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猜測
即便過了這麽久,前世對于他來說仍舊是一場噩夢。
恭王作為他的三皇兄,謙遜有禮、閑雲野鶴,自幼便是他的榜樣,比當時的太子,他一母同胞的兄長還要讓他覺得親近和信任。
現在回頭去看,他愛上和獨寵傅瑤琴,也和恭王的支持有着很大的關系。
只是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一向對他溫和親切,堅定擁他登上王位的兄長,背後會有那麽惡毒的算計。
一想到前世傅錦言作為皇後,在牢門前揭露傅瑤琴腹中胎兒的真正身世的那一幕,他就覺得整個人墜入了黑不見底的寒潭一般。
一切都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竟然像個傻子一般,被蒙在鼓裏直到變成一縷幽魂。
幸而蒼天有眼。
“殿下?”
陳公公見他良久不動,輕聲提醒道。
他的思緒被拉了回來,看了看門外晃眼的陽光,才覺身上緩緩有了一絲暖意。
“走吧。”
他若無其事地出了門,猛一出門,頭上的陽光刺的人睜不開眼,他卻沒有選擇從游廊到前廳,而是信不走在庭院中間的甬道上,任由熱辣辣的陽光曬在他的身上,心裏卻慢慢安定了下來,甚至還有了一絲興奮。
看他就這麽漫步在毒日頭底下,陳公公心疼又無可奈何,只得指揮一衆內侍又是張傘又是備扇子地跟着,生怕他熱出個好歹來。
“是什麽風,竟然把三皇兄給吹過來了?”
踏進前廳的那一刻,他收起了所有的心思,臉上挂起熟悉的笑意。
“酸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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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王還是一副雲淡風輕、溫文爾雅的氣度,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
“哦?這倒是奇事,若是這風能帶來一陣酸雨,那開醋鋪的可就慘了。”
“這些時日不見,你是越發不着調了!”恭王看了他一眼,一臉的無奈。
“那也是三皇兄你先帶的頭,什麽酸風,莫不是你也惹了什麽風流事,被三皇嫂給抓住了把柄,拈酸吃醋,把你給趕出來了?”
宋熙看似不經意的插科打诨,眼下卻不着痕跡地觀察着他的一舉一動。
“咳咳……”
正低頭喝茶的恭王突然尴尬地咳嗽了幾聲,宋熙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別有深意地湊近了些,壓低了聲問道:“莫非……”
“休要胡說八道!”只是一瞬間的慌亂,恭王很快恢複了淡定,擺出兄長的架勢,“你呀!這些年真是一點長進也無,都已經是要娶王妃的人了,還這麽不着調!”
被他一頓訓斥,宋熙配合地露出一臉傻笑。
“哼,我還沒找你算賬,倒是差點讓你潑了一身髒水!”
見他裝傻賣乖,恭王的氣更是不打一處來,只是一貫的好涵養,他也只得忍了。
氣定神閑地喝完了盞裏的茶,才擡頭看向他,接着道:“按理說你也要大不小了,我雖是你的兄長,也不好多管你的私事,只是你與瑤琴之間鬧出的種種,屬實不像話,你老實與我說,選妃一事,你究竟是如何想的?”
宋熙的眉頭略微揚了揚,他怎麽也沒有想到,恭王還能這麽淡定地跟他提傅瑤琴。
通過前世知曉他們兩人之間的不堪之後,他一直都在想,兩人是何時走到一處的,有了這樣的疑問,自然暗中處處留意他們的行蹤。
就在前幾日,他得到消息說,在受到他的冷落後,傅瑤琴頻繁去城南的寺中上香,他剛開始也沒有多想,等他突然想起恭王在寺中有一間淨室,時常過去鑽研詩書時,一個荒誕的想法便生了出來。
仔細打探之下,果然不出所料,于是他便借他人之口,将恭王妃引入了寺中。
為了避免出馬腳,他沒有再讓人去探查,但通過恭王妃這幾日都稱病在家,連去宮中探視父皇都告罪缺席,應該是沒有撲空才是。
既然恭王妃知道了,而恭王還能若無其事地在這裏替傅瑤琴說話,難道無論前世,還是今生,被蒙在鼓裏的就他而已嘛?傅錦言又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呢?
這些他原本所敬重的兄嫂至親,究竟隐藏了多少險惡肮髒的心思?
“想什麽呢?莫非你還真看看上了李将軍家的那位女巾帼?”
見他良久不語,恭王的臉色也沉了下來,“我只當你貪玩愛鬧,心性還是純真的,莫要讓我對你失望!”
“三皇兄不是說不管我的私事嗎?”
盡力最大的努力,還是不能全然收住臉上的苦澀,他端起茶盞掩飾,随口說了一句。
“若不是怕壞了瑤琴的名節,我才懶得管!”
恭王将茶盞放回桌子上,臉色沉重起來,“你知道你三嫂的脾氣,當初若不是真心實意,就不要去招惹人家,現在可好了,整個京城裏的人都在等着李将軍的女兒進京,看她的笑話,你讓她一個女兒家以後如何自處?
到時候,縱是旁人不敢笑話你這個王爺,你三嫂也饒不了你!”
“三嫂這幾日都沒去宮裏問安,該不是為了這事生氣吧?”
看着眼前一臉正氣的兄長,宋熙腦海中只有四個字:道貌岸然!心裏忍不住的冷笑,嘴上順着他的話打趣道。
恭王像是被什麽東西梗了一下,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側頭看向一邊,含糊的說了句:“你說呢!”
宋熙心中了然,雖然恭王妃沒有發作,但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就是不知道他們達成了什麽樣的和解,換來了今日恭王登門的局面。
“我的心意,三皇兄你是知道的,可你也知道,我也從來沒有忤逆過父皇,按三皇兄你的意思,我是該和父皇抗争到底麽?”
“父皇的意思自然不能違背,可我們兄弟之中,你是最得他喜歡的,只要你有這份心,總是有辦法的。”
“我也是這個意思,只要瑤琴真心對我,我是不會辜負她的。”宋熙自己都沒想到,前世那個對這個三皇兄言聽計從的自己,可以這樣淡然地同他打太極。
若是以往,他這般敷衍,恭王早就拿出兄長的架勢和滿口的詩書禮儀了,可這時的他卻顯得有些焦躁,只含糊應了幾聲,便把話題扯開了。。
兩人各懷心思,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着,不經意間,聊到恭王前些時日的外巡時,一個人名突然引起了宋熙的注意。
“秦虎?聽名字就知道是個山野渾人。”
宋熙佯做反感地皺了皺眉頭,心裏卻飛快地尋思着。
秦虎這個名字,他并不陌生,前世的時候,也是恭王一次外巡時遇到的,只是那時的他一心撲在如何讨好只做了妃子的傅瑤琴身上,只在數次核準恭王遞上來的請功奏折上大致了解了秦虎的出身,知道此人勇猛善戰,且忠心耿耿,至于此人究竟忠的是誰,他是不得而知了。
大概恭王的心事太重,他的詢問也并沒有引起他的興趣,語焉不詳地說了幾句,便意興闌珊的離開了。
恭王是在回京的路上遇到秦虎的,彼時秦虎因為拿去當鋪的一塊玉佩,引來官府的逮捕,不知道何種緣由,碰到了恭王,他見對方身形魁梧,頗有武藝,便求了情把人改判到隴西軍中效力。
又是隴西?
宋熙望着恭王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
經過這一段時日的暗中摸索,他對整個朝堂的派系多有也有所了解,更是拜正在用力互相拆臺的瑞王和裕王所賜,知曉了許多隐秘。
比如有些京外官員,瑞王和裕王竟然都以為是對方的人,那麽這些人究竟是中立,還是另有所屬,這一刻,宋熙突然有了新的頭緒。
恭王既然前世可以率軍直抵京城腳下,勢必必然不是一朝一夕便凝聚起來的,而世家出身的多擁護瑞王和裕王,他一個外祖父謀過反的王子,自然入不了世家大族的眼。
那麽,秦虎這樣的草莽之輩便是他最大的優勢了,一來瑞王和裕王這樣自恃身份的人,是看不上這些人的,二來這些人沒有別的選擇,一旦有人賞識,必然死心塌地。
突然,他打了一個冷戰。
如果恭王要扶植那些出身低微的心腹,走門第觀念深重的文官之路是極為艱難的,而邊疆多戰事,軍功對出身的要求就低的多了,隴西便應是他最理想的地盤。
傅錦言的父親傅祯一向剛正不阿,明察秋毫,這其間或許……
雖然沒有什麽證據,可潛意識的,他覺得他找到了方向。
該不該立即告訴傅錦言呢?
他在書桌前拿起筆,又放下。
眼下傅錦言剛躲過一劫,這種無端的猜測,還是不要去讓她勞神了。
更何況,如果由他自己親自查個明白,傅錦言肯定對他另眼相看,只是這麽一想,他就不由得翹起了嘴角。
“阿公,備一份厚禮,明日我要去恭王府一趟。”
臨行前,恭王一再囑咐他,要他第二日去恭王府走動走動,想來是為了給他和傅瑤琴制造機會,他是越來越好奇了,在壞事被撞了個正着的情況下,他們究竟是如何說服恭王妃,竟還敢讓傅瑤琴出現在恭王妃的眼皮子底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