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當月亮

溫雲月似乎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裏的她回到了十年前,背着淡色的雙肩包,穿着藍白的校服走在樹蔭下。

是個不願醒來的美夢。

意識回籠,她首先聽到了滴滴答答屬于冰涼儀器的聲音,鼻腔裏充斥着濃郁而熟悉的消毒水味。

她很快明白了自己身處何方。

費力的張開眼,随着渙散的瞳孔凝聚,眼前模糊的場景逐漸清晰,入眼便是白茫茫一片的天花板,晌午炙熱的陽光透過紗窗散落在床沿。

左腿上傳來刺骨的痛感,異樣的感覺令溫雲月下意識将目光移到身下。

順着一片陳白的被單望去,只見自己的左腳上滿被一層又一層繃帶纏繞,跟旁邊瘦小的右腳一比,滑稽得想笑。

溫雲月轉了轉頭,視線在病房內來回打轉。

這個病房很敞亮,是個單人間,從裝修設計和布局來看應該是個私人醫院。

在她醒來沒多久,從門外傳來陣陣腳步聲打亂了這短暫的寧靜。

“麻煩您了醫生。”

低沉帶啞的熟悉男聲在門外響起,下一刻緊閉的房門被啪嗒一聲打開。

賀言一進門就看到溫雲月正盯着自己被包紮成球的左腳,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聽到從門口傳來的響聲,像是電影慢動作一般,溫雲月緩緩側過了頭,正好裝進賀言漆黑而複雜的瞳眸。

“你撲過來的時候崴了腳,加上那個雕塑分量不小,砸青了一片,不知道會不會傷到骨頭,需要在醫院靜養觀察幾天。”

“應該沒什麽大問題。”

溫雲月看着他,躺在床上微不可聞地點了點頭,氣若游絲般用氣音擠出一個嗯。

這次相見不複上次那般尴尬,氣氛還算正常,兩個人不約而同都将上次見面時的鬧劇抛之腦後,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醫生還說最近應該吃點清淡的食物,我剛剛去給你買了粥,正好你醒了就乘熱喝。”

聽到這句話,溫雲月這才看見賀言單手拎着一個保溫桶。

似乎察覺到溫雲月的目光,賀言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保溫桶,愣了下,眼神下意識往其他地方瞟:“我先扶你起來吧。”

溫雲月又将目光投向賀言,像是從中看出了些什麽端倪,但她眨了眨眼睛,最終卻什麽也沒說。

賀言将保溫桶放在一旁可移動的餐桌上,又按鈴叫來門外的護工幫忙升高上半張床。

當溫雲月拿着圓勺,看着被打開的保溫桶裏面裝着的東西時,手一頓,不自覺僵在半空。

保溫桶裏裝着甜糯的薏米紅豆粥,剛出鍋的粥還冒着騰騰熱氣,飽滿的紅豆摻着被熬熟的米粥,香甜的氣息勾起了溫雲月剛睡醒為數不多的饞意。

其實她嘴很刁,喝粥只喝甜粥,但是自從那件事情過後,她已經很久沒有喝到過自己喜歡的甜粥了。

粥是香的,她的心是亂的。

“怎麽了?難道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換口味了?”

見溫雲月遲遲不肯下口,賀言的雙瞳閃過一瞬的慌亂,別看他面上還是一副淡然的樣子,其實心裏早就緊張得快要窒息。

“沒有的事。”說完,溫雲月便舀起一勺粥移到唇邊小心吹了兩下,“剛睡醒腦子還有些發懵。”

賀言看着坐在床上靜靜喝粥的溫雲月,暖黃的光從窗外透進,散落在她身上,像是帶閃的金線筆細細地勾畫她側臉的輪廓。

看着看着,賀言突然發覺,眼前這位許久不見的前任似乎跟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像是原本向陽而生的花,徒然避着烈陽生長,在泥地中盛開,她是美的,卻美得如同瀕死之前最後一次盛放。

賀言心裏陡然湧起一股異樣的情愫,像是有什麽人拿着細細的鐵絲輕輕戳着他的心髒。

麻麻的,還伴着鑽心的疼,雖然很輕,但卻不好受。

“你......”

你這些年,都去了哪裏?

剛要開口将問題細細到出,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亂了賀言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思緒。

“我可以進來嗎?”

随着屋內人的應許,病房門被吱呀一聲打開。

林稚從門後探出一個腦袋,視線在屋內環視了一圈,最後落在賀言和溫雲月兩人的身上來回打轉。

“你終于醒了!”林稚反手關上門,眼睛亮得發光,噠噠地踩着小皮鞋走進房內。

“林稚?你怎麽來了?”床上的溫雲月似乎對她的到來很是驚訝,放下了喝到一半的粥,看着風塵仆仆的林稚瞪大了眼。

“你還好意思說!出了這麽大的事,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

林稚先是跟坐在床邊的賀言勾唇微笑以示禮貌,随後将視線移回溫雲月身上,自覺地拉過一旁的板凳湊到床旁。

“昨天晚上我做好飯在家,遲遲不見你回來,後來我又給你手機打電話,打到後來你手機都自動關機了。”

林稚邊說邊擡手在空氣中比劃,誇張道:“你人不回家,電話也不接,吓得我直接打車去了一趟你工作的地方,然後那個負責人說出了點意外,你被送到醫院來了。”

“真是無語死了,那麽大個項目居然能出現道具不牢固這種低級失誤。”林稚鼓着臉憤憤不平,“還好你沒事,不然我肯定不會放過他們。”

溫雲月被林稚這副模樣逗笑:“你現在的樣子真的跟氣呼呼的小狗似的。”

林稚哼了一聲,但卻并沒有出聲反駁。

賀言的目光一直有意無意地往她們倆身上瞟。

他能看出來,自從這個自稱林稚的姑娘進到病房後,溫雲月的心情明顯要好上許多,周遭的氣息也更為放松。

賀言眯了眯眼,一種很荒謬的大膽猜想徒然将他吓得身形一僵。

他心撲通猛跳了一下。

看了看床上淺笑的溫雲月又瞥了眼俏皮的林稚。

不是吧......

日。

多年不見,難不成溫雲月不光是氣質,就連性取向都變得跟從前截然不同了嗎。

靠,不是吧不是吧。

他運氣不會這麽背吧?!

林稚似乎感覺到賀言的目光一直有意無意的停留在自己身上,她轉過頭,一眼便看見如遭雷劈般的賀言像個落水狗一般雙眼無神塌着雙肩。

見到她回頭看他,賀言也絲毫不在意,只是維持着失魂落魄的樣子盯着溫雲月手邊的保溫桶看。

這人啥情況這是?

林稚一時半會搞不清賀言這是咋了。

于是她微蹙着眉頭盯着賀言那張臉看,越看越覺得眼熟。

“啊!”

腦子裏的線猛然連接,碰撞的過程中擦出一簇亮眼的火花。

“你不是那個......那個什麽大明星嗎!”

林稚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賀言的雙眼裏滿是難以置信的驚訝。

“哎呀!我老在網上看到跟你有關的消息,大兄弟不錯啊!年紀輕輕就這麽有為,太牛逼了!”

賀言被她這一頓猛誇拉回思緒,方才失魂落魄的模樣都像是一場錯覺,此時的他已然恢複成昔日模樣。

溫雲月亂飄的目光剎那跟賀言對上了視線,随後立馬像是觸電般迅速移開。

林稚似乎沒發現兩人之間的詭異氛圍,還自顧自地說道:“這還真夠巧的啊,大明星你跟我們家雲月什麽關系啊?”

“你還別說,我剛開始進來還以為你是雲月公司的人,還好剛剛沒沖你發脾氣,不然就尴尬了。”

不知道是不是賀言的錯覺,他總覺得林稚在說話時,對于“我們家”這三個字的咬音格外重。

“啊,我——”是她的竹馬兼初戀男友。

“他是這次項目的合作方。”

賀言的話突然被溫雲月急忙打斷。

他看着溫雲月躲閃的目光,眉峰不自覺一挑,表面還是一副大明星的叼裏叼氣,其實心裏已經十分不是滋味。

好家夥,這句話直接讓他倆的關系一下子從親密無間變成相敬如賓,就連朋友這個詞都止口不提。

似乎在溫雲月口中,他們之間就只是一層冷冰冰地雇傭關系。

賀言眸色一沉,嘴角的弧度也逐漸下沉。

林稚噢了一聲,那逐漸上揚的語氣,那拖得老長的尾音,活脫脫像是專門來找茬的一樣,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令賀言不爽的欠揍氣息。

“哎呀,真的是,大明星有心了哈。”林稚笑眯眯地看着賀言,“您時間也挺寶貴的,既然我來了那這裏就不牢您費心了哈。”

逐客令已經下得如此明确,要換做一般人早就為了面子起身離開。

但賀言能走到今天這個地位,靠得不僅僅是他的天賦,更是他那不把一切放在眼裏的叛逆和羁傲。

你讓我走?

呵,我偏不走。

賀言挑了挑眉,立馬又變了副模樣,笑盈盈地開口:“你也說了她喜歡我,那我就更應該在這裏多陪陪她了。”

林稚:“.......”

賀言:“再說這次發生這樣的意外确實是我這裏工作沒做好,而且我确實沒什麽事情,倒是你不用上班什麽的嗎?請假會不會麻煩啊?”

溫雲月靠在柔軟的枕頭上,跟看戲似的看着面前兩人你一言我一句,跟個陰陽怪氣大師演講對打似的交談,默默抱着保溫桶,一勺一勺地舀着裏面還冒着餘溫的紅豆粥。

兩人又争執了一會兒,竟然分不出究竟是誰更占上風一些。

溫雲月又舀了一勺爛熟軟糯的紅豆粥,帶着打量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舊情人,十年的光陰似乎只是讓賀言身上多了層成年人應有的穩重,單看眉目,仍舊還能還能看出那桀骜不羁的少年模樣。

“叮鈴鈴——叮鈴鈴——”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鈴聲打斷了這場沒有硝煙且無聊至極的比賽。

作者有話要說: 林稚:呵,別以為我沒看出來,你就是想來拱我們家的白菜!

這文不長,我努努力在冬至之前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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