋求你所謂的正道,把我殺了吧。”
說完,他躺在床上,一字也不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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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應帶着四個弟子寸步不離地守了一天一夜,終于,君衍之從石屋中走了出來。他看起來疲憊之極,腳步虛浮得随時能跌倒,臉色青白,似乎把全身的靈氣都耗盡了。
崔應連忙上前扶着他:“君修士太辛苦。”
“金修士心魔太深,在下不能将他治好,只暫時壓制着,恐怕難以醒過來。”
君衍之的聲音不哀傷、也不做作,平靜地陳述事實。
“我這就去禀告師父和衆位掌門。”崔應應了一聲。恭敬地說,“掌門吩咐過,君修士一定辛苦,不論成功與否,先回去休息吧。”他吩咐身邊幾個弟子:“趕快送君修士回去休息。”
君衍之擺擺手:“不妨事,我去當面禀告也好。”
“這……也好。”
崔應帶着他來到席放、蕭然等人議事的大殿中。衆人見到他來了,精神都一振,卻随之見到幾個弟子愁眉不展的面容,頓時明白了幾分。
蕭然掩飾失望的神色,連忙道:“救不了就算了,辛苦你。”他吩咐身旁的弟子将一個玉盒取了出來:“這是一株九百年的回生草,廖表謝意,你收下吧。”
君衍之把治療的過程說了一遍,又道:“弟子沒用,辜負各位掌門的期望。”
水月宮的花念詞輕輕吹着茶杯裏的碧參茶,道:“大比還沒有開始,衡天門就損失了兩位峰主,我實在想不通這魔修想做什麽。這麽一來,水月宮、清虛劍宗、古鏡派、衡天門都中了招,只剩下紅楓教了。”
紅楓教的一陽真人本就不愛說話,這時候更加不發一言。
古鏡派的春回道人卻嘆口氣:“老夫今年五百一十二歲,快要死了,只不過想安安靜靜地養花種草,卻也不讓我清閑。”
大殿裏頓時響起一陣短暫的唏噓。
蕭然道:“如今焦頭爛額,感嘆也沒用。大比五日後便要開始,是否要繼續?”
“就算我們不想繼續,只怕這魔修也未必想放過我們。我們到底怎麽得罪他了,要大開殺戒就痛快點,這麽斷斷續續地殺人,實在沒有一點魔修的氣勢。”
君衍之抿了抿唇。
花念詞笑着說:“水月宮被這魔修殺了幾十名弟子,道長還說他沒氣勢?”
席放道:“若不是這君衍之,清虛劍宗、古鏡派共百名弟子也危在旦夕。大比應當推遲,否則擂臺上若弟子們出事,叫人追悔莫及。”
“各位掌門都這麽想?”
一陽真人終于不緊不慢地開口:“我派弟子摩拳擦掌,只想與貴派弟子們較量一番。況且勝者多有獎勵,若突然不比了,怕弟子們失望、不服。”
春回道人說:“命都要沒有了,還管獎勵?”
有人哼一聲:“各位道長看不上的東西,年輕弟子們卻稀罕得很,就盼着靠它們提升修為了。”
“臨時不比,也顯得我們太怕事。”
“若擂臺上弟子們突然殘殺,如何是好?”
幾個人衆說紛纭,難下定論。
蕭然道:“不如推遲幾日,再做打算?”
春回道人道:“倘若推遲大比,反倒不如就此算了,弟子們在這裏一日,便有一分危險。”
花念詞笑着說:“回去就不危險了?想殺人的時候還不是照樣殺?這魔修鬧得人心惶惶,我們若因為他什麽也不敢做,實在太窩囊、可笑!”
一陽真人贊同地說:“不錯。”
一句話讓衆人面面相觑。蕭然與席放等人會心地互望一眼,終于下了定論:“水宮主說的在理,十幾個大男人還不如一個女子有決斷。既然如此,大比五日後照常。”
君衍之垂頭聽着,仿佛在人群中變成了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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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比即将開始,文荊急得團團亂轉,晚上精神得像晝伏夜出的貓頭鷹。
今夜的月亮如圓盤一般清明華美,君衍之不慌不忙地換好青衫站在窗口:“我練劍去了,你跟不跟我來?”
“不去了。”文荊搖頭道,“這幾日師兄夜夜練劍,雖然是為了大比,也別太辛苦。”
“嗯,你早些睡吧。”
“……好。”
魔修未除,讓他怎麽好好睡覺?
文荊的意識變得模糊,半睡半醒之際,一張側臉出現在腦海之中,似乎有些熟悉、有些高雅,卻讓人揪心得難以辨別。突然之間,一陣急促的警報聲響起,系統的提示再一次刺穿他的頭腦!
文荊摸摸頭痛欲裂地頭顱,惱恨地摔枕頭:方才君衍之出門練劍時,他還斬釘截鐵地想,今夜絕不會睡覺。怎麽一眨眼功夫,又沒出息地睡着了?
他提了劍,片刻不停地出了門。
寒風在暗夜裏呼嘯,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更在催促他的腳步。文荊沿着系統的提示一絲不茍地尋覓,突然,一聲慘叫劃空而來!
那聲音就在山的另外一端,慘叫聲越來越大,讓文荊熱血沸騰。今晚的月亮如此明亮,若能立刻飛越山頭,一定能見到魔修的真面目。
他望了望系統的箭頭,卻像個耗子似的縮縮腦袋,有些遲疑。
他分明可以繞山飛過,箭頭卻指向山間一個位置。
這就像是車裏裝了GPS,明明感覺上應該走A路線,GPS卻一直指揮他B路線。
文荊自然沒有開過車,但他親眼見證過爸爸的掙紮和不服,也曾幾次三番地看他不顧一切提示,一意孤行,最後損失的只不過是汽油。
但這不是全家出門旅行,走錯路,也不過讓老婆孩子笑一陣。
一張隐身符,一次看到魔修的機會。
信自己,還是信這不靠譜的GPS?
這些想法在文荊的腦海中不過是一瞬間,在這個關鍵的時刻,他的身體提前一步給他作出了決定,朝着山間系統提示的地方飛了過去。
飛着轉了一個方向,文荊才發現那裏有個穿山而過的山洞,長約幾十米,卻比飛越山脈要快上幾倍。
他激動萬分地邁步踏進去,瘋狂跑着。
山洞另外一邊的聲音越發清晰。
“雲少儀……你到底怎麽活下來的?”男人的聲音因慘叫而變得沙啞,“齊景山與金煥一出事,我便覺得不對勁……”
雲少儀!
男人又是一聲悶哼:“只不過,我沒想到是你……”
……是誰!
“你若再殺了我,一定會有人想到是歸雲宮的那件舊案……”
為什麽?齊景山、金煥,這些人與歸雲宮有什麽關系?
山洞越來越小,周圍的岩石積壓着他的身體,文荊從跑變成了走,漸漸竟需要低頭、彎腰,最後竟在地上爬行而過。
他忍住想要破口大罵的欲望。
系統算準這裏有路沒錯,卻高估了他的身材。這分明是狗洞好麽,連只成型的金毛都難以爬過去。
終于,山的另外一邊想起一聲悠長的叫聲,一絲聲音也沒有了。
文荊急得想要抽劍亂揮,卻不得不耐着性子,以極快的速度爬行而過。終于到了洞口,他探出頭顱,肩膀死死卡在山洞之中。
他急不可耐地向下望去,只見不遠處一個修長背影,被一棵粗壯的樹幹遮掩,面龐也隐藏在樹幹的陰影之中,無法看清。
文荊今夜是鐵了心要看清那人真面目的,即便飛到那人跟前也毫不猶豫。他不顧身體的疼痛,像只蚯蚓般挪動身體,終于将肩膀硬塞了出去。
那人已從樹幹的陰影中飛了起來,如疾馳的飛鳥般迅速。面龐背着光,仍看不清楚相貌。
別走!
文荊焦急的挪動身軀,在半山腰吊着一半的軀體。終于,身體突然騰空,毫無束縛,他駕着禦風術停在半空當中。
別走!
那飛馳而去的背影卻早已變成了一個黑點,再也追不上了。
……最後一次找出魔修的機會,就這麽沒有了?
文荊呆呆停在月色當中,沮喪得像丢了剛買三天的新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