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江熠并沒有理解季祯暗地裏夾槍帶棒的深意,反而解釋道:“不要害怕,我是人。”
季祯本來想暗暗捅咕幾下江熠,沒想到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過見到江熠以後,季祯發覺他與自己先前想象過的有很大不同。
季祯見過的好相貌多了,光是他一家子裏就沒一個長得不入眼的。但江熠這樣的,恐怕人間少有。
修士與普通人之間的差別其實一眼就可以看出,高潔,克制,自持都多是世人會用來形容修士的詞彙。江熠倒不是說不符合這類詞彙的描述,相反來說,他大概是太過符合到有些超出。
江蘅一眼可以就被認出是修士,可像江熠這樣的,有時候錯看過去,恐怕會以為他已經成仙。
就像此時外面的月光明明淺淡到肉眼不可見,但江熠立在門口卻像是混身都在散發着淡淡柔光。但他眉目之間的清冷并不是刻意保持距離的冷淡,反而像是自然而然與周圍事物呈現出對比的超脫。仿佛皎皎明月,美玉無瑕不被亵渎。這樣的江熠聞名三界絲毫不奇怪。
即便季祯心裏将他說成個王八大豬頭,也不能違心在江熠的外表上對他做出什麽攻擊。反而是這個時候季祯又看向江熠,忽然生出了一個更惡人的想法。
他本來只打算攪合黃了江熠和太子的事兒,再為自己出口氣正正名,現在季祯覺得不夠了。
他色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他現在想順帶嘗嘗江熠什麽味兒了。
這個想法一旦閃過心頭,迅速就紮根在了季祯心頭。他反正已經決心當個壞人,季祯覺得自己做點喪良心的事兒也是無妨。況且這算喪良心嗎?季祯認為不算。
如果非得給他這種行為定性,更合适的說法應該是他替天行道的過程中獲得了一些蠅頭小利。
江熠說完話以後便看着季祯,片刻後就發現季祯本來抿着唇的臉忽然竊竊地露出一個一閃而過的笑容,快到幾乎讓江熠覺得自己眼花了。
江熠接着看見季祯重新看向自己,然後認真地說:“真的嗎?我不信,除非你給我摸摸你是不是熱乎的。”
江熠聞言愕然。他在道門內外即便論輩分不算高,然而說修為,縱使是前輩也對他贊頌有加,态度自然尊重。與普通人打交道時,光是雲頂山莊四個字就足夠分量,對他也只有更加恭敬有禮。
季祯的話太超出江熠預料與常識,一時間他都不知道這話到底是季祯輕狂了還是自己理解有誤。
更要緊的是,季祯講這話的時候臉上并不放縱或過分,他一手擡着橘色的燭火,燭火在冷風下輕輕晃動,映照着季祯的臉龐上也有忽明忽暗的光影。季祯長得太過純真幹淨了些,仿佛一塵不染,瞳仁明亮閃着燭火的倒影。
季祯看着江熠微微睜大一些的眼睛,像是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調戲之語,心中得意,正想再輕薄兩句,卻又聽見一陣腳步聲。
江熠也跟着回頭看去。
“師兄。”季祯聽見江熠開口。
同時外面有一聲輕靈的女聲也跟着喊了一句,“師兄你來了!”這是曙音的聲音。
季祯就知道應該是江蘅與曙音他們來了。
季祯覺得沒趣,随手将燭臺放到一邊準備攏攏自己剛才随意披上的外袍,這大門敞開吹着風也怪冷的。
曙音知道江熠回來,興沖沖拉跑過來。哪裏想到剛到江熠面前還來不及再說其他話,就看見季祯衣衫不整正在整理。她臉一沉,十分不滿道:“你怎麽在我師兄面前将衣服弄成這樣?”
季祯手上的動作一頓,“我這衣服怎麽了?”大冬天的縱使他敞着外袍,裏頭那也照樣整整齊齊着呢呀。
“你,你,”曙音也不知道怎麽說,她不喜歡季祯,覺得他做什麽都有點問題,“你這是刻意勾引!”
季祯被逗笑了,他真沒有把曙音這種小丫頭片子看在眼裏,因此連生氣的意思都沒有,他反問曙音,“如果我這就是刻意勾引,那你問問你師兄,他大半夜二話不說直接用劍劈開我房門,是投懷送抱還是意圖不軌?”
曙音語塞不已,她已經發覺自己有些說不過季祯,但心裏又着急,只好看向江熠,想讓江熠出來反駁季祯說的。
江熠說話比江蘅簡單也管用許多,他皺眉對曙音道:“謹言慎行。”
季祯不是修道之人,性子活潑無妨,曙音須自持。
曙音只得撅着嘴不說話了。
江蘅卻知道江熠不會真的平白無故強闖季祯的房間,況且這邊這麽大動靜,除了他們幾個人之外竟然一個季祯的仆從都沒有。他的修為不如江熠,這個時候卻也感受到了一絲殘存的魔氣。”
“季公子,方才有什麽事情發生嗎?”他問季祯。
他這麽一問,季祯還沒回答,江熠就有些訝異地再次看向季祯,他的口吻不太确定:“你是季三?”
季祯在家排行第三,這麽叫他的人少,卻算直呼其名外算得上親近的稱呼了。
季祯不置可否,只對江熠露出一個燦爛笑容。
江熠因此更有些不知所措,知道季祯的身份,再想到剛到季祯說的投懷送抱意圖不軌,臉色更是豐富許多。季祯沒有一處與江熠想象的樣子相同,更不符合他待人處事遇見過的所有情況。江熠也遠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見到季祯。
季祯好像一下從石頭裏蹦出來,奇奇怪怪地給了他當頭一棒。
季祯笑完以後就回答了江蘅的問題:“也沒有什麽事,我只是睡着做了個夢,醒來以後剛走出來看了看門就被劈開了,剛才我如果站的位置稍有不對,現在你們興許就看不到我站在這裏了。”
江蘅看向江熠,江熠便解釋道:“我踏入院內以後感覺到魔氣氤氲,就循着蹤跡過來,隔着門能看見他身上有魔氣,起初便以為此處有異,後頭才發覺只是他身上有魔氣殘留。”
季祯本來還想用江熠差點劈到自己做點文章,聽見江熠的話以後,眼睛也睜大了,“什麽魔氣殘留?”
江熠點到為止地提醒:“你臉上。”
季祯下意識地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想到前面在夢裏聽見的和感受到的那只貼在自己臉上的小手,一下有些毛骨悚然,原來那不是夢嗎?
“那是什麽東西?”季祯左右看看,忍不住上前往江熠那邊站了站,“現在這屋裏還有嗎?”
曙音在旁邊說:“我師兄都在這裏了,什麽魔物還敢停留。”
江熠擡手将門邊的符咒取了下來,他拿在手裏看了一看,那符咒就在他手裏化作了飛灰。與此同時,一旁房裏的若華也有了動靜。被外面的燈火通明吓着,在幾聲輕響後,她跌跌撞撞跑了出來,臉上還有困倦,但人已經站在了季祯身邊,左右看見這麽些人半夜圍着季祯,她有些驚慌,“爺,出了什麽事,你怎麽不叫我?”
季祯說:“叫了,你沒醒,我就想讓你多睡會也好。”
若華一邊幫季祯系衣扣,一邊歉然道:“奴婢興許是累過頭了。”
不過若華還是有些不解這個時候怎麽會站着這麽多人。
江熠說:“不是你累過頭,是符咒的有安眠作用,安眠過了頭人自然就醒不過來了。”
“那這是…”江蘅忽然面露了然,“夢魇?”
“什麽夢魇?”季祯現在滿頭滿腦都是好奇,“是被鬼壓了的那種麽?”
江蘅搖頭:“夢魇是一種魔怪,在人入睡後行動,靠獲取人心底的欲望後進入人的夢境,使得人沉溺于美夢之中,而他便可以在這個時候蠶食人的生氣,直到人在睡夢中死去,它們便會連人的魂魄也吞噬下去,最後人的軀殼就可以為它所用,成為它的皮囊。”
季祯想到剛才以為只是做夢的東西竟可能有這樣的後果,差點吐了,他臉一白道:“那怎麽辦啊?我是不是不能睡了?”
江蘅搖頭:“一晚上夢魇只會出來一次,既然被打斷那便暫時不會再來了。”
暫時兩個字一出來,對季祯沒有絲毫的安慰效果。
“它怎麽光找我啊?”季祯覺得自己真是倒黴催的,這院子裏幾十個人,他頭一個就被盯上了。
曙音在旁邊幸災樂禍,“夢魇這怪物就愛好些細皮嫩肉的…”
季祯打斷她,不滿道:“這個時候就先別顧着誇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