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發配
太子和皇後突然相繼辭世的沉重打擊,使得皇帝終日裏憂心忡忡,身體也大不如從前,每日都要喝些調養身體的藥湯。
他一進去,就聞到一股濃郁的草藥味,藥碗還在托盤裏,隐隐冒着熱氣。
皇上端坐在禦案前,專注着手裏的折子。
“皇上,還是趁熱喝了吧,已經熬了三回了。”
“嗯。”
李公公躬身上前輕聲提醒了一句,皇上應聲擡起頭,看了藥碗一眼,略微皺了下眉,又把視線收了回去,繼續心無旁骛地看折子。
“皇——”
李公公為難地待要再開口,宋熙悄然走過去,沖他擺了擺手,伸手端起藥碗,嘗了嘗,果然,苦味直往咽喉深處鑽,眉頭也皺成了一團。見皇上沒有留意道,他也沒出聲,拿了湯藥便往外走。
李公公一路跟了出來,直到了藥膳房,才敢出聲詢問:“五殿下,莫不是這要有什麽問題?”
宋熙挽起袖子,淨了淨手,将湯藥重新倒回去,又吩咐一旁的小內侍去取些紅棗過來,重新生火熬制,這才回李公公的話:“太醫開的藥,公公你親自試過的,自然萬無一失,只是父皇胃口本就欠佳,這湯藥又太苦,一日三份實在是難以下咽。”
“這……良藥苦口——”
“我加些紅棗進去,拿文火慢慢熬透了,既能補氣養血,又能減輕湯藥的苦味,就容易進食的多了。”
“五殿下如何知道這些?”
“我也怕苦,之前特意央着太醫告訴的,父皇不會計較這些,自然也就不會知道了。”
湯藥中加甘草、紅棗等可以減輕苦澀,這本是前世的時候,他為了哄淑妃傅瑤琴好好吃藥,特意命太醫想出來的辦法,男子漢大丈夫,即便畏苦也斷然不會宣之于口,這會兒李公公問起來,他只好随口編個說辭來應付。
李公公聽說是從太醫那裏讨來的配方,也就沒有什麽疑惑了,連口稱贊他體貼細心,聽得他心裏一陣酸澀。
Advertisement
熬好後,他親自盛來嘗了嘗,晾到入口溫涼時,才端了進去。這也是他前世照顧傅瑤琴時得來的經驗,初春、深秋或冬季時,湯藥入口需稍溫熱些方好,暮春、早秋或夏秋時,則等到溫涼時再服用更宜,這樣也可以減弱湯藥的苦味。
他親自端過去,令皇上頗為驚訝,沒有再推辭,先皺着眉頭渴了一小口,愣了一下,便将剩下的一飲而盡。
“今日太醫換藥了?”放下湯碗,皇上看向李公公問道。
“藥沒換,熬的人不一樣了。”見皇上這麽爽快地喝了藥,李公公立即喜上眉梢,替宋熙表功道:“枉老奴服侍了陛下這麽久,還是不如五殿下心細入微,只加了幾顆紅棗,這湯藥果然就适口的多了。”
“哦?我倒是不知,熙兒還懂這些?”皇帝看向宋熙,滿是欣慰。
“父皇不要怪罪兒臣魯莽才是。”
“雕蟲小技!整日裏只知道胡鬧,多用心在讀書正務上才是!”明明心裏很是受用,但還是要擺出威嚴來訓斥幾句。
“是,兒臣今後一定謹記父皇教誨。”宋熙從善如流。
他一向最是頑皮不聽管教,今日這般體貼乖順,倒叫皇上有些拿不準了,上下打量了他片刻,才開口道:“說吧,你是不是又在外面闖了什麽禍了?”
宋熙面上一囧,也不好駁他的意,只好順着他回道:“前些日子兒臣無意得罪了幾位皇嫂,若不是父皇從中回護,定然是不能輕易了結的,父皇這般替兒臣着想,兒臣再不知報答,就真是混賬了。”
一番話說的情真意切,皇帝心有觸動,不自在地拿了折子做掩護,李公公已經被這父慈子孝的一幕感動的要掩面而泣了。
“哼,花言巧語,日後真下了功夫才是!”皇上依舊板着臉道。
宋熙連連稱是,趁機向皇帝開口,點名要了兩位老師過來,皇上一看他這麽積極,無不應允。之後,他才把話轉到真正的來意上,故意提起要重新發配傅錦言的事。
“被顧愛卿的事一攪合,朕倒還真是沒想起來,你既已知錯,一個小小的婢女,我看也不用再去計較了。”
皇上這會兒是出奇的大度,可卻讓宋熙心裏發苦了。
他之前是想盡一切辦法要留住傅錦言,可現在卻想通了,京城裏關系錯綜複雜,她又深受拘束,倒不如放她出去,查起案來反倒自在些。只要翻了案,他就是要娶她做王妃,也沒有誰能阻攔了。
他先在心裏理了一遍,才謹慎地開口道:“隴西作為我朝邊關重地,軍饷糧饷虧空問題頻出,時時受蠻族侵擾,她也自知父親罪過深重,萬分愧疚,我那日也是見她為隴西百姓傷心難過才可憐她的,君無戲言,父皇既已發話,不若将她發配到現任隴西巡撫處,以她為例,以儆效尤,讓那些暗藏私心的官吏心生警惕,豈不是一舉兩得?”
他滿懷忐忑地說完,壓根就不敢去看皇上。
沉默片刻,皇上才開口:“這話是誰教你的?”
“回父皇,沒有誰教我,确是我自己想的,考慮不周,還望父皇見諒。”
“好個一舉兩得,就依你,李福來,傳翰林院侍诏拟旨!”皇上轉頭向李公公道,說完往椅背上一靠,緩緩吐了一口氣,再看向他時,眼神少有的慈愛:“你能心懷社稷,朕心甚慰,望你日後多加勤勉,莫要辜負了朕的期望。”
“兒臣身為皇子,理當替父皇分憂,為社稷出力。”宋熙雙膝跪下,以頭觸地。
從此刻開始,他就算是正式加入争奪皇儲的隊伍中來了,願母後和太子的在天之靈保佑,他能順利地手刃仇敵,以血前世之恨。
他之所以讓傅錦言去隴西,一來現任隴西巡撫林靖就是他以後的太傅兼左丞相,從一開始就支持他的,為人正直盡忠,前世的時候就是林相向他報告的叛黨的行跡,只可惜他誤信了傅瑤琴,以致滿盤皆輸。只要他修一封書信過去,林府的人定然不會為難傅錦言。
二來傅錦言的父親是在隴西出的事,只有回到原點,才能盡可能地接觸到事情的真相,有林府暗中相助,比起被禁锢在京城的深宅大院裏來說,勝算就大得多了。
出了皇宮之後,他就開始琢磨如何去向傅錦言交待了,畢竟這件事都是他一意孤行來的,不知道會不會打亂她的計劃。
他在這邊想辦法,傅老爺也沒有閑着。
經歷過宋熙和傅承慶的事情之後,他才真正意識到,哪怕只是一個婢女,憑借出衆的容貌,傅錦言也有做紅顏禍水的資格。為免以後再發生這種事,他必須想一個完全的法子才好。
他這邊還在發愁,老夫人那邊倒是先替他想好了。
自打傅承慶被趕出家門之後,老夫人便開始渾身不舒服了,整日裏不是頭暈就是心疼,請了無數大夫、抓了成堆的藥,硬是一點兒用也沒有。經一個尼姑的開導,她決定捐一個替身去庵裏替她還願,不用想,傅錦言就是替身最合适的人選。
傅老爺心裏雖過意不去,可也不得不承認,這的确是個好法子,庵裏與世隔絕,傅錦言到了那裏雖受些冷清,但好過在府裏受氣還容易招惹禍端,再加上事關老夫人的身體安危,也就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