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夜半
傅承慶離開良久,她才理了理雲鬓,若無其事地出了門。
傅家眼下雖沒人敢指派她,她也盡量不讓自己閑着。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裏,不出幾個時辰,她就覺察到其他人看向她的眼神不對,偷偷摸摸地瞥向她,她一看回去就躲開了,還不時三兩個聚在一處說些什麽,雖然聽不清楚,直覺與她脫不了幹系。
想起傅承慶将她堵在屋裏時門外的動靜,不用問,她心裏就了然了。
“姐姐,你怎麽了?”
绮蘭不知什麽時候走到她身邊,身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她下意識地一扭身躲開了,反倒下了绮蘭一跳。
“是你呀,我沒事。”
“那你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沒事,你來做什麽?”
她向四周望了望,沒有看到傅瑤琴的身影,恐怕绮蘭又是擅自跑過來的。
“小姐出門去了一直沒回來,院裏又沒什麽事,我們就都得閑各自出來溜溜了。”
绮蘭奪過她手中的掃帚,替她掃了起來。
傅錦言也不同她客套,在一邊站着同她閑聊,來轉移心中的煩悶。
半晌,見四下無人,绮蘭收拾好之後,突然神秘兮兮地拉着她在一處花叢前坐下。
不等她問,绮蘭就一臉擔憂地開口了:“姐姐,公子是不是又欺負你了?”
傅錦言聽的眉頭一簇,“你聽說什麽了?”
绮蘭往這邊來的時候,還是怕碰到管事媽媽挨罵的,所以只見背人的地方走,無意間就聽到老夫人跟前的一個媽媽再同別人嚼舌根,說什麽青天白日的,親眼看見傅錦言勾着大公子傅承慶進了屋,不知道有什麽不能當着面說的,那不懷好意的語氣,氣的她恨不得跳出來狠狠打她們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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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都是我害了姐姐!”
一想起傅承慶下作,绮蘭就覺得害怕,眼也跟着紅了。
“別擔心,我沒事,由她們說去。”
傅錦言手指抓着衣襟,指尖微微顫抖,強自鎮定地安慰她道。
“咱們要是能逃出去就好了。”绮蘭怎麽也放心不下來,腦子裏一陣胡思亂想,“好在夫人和小姐都不在,不然傳到她們耳朵裏,可就了不得了!五殿下要是來了也好呀,姐姐還能跟他求求情,怎麽就沒有一個能幫幫我們的呢!”
“你呀,怎麽比我還操心,記住一句話,求人不如求己。”她這麽緊張,傅錦言反而開懷了不少,反過來勸她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至于宋熙,也許真的是她太操之過急了,那樣一個涉世未深的王孫公子,還是不要拖他下水的好。
打定了主意,這兩日她專一盯着二門處,見傅承慶出了門,便趁機去書房找了一趟傅老爺。
她沒有說具體有什麽事,只是要他答應晚上在書房裏歇一宿。到時他自然就會明白了。
傅老爺雖是一頭霧水,但出于對這個侄女的偏愛,也就由着她擺布了。
當日晚上,月黑天高,傅老爺現在後院小歇了片刻,估摸着時間,起身往前院去了,既沒有帶随從,也沒有提燈籠,都依傅錦言,悄無聲息地進了書房。
約莫又過了一兩個時辰,突然又有一條身影鬼鬼祟祟地摸到了書房門前,迫不及待地探進身去。
書房裏沒有掌燈,後進去的人憑着記憶摸到書房的榻前,伸手往榻上一摸,果然有一具溫熱的軀體在上面,當下情難自己地撲了上去,嘴裏心肝寶貝地亂喊着,手上也不老實。
然後就聽見一陣桌椅倒地的聲音中夾雜着咆哮與哀求,聲響大的驚醒了整個傅府。
下人們腰帶還沒來的及系好,一個個便帶着各種家夥事沖了過來,有以為糟了賊,拿着繩索、鐵鍬的,有以為失了火,帶着水桶、木盆的,陣仗十分可觀。
其中有管事的大着膽子湊過去,聽清楚屋裏的動靜後,臉上的表情越發嚴峻了。
三更半夜的,傅老爺究竟哪裏冒出來的邪火,把大公子打的都喊出豬叫聲來了,靠的太近,還真是有些慎人。
管家聽的明白時,院裏的衆人也都緩過神來了,一個個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哎呀,一群蠢材,傻站着幹什麽,還不快告訴老夫人去!”管家折返回來,一疊聲地催道。
等老夫人趕過來的時候,屋裏的動靜已經小了很多了,根據聲音來判斷,應該是傅承慶實在挨不過,出手将傅老爺制伏了,只能聽見傅老爺氣喘籲籲的怒罵聲。
“還不快開門,讓我看看你們爺兒兩個大半夜發的什麽瘋!”老夫人由丫環攙扶着,使勁拍了拍門。
約莫是傅承慶聽見來了救星,松開了傅老爺來開門,讓傅老爺得了自由,随後又是一陣“畜生”、“孽障”的怒罵聲,伴随着椅子、筆筒等摔落的聲音。
“作孽喲,這究竟是怎麽,莫不是連你娘我也要打不成!”老夫人被砸在門上的聲音下了一跳,退後了幾步道。
這時傅承慶開門跳了出來,又反手将門拉住不放,一臉狼狽地看向老夫人:“祖母快救救我!”
傅承慶此時衣衫不整的,一邊臉上無道鮮紅的手指印腫起老高,額頭等處不少血紅的擦傷,一說起話來,疼的龇牙咧嘴的。
“我的小祖宗,這、這、你老子是瘋了不成,竟下這樣的死手!”
老夫人心疼地一把将人抱住,又換來傅承慶一陣陣的抽氣聲,很明顯,那些桌椅板凳也沒有放過他的身體。
但奇怪的是,這次傅承慶只是求救,卻半句也不提傅老爺究竟為何這般毒打他。
傅夫人不在家,老夫人年事已高,撐不住大半夜的這般鬧騰,當下不分對錯,将傅承慶帶回了自己的住處,由着傅老爺一人在前院發火。
直到第二天,傅承慶才反應過來,他應該是着了傅錦言的道了,不由氣的咬牙切齒。不等他想好如何報複,傅老爺的話已經傳了過來。
為免他再這樣混賬下去,決定讓他出京城去歷練一番。
傅承慶臉皮再厚,一想起昨晚的誤會也是面皮發燙、無地自容,雖然不情願,可也實在不想再在家裏呆着,也就胡亂地應下了。只躲在老夫人處,等着傅夫人從顧府回來,道過別後便上路。
傅老爺猶不放心,看着留在身邊的傅錦言,也是愁眉不展。
顧老爺懼內了大半輩子,到老終于硬氣了一回,在那個官奴攬下一切罪名,随後吞藥自殺之後,他寧願休妻罷官,也要保住顧顯這個私生子,顧夫人哪裏肯善罷甘休,一時間攪得滿城風雨,連皇帝都跟着頭痛,原來的徹查改成了盡快善了。
最終,顧大人如願帶着顧顯告老還鄉,顧夫人雖未和離,卻帶着養子獨居京城,這樣的結局,除了一直看熱鬧的宋熙,其他三個皇子府上皆是一片哀色。尤其是恭王妃,莫名其妙多了一個官奴生的兄弟不說,還拆散了她原本和和美美的家庭,心裏氣不過,就直接病倒了。
想起那個本是當權者的玩物,卻擔起了一切罪責的舞姬,宋熙就覺得坐卧難安,世道如此,恃強淩弱,聰慧如傅錦言,前世直到他死的時候,依舊沒能親眼見她替父親翻案,這一世,他絕對不允許那樣的悲劇發生在她的身上。
“來人,備馬,我要去宮裏一趟。”
有些事,等不得,靠不得,更怕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