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文荊:心肝寶貝小乖乖
“起!”
淩空的墨玄發出一聲長吟,龍首輕輕搖擺,在輕紗白雲中掠過。塵埃落定,也沒有再出人命,君衍之見過各位掌門之後,五大派各自整理行裝,送弟子們返回。
終于上了龜背,大家逐漸安頓。
文荊低頭找了一個安靜的角落坐下來,不言不語地用樹枝劃着地面。
君衍之也挨着他坐下來,輕聲道:“心情又不好?”
那聲音溫柔得像水,讓文荊一陣心慌。他連忙擡頭道:“沒有,心情沒有不好。師兄,好多人想跟你說話呢,你快去應酬他們吧。”
文荊悄悄指了指不遠處一群望着他的弟子:“那裏面有你親手救了的人,等着跟你道謝呢。”
他說不清楚是怎麽滋味。暗中傷了人,再出手救他們,還心安理得地接受他們的崇拜和感激,這無論如何都讓人別扭,仿佛先偷了別人的錢,再大方借給他們似的。
君衍之輕聲道:“師弟……那一晚,我是不是太急了?”
文荊紅了臉:“沒、沒有。”
“……那就好。”
君衍之沉默一會兒站起來,走向人群,周圍頓時十幾個人圍了上來,笑語歡聲,團團圍繞,引來衆人的注目。
不只是自己,這裏所有的人,都被他完全抓住了心神。
聞人慕遠遠站在一旁望着,身旁站了兩三個天衡峰的弟子,像被人冷落的孩子。
文荊怔怔地望着他,想起他的真名,還有他脊椎上的“十”字标記。
這麽一個氣質如天仙般的男人,怎麽可能與整件事情有關?不要說別人不信,文荊自己也至今覺得一定有什麽地方弄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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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衍之的目光沒有落在他身上,正好讓他透透氣。文荊站起來四處一望,低着頭來到一處不起眼的角落,望着周圍轉瞬即逝的雪山,和漸漸消散的朦胧白霧。
到底是哪裏弄錯了?
“你君師兄好忙。”
身邊忽然傳來男子的聲音。
文荊連頭也不用轉:“游師弟怎麽不去湊熱鬧?”
游似帶着不以為然的笑:“他沒有救過我,我何必去感激他?倒是你看聞人慕,像被人奪了風頭似的,臉上都要挂不住了。”
“……你還真是閑啊。”
游似笑道:“這怎麽算清閑?回去後你等我的消息,我帶你去看一場聞人慕的好戲。”
文荊笑道:“什麽好戲?”
“說了就沒意思了。總之我什麽時候叫你,你就半夜随我出來,知道了麽?”
文荊不禁來了興致:“說話算數。”
兩人興致勃勃,文荊連日來不曾這麽舒暢,談笑風生,說話越發沒有顧忌。游似向他靠了靠,不經意地說:“衡天門剛出事的那一夜,你和你師兄都去哪裏了?我那晚沒睡着,想找你聊天,你們兩個都不在。”
文荊的笑容立刻一淡,轉開頭低聲說:“我和師兄半夜練劍去了。”
“兩個人在一起練劍?”
“沒錯,兩個人一起練劍的,一刻也沒分開。”文荊咬咬牙。
“……原來是這樣。”游似的嘴角浮現一抹淡笑,話題一轉,“這次死的人可真是不少。”
“有十幾個人一直昏迷,卻沒有人死。”文荊輕聲反駁。
游似輕輕笑了笑:“你以為那些昏迷的人會怎樣?君衍之暫時壓住他們的心魔,一兩個月後又會複發,那時候君衍之不在,他們不幾天就會慘死。只不過救了八十多人,只死十幾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文荊冷硬地打斷他:“君師兄又不是神仙,能救八十多個已經盡力了。”
這語調不比尋常,又高了一些,周圍的人轉頭望了他們一眼,氣氛頓時尴尬得如同結冰一般。
游似低下頭:“……你生氣做什麽?我也沒說他不盡力。”
文荊也垂下頭,心煩氣躁:“……”
游似似笑非笑:“你我說這些話做什麽,回去之後我晚上叫你,你記得出來。”
文荊點點頭,神色又正常了些:“聞人慕的好戲,不容錯過。”
兩人擊掌為誓,游似擡頭一望,立刻道:“你君師兄來了,我先撤。”
文荊不可置否,游似一陣青煙似的溜了。君衍之慢慢踱到文荊面前,挨着他道:“師弟又在同那游似說話?”
文荊縮了縮脖子:“沒什麽……他讓我回去之後,半夜跟着他出去,看一場聞人慕的好戲。”
“……嗯。”
君衍之在袖子底下牽着文荊的手:“坐下來休息一下吧,你打坐也好,我幫你看着。”
“也好。”文荊點點頭,連忙坐下來。
·
專心致志地打坐了兩日,這晚半夜的時候,文荊突然醒來了。
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盡管已經離開雪山,半夜的寒風卻仍然叫人渾身發涼。文荊微微垂頭,身上靠了一個人,頸項間傳來君衍之均勻的呼吸。
他的心中輕嘆,緊緊攥着拳頭。懷裏的人不知所以地輕輕挪動,又貼着他靠近了些。
這人已經築基,本該不懼寒風,卻嬌嬌弱弱的偶爾害冷。文荊忍不住探出手臂,将他抱緊了些,手又犯賤地摸了摸枕在肩上的臉,确保他沒有凍僵。
肩窩裏毛毛的腦袋動了動,君衍之一聲不吭,乖乖躺在文荊的懷裏。
兩人像雕像似的,一動不動地維持着這個姿勢。
天明時分,濃重的山霧中,青翠碧綠的群山若隐若現。
“到了!”
不知是誰一聲輕喊,沉睡打坐中的弟子們慢慢醒過來。
文荊連忙與君衍之分開,晃了晃發酸的手臂,輕聲道:“師兄,我們到了。”
夜色總能掩飾一切的窘态,如今望着君衍之的臉,反倒像沒穿衣服似的一覽無遺,讓人有些不知所措。
君衍之緩緩站起來,仿佛什麽也沒發生似的拉起文荊:“終于到家了。”
“嗯。”
賀靈早已翻身下了墨玄。
急不可待地飛到自己的住處,大龜正站在懸崖邊上往下看,目光剛巧落在巨大的墨玄身上,不知在想些什麽。
文荊将它抱起來的時候,它懵懂了許久,才終于弄明白主人回家了,小豆子似的眼睛緊緊跟随着他,片刻不移。
他給大龜裝了一大盤東西,又急急忙忙地沖了一個冷水澡,坐在床上看着它吞果子。
君衍之今夜本想過來,文荊卻支吾着推了。小別勝新婚,今晚是大龜和大蛇的時間,誰也不能來打擾。
在衡天門發生過的事情,文荊不想再思考,暫時就這麽混着吧。
果不其然,巨蟒今夜也來了,卻靜悄悄地盤踞在窗外,似乎有些眼生、不敢進來。
文荊笑着将它拉進來,又摸蛇頭,又喂它吃東西。巨蟒無聲無息地在床上的角落裏等了一陣,終于委屈地探過腦袋,與文荊緊緊貼在一起。
文荊早已被他擠到床沿,頓時被蛇腦袋頂得虎軀一震。他抱着差點掉下床的大龜,氣急敗壞地說:“你真以為自己在角落裏麽?床都被你占去七成了,還好意思裝可憐?頭別再頂了!我也要掉下去了!”
“咝咝——”
“咝咝什麽?向裏面挪一點。”
“咝咝——”
巨蟒縮着身體,不敢再動了。
文荊連忙抱起蛇腦袋,聲音帶一絲哭腔:“心肝寶貝小乖乖,我沒罵你,嗯?我怎麽舍得罵你?你挪進去一點,嗯?”
“咝咝——”
“乖乖,我真沒罵你,別不高興了,嗯?”
“咝咝——”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錯,你打我吧。我再也不說你了,嗯?”
君師兄的事,他實在不想再想,就這麽暫時冷靜一下吧。
柳千陌意氣風發,趕緊召集慧石峰所有人燒火做飯,又取出藏了幾十年的好酒,為三個人接風洗塵。君衍之平素喝酒不多,只淡淡飲了幾杯,賀靈與文荊卻被人輪番灌酒,當夜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人仰馬翻地鬧了三日,日子終于恢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