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關押着臨玄的寝宮并不算簡陋,甚至比廟中好了些許。

只見草木蔥綠,奇花争豔,一道清流自草木中蜿蜒而下。在清流之上有一雅致的亭子,雕欄玉砌,上書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沁芳亭”。離亭五六十步處,是幾處別致的屋舍,裏面床幾椅案一應俱全。

臨玄撥弄了下念珠,問道:“季将軍,紫禁城中每處皆是如此嗎。”

季銘沉默着不言,過了許久才答道:“此地不及乾清宮的十分之一。”

臨玄閉眼,手中的念珠卻是愈撥愈急,最後只聽噼啪一聲,二十七粒的串珠散落一地。

季銘驚了一下,忙要蹲下去撿,臨玄拉住了他,神色無悲無喜,淡淡地道:“無事,只是犯了嗔念。”

那眸子裏卻有火,在搖曳着、迸濺着。

季銘張了張嘴,想為皇帝辯解些什麽,最終還是閉上了,靜默着退出了屋舍,掩上了古樸的木門。

臨玄垂着頭,将地上的串珠一粒一粒地撿起來,擦拭幹淨,放于廣袖之中,卻摸見了一個方方正正的物事。

這是鎮遠侯的信。

侯爺姓顧,單名一個斂字。

他原是庶民出身,因了赫赫戰功才封了官晉了爵,比起侯爺時人更喜稱其戰神。

之前都是只聞其人,至于臨玄真正看見顧斂是在寺中了,顧斂正跪拜着替母親祈福,劍眉星目,器宇軒昂。即使是跪在那裏也不折損這人一點的英氣。

不羁極了,也周正極了。

臨玄當下便對身邊的慧清道:“替為師把那人請來。”

顧斂原是不信神佛的,這幾日母親大病,別無他法,只能來此求個平安。正拜着,只見一個小和尚不知什麽時候立于旁。

小和尚也不說話,靜靜地等着他拜完三拜後,才開口道:“這位公子,住持有請。”

這間寺廟的住持顧斂是聽說過的,佛法高深,有着幅菩薩心腸,別說是這方圓幾十裏的百姓,就算是全國都是很愛戴他的。

雖是不解,卻也沒有多問,随着小和尚一起走到內室。

室中人正在泡茶,雅致的茶壺被高高提起,從袈裟中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遠遠地只能叮叮當當錯落有致的流水聲,和一個清俊的側臉。

和十三年前的驚鴻一瞥別無二樣。

那些個血腥風雨中,夜夜思及的救贖,那些個平靜無趣中,日日尋找的幻影,現在就在那裏。

不喧嚣,不吵鬧,恬淡得如釋迦牟尼座下一粒青色的蓮子般,在安靜地沏着一壺香茗。

顧斂只覺得自己全身的細胞也如茶杯裏的茶葉一般翻滾、散開,渾身都叫嚣着愉悅。

在怔愣間,臨玄已經完成了低泡,正垂着眼,慢條斯理地分茶,待顧斂走進身邊,最後一杯茶正好倒至七分滿。

臨玄将茶杯舉起,擡了眼,淡淡地道:“侯爺,請坐。”

顧斂接過茶杯,故作鎮定道:“大師這般找我……”

臨玄品茶的手一頓,一雙寒譚似的黑眸幽深地看着他:“是為天下。”

“大師這般出家之人,也願管這等世俗之事嗎?”

“天下唯能者居之”臨玄放下了手中的茶盅,搖了搖頭“而今日這茶,百姓喝了太苦了些。”

顧斂笑着将手中的茶一飲而盡。

顧斂庶民出身,政事上的見解竟與臨玄無大不同,可他的信卻不那麽盡如人意,也不談論最近的戰事,只是每天聊些家長裏短的,像什麽“和将士一同打了只野兔,想着在你身旁不知該有何等的趣味”“看見北國第一美女子了,也就平常,不及你的”,信上一般無大要緊的事,加上收信時正與慧清談論佛法,便草草地将信收至一邊,不想竟擱置至今日。

臨玄将信紙徐徐展開,入眼的是顧斂方正大氣的字:

這幾日你過的可好。

前兩日與西戎酣戰了一場,我們贏了,那邊已經準備求和了。

出征那夜你問我的問題我也有了答案了,相思應是我想着再過幾天便能瞧見你,心中便抑不住的歡喜。

我知道你對這個答案應是不滿意的,但佛家緣法裏也說萬事随心,我的心告訴我欽慕你,我便說了,你就不要氣了。

自從那晚以後,你就幾日幾日地不回我的信,我等着也甚是心焦,萬一我在戰場上一個走神,你怕是會永遠都瞧不到我了。

臨玄臨玄,我知道你對我是無意的,但你再不回信我就當你也是想我的了。

最後一個字微微上挑,帶着點調皮,任誰都能看出寫信人的好心情。臨玄摸着那點點暈開的墨跡,也笑了。

這是劫。

臨玄替他算過,顧斂命數乃是蛟龍之象,若是能度過這情劫,便是吞雲吐霧,一躍成龍;若是度不過,只能落得個魂飛湮滅,再無一絲生機。

千算萬算,卻不料劫會應在自己身上。

不過那又如何。

顧斂自己也說過大丈夫應馳騁疆場,造福一方,情愛一事不過小女兒之間的嬉鬧而已。

待皇帝處死他後,顧斂會放下的。

何為相思?

不過朝菌晦朔,旋生旋滅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周更,這章粗長了(●°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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