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ter 21
寧輝離開後,病房裏又恢複了寂靜。
黎若谷一秒也等不了,走到病前,霍地扯下被子,“你發燒別這樣捂着——”話沒說完,一個東西在他扯被子時抖落出來,掉到地板上。
“啊!”趙寧靜緊張的趴到床邊。
黎若谷比她快地蹲下身,撿起地板上的手機,正要遞還給她,卻在屏幕上看到了自己的照片。
他收回手,看了一秒,又看向趙寧靜,“你在網頁上搜索我?”
趙寧靜索性翻過身趴在床上,把臉埋進枕頭裏。
“你怎麽不說話?想知道什麽你直接問我就行了,這上面的信息都不準,”黎若谷看了一眼,“這是誰編輯的?我什麽時候做過量子引力了?外行!”
他往床邊一坐,拍拍趙寧靜的肩膀,“你怎麽還捂着自己?”
趙寧靜的肩膀一聳,抖掉他的手,嗡嗡的鼻音從枕頭縫隙裏洩露出來,“別管我,太丢人了。”
“丢什麽人?”黎若谷說,“丢人的都走了。”
“我是說我!”趙寧靜憋不住了,翻過身坐起,兩手捂着臉,“我居然以為你是寫那個稿——你當時是不是在心裏說我是草包?”
“我沒有,那時我只是不知道怎麽跟你解釋。”
“你跟我解釋我也不會懂,我讀書時最好的老師也就是個博士——”趙寧靜嗚咽地說,“一屋子人,誰能比我更丢人。”
“你別這樣,你又沒學過,丢人的是跟在我身邊學了幾年還什麽都不懂的學生。”
“你再說下去,我真的——”
黎若谷等了一會兒,她還是捂着臉沒反應。不由得伸出手去,把她的手拿下來,露出一雙晶瑩濕潤的眼睛。
他不由得一愣,“你哭什麽?”
她也不遮了,眼睛淚蒙蒙地問:“UCSB是什麽學校?”
“加州大學聖塔芭芭拉分校,我在那裏的一個研究中心做了兩年的副研究員。”
“MIT呢?”
“這個你不會也沒聽說過吧。”
“我是問你在那兒做什麽?”
“博士後。”
“這不和網頁上編輯的一模一樣,哪裏不準了?”
黎若谷盯着她,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上來了,“我怎麽覺得,你希望從那個資料上找出虛假不實的信息。我很差勁你才高興嗎?”
“我沒有。”
“那就好。實話告訴你,我真正厲害的地方,這上面一個也沒寫。”
趙寧靜打了個響亮的嗝。
然後她像被自己吓到了一樣,坐着一動不敢動,臉色不安地緊繃着,突然身體又猛地一抽,打嗝聲比上次還大。
她崩潰得又噴出眼淚。
黎若谷連忙把水杯遞過去,她并不接,臉頰紅得讓他懷疑她是不是燒過四十度了。
他沒多想就傾過身,拿手去貼她額頭,有點燙,換了額頭去貼。
鼻尖相接,仿佛有一塊磁石緊緊吸着兩人。
黎若谷的眼皮緩慢地向上擡,視線從她的鼻尖移開,臉往後退開了一寸,視線停留在她的唇上。
這麽近的距離,她閉着雙眸,緊張的呼吸,急促的心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他抿了下唇,臉往前湊了一下,嘴快要貼到她的雙唇時,卻猶豫地停住了。
她睜開了眼睛,一語不發地望着他。
黎若谷退開來,敞亮的光線進入兩人之間。他從口袋裏掏出兩個口罩,一個罩到趙寧靜的臉上,一個挂到自己耳朵上。
“昨天晚上護士就發了這個,我給忘了。做好傳染預防,我可不能也倒下。”
趙寧靜被口罩遮住了臉,只剩一雙漂亮水潤的眼睛露在外面,幽幽地注視着他。
黎若谷被她盯着有些無所适從,局促地起身,“我跟博後還要讨論點東西,所以得去趟學校——”
2 得意門生
黎若谷一到學校,就撞上師兄和寧輝在科大的中餐廳裏吃飯。就餐的人雖然很多,卻顯得很安靜,大家都習慣了低聲交談。
“周末我想要回辦公室加班,只需要在家裏顯得很煩躁就行了,老婆一走近,就抓緊時機長籲短嘆,坐立不安,過一會兒就可以順利出門。”師兄一副過來人的口吻。
“為什麽要過一會兒?”黎若谷問。
“我老婆的脾氣很好,一般罵我個十來分鐘氣就夠了,”師兄說,“而且她很善良,不忍心把我的枕頭扔到沙發上。”
“我這個就難搞了,脾氣古怪,也不好糊弄。”黎若谷說,“還好我跟她解釋過了,是有問題要讨論才出來的。”
說完掃了旁邊的寧輝一眼。
寧輝幹笑兩聲,把臉藏到飯碗裏拼命扒飯。
師兄說:“有事又怎麽樣?我周末到辦公室也是去加班的,那還不是得老婆點頭後,我才敢去。”
“……你這脊椎骨彎得,鋼釘都支不起來。”黎若谷說。
“但我老婆已經娶到手了,受法律保護。你的脊椎倒是筆直,八字還沒一撇吧?”
黎若谷把筷子插進飯碗裏,“你贏了!”
“你那是上香嗎?”師兄盯着飯碗裏豎起的筷子,白他一眼。轉向寧輝道,“不對啊,你那篇文章有那麽急嗎?”
寧輝眼角往下一垂,“不急。”說完又被老板盯了一眼,他連忙改口,“有點急!”
“還不是想快點把問題搞清楚,怕耽擱了他。”黎若谷說。
“呵呵——”寧輝只能再發出兩聲幹笑,“是啊是啊。”
“非得在吃飯的時候?”師兄斜睨他一眼,“那你還在這裏閑扯什麽,不趕緊讨論?”
黎若谷盯着碗片刻,沮喪地往後重重一靠,“逼得我承認是找借口,對吧?”
師兄和寧輝交換了一個心知肚明的眼色。
黎若谷提起一根筷子,在桌上篤篤地敲了兩下,看向師兄,“寧輝肯定把早上的事都跟你說過了吧?”
“咳——”師兄瞥了眼整個頭都快伸進飯碗裏的寧輝,“早上什麽事——”
黎若谷打斷他,“總之就是她先是把自己捂被子裏,又捂枕頭裏,”他百思不得其解地說,“然後就發現她居然在哭,怎麽會是在哭呢?”
“那你原本是怎麽以為的?”師兄問。
“我原本以為她在撒嬌——”
“噗——”寧輝從飯碗裏發出一聲笑。
“她為什麽要哭呢?”黎若谷皺着眉頭,“我又沒有像對學生那樣對她過。”
“這個問題你不可能搞明白,所以你還是別想了。”師兄說。
“為什麽?”黎若谷不服,“你難道知道是怎麽回事?”
“我知道原因,但是也理解不了。”
“你能不能說得明白點兒?”
“等你哪天經受了挫折,或者是對誰産生了“望塵莫及”的心理,你才會明白。”
“我為什麽要對別人産生那種心理?就算有這樣的人,比如愛因斯坦讓我望塵莫及,可我也不會對着他的照片哭啊。”
師兄長嘆一口氣,“我們還是換個話題吧。”
“換什麽話題?”
“你們進展到哪一步了?”
“差點就親到了。”
師兄愕然,“我問的是你和寧輝的新題目。”
“我現在沒心情讨論物理。”
師兄流暢地切換到了新的頻道,“為什麽會差一點?”
“她得的是肺炎,我要是被傳染了,誰照顧她?”
“你就沒想過,也許在你的潛伏期她就痊愈了,然後她會來照顧你?”
“你怎麽就那麽确定?”
“因為我老婆就是趁病毒感冒追到手的。”
黎若谷雙目睜圓,直楞了幾秒鐘,突然起身,“我回醫院了。”
“吃完飯再走——”
師兄的目光從他的背影收回,和寧輝嘲笑道:“這種行為是不是就叫刻舟求劍?”
“哈哈——”寧輝的臉終于從碗裏擡了起來,暢快地笑出聲音,“那種時候,老板居然在糾結肺炎傳不傳染——”
“我一點不意外。你的老板,從學術水平上來說,是當之無愧的大神;但說到戀愛經歷,他連新手村都還沒出。”
趙寧靜吃完飯正在收碗盤,擡頭就見黎若谷從外面進來。面上不禁露出詫異的神色,等他垂首貼耳地坐在床邊,顯出不一般的乖覺,她心裏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縱觀他從前咄咄逼人的歷史,犯錯還要強占三分理的傲慢性格,這麽一副任打任罵的樣子,不是心裏有鬼是什麽?
“你怎麽了?”
“沒怎麽。”黎若谷盯着她的臉看,越看神情越懊悔,“就是有這麽個感覺。我正在看一部電影,遇到緩沖出去了一趟,回來還想接着看,卻發現已經緩存記憶被清空了。”
“什麽電影?”趙寧靜問。
黎若谷猶疑了一下,表情很不自然地說道:“愛——愛情片吧。”
“你還看愛情片啊?”
“頭一次……”黎若谷面向她,嚴肅地跟她說道,“有個事要跟你坦白。”
趙寧靜的心頭莫名一緊,“什——什麽事?”
“其實我剛剛是出去跟人吃飯了,并沒有讨論物理。”
“你出去吃飯還是工作,幹嘛要跟我坦白。”趙寧靜心一松,抽出一張濕巾,去擦吃飯的活動矮桌。
“你不生氣嗎?”
聽到這麽問,趙寧靜納悶地想,她為什麽要生氣?擦桌子的動作卻一頓,擡起頭看他,“心虛理虧”簡直寫在他腦門兒上。
趙寧靜這才想起他一個從來沒被提起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