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治他的藥
昏君打橫抱着梅雪衣, 疾步走下摘星臺。
受傷的右手已被他包紮了起來。
她偎依着他的胸膛,右手安安穩穩地端在身前,心口湧動着怪異的小情緒。
那條黑色絲綢是從他貼身的裏衣上撕下來的, 帶着他的體溫和氣味。他的氣息與她的傷口直接相觸,染上了她的血,有種詭異而纏綿的感覺。彼此入侵,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仿佛比他們歡愛的時候還要更加親密。
她很不自在地挪開視線, 不去看那只手。順着黑玉扶欄望下去,只見京都的戰鬥已至尾聲,金陵人的零星抵抗被迅速剿滅,而城外的大冰原上,衛國騎兵就像一柄柄利刃, 毫不留情地切割金陵的步兵大陣。
金陵兵敗如山,衛軍摧枯拉朽。
“陛下的兵, 好生厲害。”梅雪衣瞥着割麥般倒下的金陵人, 道, “但願秦姬好運,不要死于亂軍之中。”
衛今朝輕聲失笑, 陰測測道:“死了才算她命好。”
“死了便問不出奸夫是何人了!”梅雪衣皺眉,“聽柳小凡的意思,那是個厲害的大家夥。”
“秦姬未必知道。無妨,是誰,都要死。”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梅雪衣見他不知厲害,忍不住擡手比劃起來:“若是那種,身在半空揮一揮衣袖,轟隆一聲便能蕩平你整個王都的大修士, 那該怎麽辦?倘若遇到那樣的人,我們連花錢的機會都沒有!”
他騰出一只手,抓住她亂動的手腕,放回胸前。
冰冰涼涼、瘦長漂亮的手指,箍住她,就像冷玉鎖雪脂。
“王後多慮了,這世間最容易的事情,莫過于花錢。”他道,“你真是不知人間疾苦!”
梅雪衣:“……”她說的是花錢的事情嗎?
閉閉眼順氣之後,她郁悶地說:“柳小凡定會通風報信,陛下,不然我們逃進山裏面避難吧。”
“無事,有人盯着她。”
“嗯?”梅雪衣驀地睜大了眼睛,奇道,“誰能盯得住一個會禦劍的修士?”
“管怵。”
梅雪衣呆滞地望着他:“……管怵?”
她這副呆呆愣愣的表情極大地取悅了他。
他的黑眸中掠過寵溺的光,唇角微微勾了起來:“我允諾讓他看管國庫,帶他前去看了看,他便歸順了,願意為我做事。”
梅雪衣:“……”
金丹大圓滿的修士啊!一個看管庫房的職位就讓他滿足了嗎?難道說,每一個不愛跟人打交道的人,都有自己獨特的癖好?
梅雪衣不禁開始懷疑人生。
摘星臺下的戰鬥已經結束了,戰場還未來得及清理。
衛今朝抱着她,毫不在意地踩踏在滿地血泊之中,就像越過門檻一樣,從橫在面前的屍體上方跨過。
他用衣袖掩住她的臉,那股獨屬于他的幽淡清香侵占了她的嗅覺,恍惚就像在逛後花園。
他徑直把她帶回朝暮宮,送進了熱湯池。
為防觸水,那只受傷的手被他用緞帶縛在他的後頸上。
青天白日裏這麽赤身擁着他,共沐瓊池,梅雪衣的臉皮頗有些承受不住。
胳膊環着他的肩頸,就像她纏着他一般。
即便她不好意思盯着他看,餘光也難免時常瞥見。他極瘦,硬骨嶙峋,但整個身材架子看起來非常漂亮,肩寬腰窄,手臂長,用力的時候能夠看到蒼白皮膚下面覆着很薄的一層肌肉。
手上有繭,為她特意磨的。
他像對待最珍貴的藏品一樣,一點一點抄起水來,仔細清洗她的頭發、面龐、脖頸……動作溫柔缱绻。
眸色深了又深。
極力克制。
梅雪衣忍不住問他:“陛下為何那麽了解那個柳小凡,連她要說什麽都知道——前一世陛下不是沒有和修士們正面打過交道嗎?”
她的心髒不自覺地跳快了一些。
他回了回神,幽邃的眸光從她的身上收回,望向她的眼:“見過太多裸裸欲念,即便披上人皮,那些心思仍舊一目了然。”
“所以是猜的?”她問。
他勾了勾唇角,微眯起眼睛,眸中不經意地染滿淡漠:“猜要花費心思。那種東西也值得費神?不過是一眼看穿罷了。”
梅雪衣:“……陛下厭憎柳小凡?”
“不配讓我厭憎。”
梅雪衣垂下頭,避開他的注視,将視線落在他那線條明朗利落的鎖骨上,淡然問道:“因何不喜?長相?性情?”
那個‘柳小凡’,身在飛火劍宗,又長着與她前世一模一樣的臉……所以,若是換個方式相遇,衛今朝對她,該是這樣的态度。他有病,能治他的藥,只有梅雪衣。
一根冰涼的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
她迅速掩下眸中的異色,微笑着凝視他。
“王後在傷心。”他用平靜篤定的語氣說道。
梅雪衣失笑:“怎會?陛下不喜別的女人,我為何要傷心。我又不是什麽賢後,還要勸陛下開枝散葉。”
“別傷心。”他深深望進她的眼底,“我要的是你,只有你。化成灰我也認得出的你。”
梅雪衣:“我不信。”
她的聲音不自覺地帶上了三分冷意。
她是誰,她是修習了天魔血解大術的恐怖魔頭,是從身體到元魂,每時每刻都在分崩離析的怪物。化成灰也認得?真是可笑。
“為何不信?”他問。
她擡起手,将一根頭發繞在指間拔了下來,然後又伸手偷了他一根絲般的黑發。
“去池邊。”
他微挑着眉,抱起她,踏着水來到瓊池邊上。
梅雪衣将二人的頭發放到池邊的玉蓮燈上點燃。
“陛下說說,哪一簇灰是我的?”
衛今朝:“……”
她沉着臉:“那樣不切實際的情話,說來毫無意義。”
他看着她,看了好一會兒。
她明明繃着臉,他的表情卻越來越愉悅。
“王後教訓得是!”他一本正經地低頭認錯,“日後再說情話,必定句句到位,不會再惹王後誤會。”
梅雪衣:“……”
“王後。”他躬下了身體,鼻尖輕觸她的鼻尖,微微偏頭,“我要吻你,此刻的你。”
不等她同意,他的唇便落了下來。
不是那種目的性明确的吻,而是溫柔貼近,耐心細致。
柔和得像一陣清風,或是一道月光。
觸了片刻,他緩緩直起身子。
梅雪衣悶聲道:“陛下有沒有想過,我的記憶中并沒有話本中那些過往,所以,我沒有與陛下共抗敵軍,也沒有和陛下同生共死。若要深究的話……”
她擡起眼睛看他,自己也能夠感覺到眸光在閃爍。
她意味深長道:“陛下真的确定,我是你要的梅雪衣?”
“當然是你。只有你。”他俯下身,啄了啄她的額頭,聲線低沉,“王後忘了我,原因當在這個柳小凡的身上。”
梅雪衣呼吸凝滞。
“我會幫你把原因找出來!”他把她的身體整個團在了胸前,“不要怕,一切有我。”
梅雪衣:“……”
要是真找出原因,恐怕最要命的就是他。
不過她也很想知道,自己和這個‘柳小凡’之間,到底有什麽因緣?
事後再細細回想摘星臺上的種種,越看越覺得柳小凡不像自己。
柳小凡明知昏君不簡單,當時她緊張得直冒冷汗,手都在抖,卻還是選擇冒險地近身刺殺。那一瞬間,梅雪衣在柳小凡眼睛裏看到的是野心。殺掉衛今朝,似乎可以得到很誘人的利益。
梅雪衣雖然是個大魔頭,但其實她很清楚自己并沒有什麽野心。她非常惜命,從來不會為了什麽利益去冒險。
至于一路殺到巅峰……那真不是她的問題。她倒是希望歲月靜好,可惜別人不給她機會。
在這一點上,柳小凡不像她。像今日這般情況,換成她早跑了。
在她沉思之時,衛今朝非常熟練地把她抱出湯池,擦幹身體,穿上舒适的中衣,然後輕柔地替她擦頭發。
有侍衛來報。
秦姬被生擒,嚷着要見衛王。
衛今朝好脾氣地說道:“問出趙潤如生父的身份,然後斬首。”
“是!”侍衛行禮退下。
梅雪衣挑眉看他:“秦姬一定想不到,老實招供竟是死路一條。”
衛今朝輕笑:“她說不出來的。”
梅雪衣想想也是,那人是個大人物,跑到凡界和一個有夫之婦私通就已經很離譜了,又怎麽可能告訴別人他的真實身份?
“所以陛下是要放秦姬一馬?”她問。
他的笑容更加溫和:“拒不招認,将受淩遲之刑。”
梅雪衣明白了。這是要給前世的王後報仇。
做這暴君的敵人,倒也是十分痛快——死得很痛快,因為根本就沒有求饒的餘地。
面都見不上,命運已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這日傍晚時分,梅雪衣陪昏君用完食材不明、一看就貴的晚膳後,被他攙着走向禦花園。
看着西面逐漸消失的黃昏光芒,梅雪衣頗有些不解:“夜間賞花,陛下真特別。”
“專為你準備的。”
他不緊不慢,帶着她在甬道上逛了一圈,這才踱向禦花園。
遠遠地,梅雪衣便看見圓門後隐隐透出淺白的光芒。
“這是……”
他淡笑不語,攬住她,大步轉入門中。
一片幻覺般的光芒迎面撲來,梅雪衣不禁屏住了呼吸,手指不自覺地攥緊衛今朝。
一時之間,她竟難以形容眼前的景象。
禦花園中并沒有燈火。
這一層乳白色的光華,來自園中的草、木、花。
就像是透明發光的雪花鋪在了園子裏,勾勒出每一朵花的形狀。
熒熒耀耀,園中每一株植物都散發出柔和卻明亮的白光,有風拂過,這一層白色光芒就像活了一般,輕輕随風搖晃。
梅雪衣剛要開口說話,一根帶着繭子的手指壓住她的唇。
“噓。來。”
他的氣音低低地在耳畔響起。
他執着她的手,順着石子路,走到園子正中的小木橋上。
橋下是一個小蓮池,一朵朵睡蓮鋪在腳下,同樣散發出珍珠般的乳白光芒。
仙境也不過如此了!
他站在她的身後,雙手握着她的肩,俯身在她耳畔問道:“你是誰?”
低啞的聲音比往日更加動人。
梅雪衣嘴唇微動,輕聲道:“梅雪衣。”
他笑了笑,溫涼卻熱烈的氣息擦過她的臉頰,他放聲道:“衛今朝的梅雪衣!”
她微愕之時,忽見整個園子中的白色光芒都浮了起來,像是被驚擾的游魚。
這一瞬間,腳下每一朵蓮,園中每一株樹,每一簇花,都像是多了一道白芒重影。
再下一瞬間,這一層白光浮到半個人那麽高,形狀發生變化,一朵朵幻影之花開始融合,就像是一朵朵墨汁凝的花落入了水中,擴散碰撞,在自然之手的操縱下,繪出了最好的畫師也難以想象的圖案。
梅雪衣終于看清了,這是一群散發白光的透明螢光蝶。
它們被驚動,騰空而起,散向四面八方。
她回眸看他,見他的黑眸中噙着笑意,冷白的臉在螢螢光芒下俊美得宛若谪仙。
“陛下……”
他垂眸看了看她,十分自然地說道:“沒多少錢,也就兩座摘……”
梅雪衣捂住了他的嘴。
“煞風景。”
他悶悶地笑,薄唇輕輕扯着,像是在吻她的掌心。
螢光蝶消失之後,園中一角仍有光。
恰在此時,衛今朝的身上傳出了一個很不客氣的聲音——
“柳小凡進了一個魇魔窟。我要不要跟進去?”
管怵。
梅雪衣愕然看向衛今朝。
這種熟悉的感覺……是千裏傳音玉佩。
在仙域,這是極為尋常的東西,每個人出門必備,好與自己的宗門、親友聯絡。
在凡間出現,感覺實在是非常違和。
衛今朝從袖中取出那只發着青光的玉佩,淡聲道:“不必。報上位置,在門口等。”
梅雪衣恍惚之間有種錯覺,這裏不是凡人國度,衛今朝也不是什麽人間帝王。
在她發怔時,玉佩那一頭的管怵已用刻板木然的語氣,一字一頓道明了方位。
呆滞的梅雪衣被衛今朝牽向禦花園那個發光的角落。
繞過一間八角小亭,她看到角落裏停着一只靈玉飛舟。
梅雪衣:“……”
這個東西,怎麽說呢?
金丹修士便可以禦劍而行,用不上飛舟這種代步工具。
飛舟需用靈玉打造。用得起飛舟的人,那就必定不缺修煉資源,不缺資源卻無法晉階至金丹……資質真是差到連仇家都要搖頭嘆息的地步。
在仙域,一見到飛舟,人們想到的就是地主家的傻兒子。
倒是很符合暴君的氣質。
地主家的傻兒子和傻閨女踏上了靈玉飛舟。
“陛下,這又是幾座摘星臺?”梅雪衣生無可戀地問。
衛今朝很不娴熟地插上一枚靈石,一邊啓動飛舟,一邊略帶幾分得意地對她說道:“不要錢。死人身上撿的。”
梅雪衣:“……”
她反應過來了,飛火劍宗的修士們身上帶着乾坤袋,都便宜這昏君了。這麽看來,價值八座摘星臺的碧火琉璃箭,倒也不算是打了水漂。
有了飛舟,就可以穿過濃霧之海抵達仙域。
“陛下,仙域兇險。”梅雪衣很負責地提醒他。
“無妨。”他完全不在意,“我帶着碧火琉璃箭。況且,他人看不穿我二人的修為,觀我身上氣勢,必定以為遇上了高階修真者。”
梅雪衣:“……”雖然是自賣自誇,但他說得好有道理,完全無法反駁。
這世道,真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靈玉飛舟浮空而起。
全速前行時,一層淡淡的靈光罩住舟體,避免可憐的築基修士被高空的罡風刮走。
梅雪衣坐在舟中橫橋上,心情異常複雜。
“不用怕,跟在我身後。”他探過手來,悄無聲息地握住了她的手。
“我不怕。”
梅雪衣的心思早已經飄到魇魔窟去了。
魇魔,可真是瞌睡來枕頭。
這是一種天生魔物,像蜘蛛一樣,在自己的洞窟中織上一層層肉眼不可見的魇網,觸到那些網,便像是落在蛛網上的小昆蟲一樣,掉進魇魔的陷阱。
魇魔的攻擊方式是精神攻擊,制造夢魇一般的幻境,在幻境中蠶食受害者的元神。與陰靈異曲同工。
對于大修士來說,魇魔就像是路旁結網的蜘蛛,有心情的時候便會順手消滅它,平時通常是視而不見。修真者的時間是非常寶貴的,不會浪費在這種無意義的事情上。什麽降妖除魔,那只是說得好聽。
若是從前,梅雪衣也不會理這種路邊的小東西。
不過對于現在的她來說,只會精神攻擊的魇魔簡直就是送到嘴邊的上好補品,和陰靈一樣。
……魔修的食譜總是奇奇怪怪。
飛舟的速度相當于元嬰修士全速前行。
衛今朝把許多精致的小點心收在乾坤袋中,看梅雪衣無聊時,便取一塊喂她。
就像養鹦鹉似的。
也許是因為乘着飛舟在天空飛翔的感覺上輩子從來不曾體會過,所以這一路都沒有觸到衛今朝的發病點,他看起來正常得不得了,就像一位溫潤如玉的翩翩佳公子。
梅雪衣時不時恍惚失神,覺得他和她好像真是一對神仙眷侶。
飛舟循着管怵給出的路線,行駛了大約兩個時辰之後,停在了一處樹影幢幢的半山坡。
衛今朝很小心地攙着她,踏到地面。
“慢慢走幾步,以免眩暈。”
她沒眩暈,他倒是咳嗽了好幾聲。
一道很不爽的嗓音自身後傳來:“再磨蹭幾下,他們都要出來了!”
梅雪衣回頭一看,果然是數日未見的修士管怵。靈玉飛舟的光芒照亮了他的銀發,他一臉不高興,嫌這光線刺眼。
衛今朝緩聲道:“他……們?”
“是。”管怵皺着眉頭,手指垂在身側,不自覺地蜷蜷放放,“柳小凡本是直奔龍臨府,途中遇到一隊出門歷練的築基修士,不知為何忽然上前搭讪,與那四人同行,到了此處,她引着他們進了魇魔窟。”
梅雪衣微微蹙眉。
若是要殺人奪寶的話,金丹修士完全可以直接動手,沒必要弄些麻煩事。
“那四人有何特別?”
管怵眉頭皺得更緊,不假思索便道:“沒有!”
他一臉抗拒。他這害怕和人交往的毛病已經刻進了腦子裏,讓他把那四人拎出來過過腦,仿佛都能要了他的命。
梅雪衣輕輕‘咦’了一聲:“兩個多時辰,還未出來嗎?”
金丹修士雖然還未能凝出元神,但體內靈氣充沛且有金丹護體,輕易便能擊破幻境脫身而出。
這麽久不出來,想必柳小凡是故意留在幻境裏面,有所圖謀。
“王後,可敢一探究竟?”衛今朝攬住她的肩。
梅雪衣沖着他彎起了眼睛:“陛下可要好好保護我。”
“自然。”他的身體微微前傾,鄭重其事。
一旁的管怵被這膩歪勁弄得面孔抽搐,他揚起衣袖,重重指向兩棵巨樹:“入口在那裏!再不去,人真的要出來了!”
梅雪衣望過去,只見樹根盤虬,織出一個不大不小的洞穴。
幽深之處隐約有一點光芒閃動,看着像是件遺落的法寶。
那是魇魔的誘餌。
“走吧!”
在靠着精神力拼殺的幻境中,她血衣天魔,就是主宰全場的王。
正好,借着這幻境,可以好好看一看柳小凡身上究竟藏着什麽秘密。
梅雪衣執着衛今朝的手,踏入了樹窟。
樹窟中滿是潮濕的黴木味。
伸手不見五指,隐約感覺到一層層網紗迎面兜過來。
忽然有那麽一個瞬間,知覺消失。
仿佛睡了很長很長一覺之後,慢慢從混沌中蘇醒。
眼前一片血紅。
血海嗎?
魇魔并不是什麽厲害的魔物,它們的幻境往往粗制濫造,能吓到人就行。鋪天蓋地的血,制造起來比較容易,不需要太多細節。
梅雪衣轉頭四顧,發現似乎哪裏不對。她擡手一抓,抓到了眼前的赤紅之物——竟是個紅蓋頭。
她微微錯愕,擡起眼睛望向四周。
一對紅燭在右邊靠牆的木桌上搖曳,她坐在一張質量不好不壞的拔步床上,屋中處處裝飾着大紅的布匹,這是一間新房。
細節精致,觸感逼真,完全看不出是幻境。
這不是普通的小魇魔,而是晉階過的大家夥。
也不知該說運氣好還是運氣壞。
梅雪衣起身,走到門前試着推了推。
“吱呀——”
門應聲而開,一張黃生生的臉猛地迎面撞了過來,咧開鮮紅的唇,露出兩排黃牙。
梅雪衣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視線還未徹底聚焦,便聽到這黃臉老妪嚎喪一般大叫:“天殺的喲!衛家姑爺怎能在新婚之夜撇下我們小姐,跑去小妾的房間喲!”
梅雪衣:“……”
雖然知道是幻境,但是衛今朝,你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