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東風吹夢 和前男友聯姻是怎樣的體驗?……
鋪着淺灰色紋理分明亞麻布的餐桌上,均勻撒着柔軟幹淨的玫瑰花瓣。木質托盤質地溫潤,高挑的玻璃杯中的葡萄酒未動分毫,只嘗了一口的榛子舒芙蕾被利索撤下,侍應生上好前菜,将餐巾仔細地折好。
小提琴聲音悠揚婉轉,房間中處處以白色鮮花做點綴,隔着旁側清透的玻璃,能夠望見澄碧如洗的天空。
顧維安沒有碰酒。
除卻剛見面時的一句“好久不見”之外,他再沒有說其他的話。
這種詭異的靜默令白栀心生不安,她捏着酒杯細長的柄,猶如捏住命運咽喉一般,毅然決然地喝了一口。
酒壯美人膽。
酒下肚,白栀醞釀了一下情緒,開始感情充沛地回憶往昔歲月,聲情并茂地訴說着對前男友顧維安的思念之情。
顧維安冷靜看她侃侃而談,在她說完後,才慢悠悠地說:“我看過你的朋友圈。”
白栀:“嗯?”
顧維安提醒:“昨天六點整,你新發了一條動态,‘願用前男友祭天,換永不加班’。”
……
急促的鬧鐘聲驚醒這突然的噩夢,白栀終于睜開眼睛。
燈光刺眼,眯了眯,手搭在額頭上。
她還沒從方才的夢中醒過神,轉身,透過窗子看到外面璀璨燈火,濃郁的沉藍天空下,地面上車輛如流金。這是坐落在CBD核心的SKP旁側的酒店,可謂寸土寸金。
夢中的相親是六月份真實發生過的一件事。
去年,白栀父母所控股的君白集團的資金鏈出問題,也不知道哪一位給她父母出了這麽個睿智的主意,企圖讓白栀和顧維安聯姻,以達到“共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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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栀本以為這件婚事成的概率基本為零,誰知兩人還是踩着6月的尾巴低調隐婚。
迄今為止,距離牽手掉入婚姻墳墓已經過去189天,而白栀與顧維安分居188天。
僅有的那晚相處,還是新婚夜。
那天她疼紅眼,啞着嗓子罵了顧維安一晚上變态。
婚後白栀還沒來得及享受揮金如土、紙醉金迷的痛苦,就接了母親的任命——父母所控股的君白集團在華貿的新店開業,白栀空降做客房部經理。
母親硬性要求,在一年後的酒店星級評定中,倘若白栀所在的酒店能夠順利被評為五星(前提條件,不得利用集團大小姐以及顧太太的身份),母親不再幹涉白栀的婚姻。
否則,白栀就要乖乖開始和顧維安的備孕計劃,生下繼承人。
懷揣着不努力就要回去就要和顧維安生孩子的恐懼,白栀已經連續幾周沒有休假了。
白栀走到鏡子前,整理制服。
雪白的襯衣,黑色及膝裙,濃黑色的西裝外套胸口處,別了一枚小小的金色銘牌,簡約而精致的百合花旁側,刻着“君白集團”四個字。
再往下,客房部經理,白栀。
将一縷不小心溜出來的頭發放回發網,白栀打開辦公室的門。
此時是夜晚八點鐘,大多數人已經開始休息,而酒店的客房部人員仍在工作中。
他們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以應對客人層出不窮、花樣百出的要求。
青灰色的厚重地毯吸住鞋子與其接觸後發生的噪聲,酒店剛開業不足一年,一切都沿用着集團先前的章程。譬如每日三次吸塵、每十五天一次的清洗以及三個清洗周期後的徹底清潔。
燈光柔和,鳳尾竹和觀音竹綠濃欲滴,走廊牆壁上按照固定的比例懸挂着大面積色塊的簡約畫,接連一個月居住在酒店中,白栀熟悉到能夠準确地在腦海中勾勒出每一個色塊的輪廓。
等電梯的空隙中,一人拿着預訂單匆匆走過,盛助理不經意間看到,側身與白栀聊天:“白經理,我下午聽說普珏資本有可能選擇咱們酒店開尾牙宴,到時候顧先生也會來……是真的嗎?”
沒有想到在這裏聽到這個名字,白栀愣了愣,問:“你說普珏資本?顧維安?”
普珏資本由顧維安一手創辦,白栀雖然對金融圈一竅不通,也聽母親贊揚普珏發展之迅猛。
這也是當初母親選擇顧維安作為白栀聯姻目标的原因之一。
“是啊,聽說剛開業時,總經理想邀請顧先生過來,連着兩次邀請都失敗了,”盛助理感慨,“我之前見過顧先生一次,感覺他……有點兇。”
白栀很意外她會用“兇”這個字來形容顧維安。
坦白來言,顧維安對外形象一直溫和有禮,标準的紳士。
哦,他X時倒挺兇的。
盛助理還在努力回憶:“我還看到了顧先生的婚戒,比報道上漂亮多了。”
白栀下意識地摸摸藏在胸口內的戒指。
雖然兩人選擇隐婚,但顧維安從婚後就一直佩戴婚戒。
據聞那對戒指是顧維安聘請某著名設計師訂制的,獨一無二。白栀唯恐被人瞧出異樣,便用一根細細的鏈子穿着戒指戴。
白栀說:“或許是家裏訂的婚事。”
“也是,”盛助理說,“他太太真幸運。”
幸運的顧太太白栀并沒有對此評價。
婚後兩人将“表面夫妻”四個字做到極致,顧維安忙于事業,已經多日不曾回京。上次他難得回來一次,恰巧白栀正為客房管理的升級改革傷腦筋、那幾日也住在酒店。
等白栀休假,顧維安早已前往分公司視察,離開帝都。
白栀還沒去辦公室,就收到“貴客到訪緊急迎接”的通知。她踩着高跟鞋往電梯口走,冷不丁聽見抽煙室裏的有幾個男人在笑着聊天。
“你們說白栀到底什麽來頭?”
“總部空降來的,說不定是哪位的小情人。沒資歷沒經驗,也就一張臉。”
“小情人?我怎麽聽說她已婚了?”
“原本那位子就該是趙經理的,哪裏輪的到她。趙經理這麽深的資歷,還得在她手下做副總。別說您了,我聽着都氣。”
“別別別,”趙青山笑,“我哪裏比得上白經理有門道?”
“什麽門道?要是客房部投訴率再上升,只怕白經理就該被辭了——”
男人們說笑着推開門,一看見外面的白栀,齊刷刷愣住。
背後議論還被人抓包,幾人面面相觑,唯獨客房部副經理趙青山,若無其事地和白栀打招呼:“白經理,晚上好啊。”
“不太好,”白栀笑吟吟地開口,“剛睡醒就聽見嘎嘎嘎的一堆老鴨子叫,八卦得讓人頭疼。”
被她這麽赤、裸裸地點出來,幾個人難免有些尴尬。
不過也不怎樣害怕——
畢竟現在流言中,白栀不過是某個高管的過氣情婦,被流放到這邊來。再有幾天,估計就會被掃地出門。
盛助理入職不久,也用一雙氣鼓鼓的眼睛看着那些人。
幾個人尴尬地打着哈哈,随便找個理由,腳底抹油溜走。
趙青山倒是淡定自若,和白栀一同乘電梯。
不同的是他下班回家,白栀還要去接客人。
客房部的辦公室安排在第17上層——白栀的爺爺是個傳統的、具有頗多忌諱的老人,因此集團旗下所有的樓層都沒有18層。只有17、17上層、19層。
電梯之中,按鈕上,清晰地刻着“17+”。
白栀伸手調整胸口銘牌的位置,借着電梯壁上映襯出的模樣,扶正它。
恰好手機震動了下,白栀還沒拿,就聽到趙青山問:“老公查崗了?”
白栀看他一眼。
她和趙青山一直不對付,全因趙青山本身極度的大男子主義。
趙青山來酒店後提拔的幾位員工,清一色的全是男性;而對于白栀這個女上司,趙青山也全無敬重。
白栀皺眉:“什麽老公?”
趙青山站直身體:“先前白經理資料上不是填的已婚嗎?對了,這麽久,怎麽也不見白經理老公來接你?”
白栀言簡意駭:“我喪偶。”
趙青山頗為意外:“啊?那白經理為什麽不重新找個?我倒有個人選,明天——”
白栀懶得與這樣八卦且直男癌的人繼續交流:“明天我為老公掃墓。”
趙青山說:“那也不礙事,你還這麽年輕,總得找個男人。你放心,以你的條件,挑個四十歲以下的男人不是問題。女人嘛,到底還是不行——”
電梯中還有兩個下屬,平時和趙青山關系頗親近,聽見這明顯帶着暗示的話語,皆笑起來。
這股并不友好的笑聲和他們身上的煙酒味一樣令白栀厭惡。
在旁邊默默聽的盛助理惱的臉都紅了,捏着文件夾的指節發白。可她一個還沒出實習期的實習生,也不能直接和趙青山起沖突。
“趙副經理,”白栀平靜地打斷他:“女人怎麽了?讓您如此瞧不起?難道您是令尊從肛腸科中生出來的嗎?”
笑聲戛然而止。
趙青山啞口無言,頰邊的肉狠狠抽動一下,猶如剛剛被人用力朝臉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火辣辣的疼。
一樓到了。
白栀沒有看方才起哄現在又滿臉尴尬的幾個男人,徑直走出電梯。
這些人慣于在背地裏說壞話,明面上又要親親熱熱。白栀對這種行為極其厭惡,只覺這些油膩的中年男人真是無可救藥。
盛助理快走幾步,偷偷地豎起大拇指:“白經理,您可真是太厲害了。”
白栀看了看時間,拍拍她肩膀:“時間不早了,你回學校吧,不用陪着加班。”
盛助理是新來的實習生,還沒畢業,白栀念她年紀小,一個女孩子深夜返校不安全,心想晚上事情不多,讓她先下班,不用等着一起迎接貴客。
反正這種迎接,不外乎走走形式。
盛助理歡呼雀躍,再三謝過白栀,臨走前,又想起一件事,小心翼翼地提醒白栀:“白經理,我下午聽人說,這次的客人好像很挑剔,一不留神就會被投訴……本來定的是趙副經理迎接,結果他推辭了,要您去,您注意點啊……”
白栀恍然大悟。
平時業務副總經理那樣看重趙青山,難怪今天卻讓白栀來迎接貴客。
原來這是直接把燙手山芋丢給了她,想要拿她擋槍。
白栀微笑謝過盛助理,面無懼色地往門口走。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難道這客人還能比顧維安更挑剔?
夜色已濃,客房部,銷售部、餐飲部、娛樂部經理等等排成一排,站在君白酒店的門口等待,而站在最前面的,是上午剛扣掉白栀獎金的業務副總經理。
要不是因酒店總經理身體抱恙,只怕他也會親自過來。
白栀還不知道今晚來的大人物是誰,百無聊賴的想,只怕天王老子也沒這麽大的排場。
正思忖着,忽見一輛黑色的邁巴赫穩穩停在酒店前面。
業務副總經理三步并作兩步下了臺階,匆匆地迎上去。
哪裏還有上午批評白栀“太注重金錢、對公司忠誠度不夠”的模樣。
戴着白手套的助理打開副駕駛門下車,他走到後面,恭敬地打開車門。
先是一雙不染一粒塵埃的腳,繼而是筆挺的西裝褲。
一身濃黑色西裝的男人下了車。
男人襯衫紐扣一直扣到頂端,一絲多餘的肌膚都沒有露出。也被緊緊遮掩,濃黑色的衣服映襯着脖頸和手上的膚色皎白,令人聯想到被月光溫柔輕拂的霜雪。
寂靜滿盛,觸手則化。
周圍的人瞬間安靜。
臨時被通知且沒有看客人信息的白栀也傻了眼。
——這不正是她婚後再沒見過面的老公麽?
——君白集團這麽大陣仗來迎接的貴客竟然是顧維安?
她尚在呆怔中,只見旁側的業務副總殷勤迎上去:“顧先生,歡迎您入住我們君白酒店,我代表我們……”
在他熱情洋溢地說着模板的歡迎詞時,顧維安的目光落在白栀身上。
只一下,又輕輕滑走。
他話不多,在特助的提醒下,業務副總經理得知顧維安需要安靜休息後,立刻殷勤地取消了其他歡迎儀式,點了白栀,一同陪伴顧維安往客房走去。
進了電梯,業務副總經理還沒止住話,笑吟吟着開口:“顧先生,如果您今晚有什麽需要的話,盡管告訴我們。我和白經理24小時随時為您提供服務——”
顧維安微側身,看白栀。
他問:“白經理明日還在酒店?”
“不,”白栀面無表情開口,“明天我要給亡夫上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