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風雪如舊 小兔崽子X老狗畜生

白栀這句話之後,電梯內頓時陷入詭異的沉默。

三十秒的寂靜後,顧維安開口:“沒想到白經理對丈夫如此情真意切。”

白栀說:“哪裏哪裏,比不上顧先生您對妻子寵溺有加。”

業務副總經理鄧崎:“?”

為什麽這倆人說的都是中文但他完全聽不懂?

他陷入短暫的迷茫。

業務副總經理鄧崎對顧維安如此看重,為的是争取到普珏資本的尾牙宴的預訂。

早在十月底,尾牙宴的預訂就開始了,而十一月末和十二月初更是高峰期。平心而論,以君白酒店的名頭,是不會主動上門推銷自己。

偏偏普珏資本是個例外,也值得君白破這個例。

做酒店的人脈寬廣,鄧崎年紀大了,眼看着下年就要退休,野心卻絲毫不減。先前三番五次地托人想和普珏資本的顧維安搭上關系,皆铩羽而歸。

鄧崎直覺白栀今日說話有些□□味,意外的是顧維安竟然沒有因此流露出不悅。

難道顧先生喜歡這種?

還沒等他整理出點頭緒來,已然到了顧維安預定的套房前。

白栀駐足,禮貌地朝顧維安鞠躬:“祝先生您好夢,祝您妻子身體.健□□活愉快。”

顧維安面無表情:“也祝白經理您丈夫萬事勝意。”

鄧崎:“……!!!”

Advertisement

白經理不是自己丈夫已經死掉了嗎?顧維安在這兒送的是什麽祝福?

這話叫他怎麽接?

送顧維安入住套房之後,白栀回辦公室關電腦,剛合上,就看見趙青山走進來。

白栀擡頭看他一眼,低頭繼續收拾東西。

趙青山咳了一聲,理了理衣襟,看向白栀,而白栀已經帶上包,面色不改地折身往電梯方向去。

趙青山快走幾步,他試探着追問:“你認識顧先生?”

這話說的有些底氣不足。

白栀腳步未停:“不認識。”

趙青山背更直了:“那剛剛我聽人說你和顧先生——”

“趙經理,”白栀忽而站定,笑吟吟地看他,“今天才發現,您口才真好。”

趙青山被她突然的示好弄了個茫然無措,她的小鹿眼太過具有迷惑性,以至于他明明厭惡這個女孩,心卻不受控地劇烈跳動:“哪裏——”

“以您的口才和八卦的本領,留在我們酒店實在是太屈才了,”白栀小鹿眼彎彎,“去小山村村口和長舌婦舌戰群儒吧,或者和馬路邊碰瓷的老大爺高談闊論,那才是你的主戰場。”

趙青山的耳垂開始紅,一直紅到額頭。他嘴唇抖動,卻說不出什麽話。

“以後少八卦吧,”白栀說,“趙經理,您以一己之力拉低了整個酒店的素質水平。”

趙青山被她當衆二連諷刺的面紅耳赤,終于長了教訓,不再來白栀眼前晃悠。

讨厭鬼少了一個,白栀卻仍舊沒有從這份工作中得到樂趣。

晚上顧維安的要求就沒少過,甚至還投訴了早餐的口味。

疲倦感在次日清晨、與顧維安再度重逢時抵達巅峰。

白栀剛成年就迫不及待地考了駕照,她對車的癡迷程度超乎旁人想象。在燕西別墅區,白栀名下房産中的私人車庫裏停了八輛頂級豪車。

而在被母親警告不可過度奢華後,她如今的代步工具是輛淡粉色的奔馳。

車還是父親親自為她挑選的,白栀這才驚奇地發現,原來父親的少女心比她要旺盛的多。

誰說男人至死都是少年?男人至死都是少女才是真的。

昨晚沒睡好,如今精神不振,白栀并沒有冒疲勞駕駛的風險,打電話給酒店,要求找個人代駕。坐在車上閉目養神時,忽感覺車窗被人敲了幾下。

白栀睜開眼睛,隔着玻璃,看到車門外的顧維安直起身。

他觸碰到車玻璃的手指修長,如山水寫意畫中輕觸雲端的翠竹,清冽,幹淨。

車窗緩緩下落,白栀對上顧維安的視線,他垂着眼:“等代駕?”

白栀點點頭,下一刻,他繞過車子,打開車門,自然地上車:“我陪你回去。”

白栀坐直:“我還沒說要去哪兒——”

“母親邀請我們今天中午回家吃飯,”顧維安不緊不慢地調整座椅,“你不回家,難道還要去給我掃墓?”

白栀:“……”

她哼了一聲,不理他。

顧維安系上安全帶,對她這輛充滿少女心的小車車作出評價:“車子挺适合你。”

白栀說:“關你屁事。”

“昨天沒睡好?”

“關你屁事。”

“誰惹你生氣了?”

“關你屁事。”

顧維安手搭在方向盤上,車子還沒發動,他側身看白栀,而白栀拉出安全帶,幹淨利索地為自己扣好。

他沉吟片刻:“栀子,我們需要談談。”

“我和你沒什麽好談的,”白栀還記恨着昨天的事情,“你突然回京怎麽不告訴我一聲?”

顧維安闡述事實:“上次告訴你,然後你跑來酒店住了一整夜。”

白栀轉移炮火:“那你竟然還投訴我!”

顧維安說:“你還到處和人說我死了。”

一句話讓白栀的怒火成功憋回腹中,她扭過臉,專注看玻璃窗外。

車子離開光線不甚明亮的地下車庫,重新回到白晝。陽光落在弧度優雅的高大建築上,銀白色的外殼也染上燦爛的溫暖陽光。

白栀硬邦邦地開口:“你的投訴很可能會讓我的獎金泡湯。”

顧維安笑了:“白大小姐什麽時候開始關注錢了?君白開給你的工資多少?”

白栀盯着外面的風景:“……也就不到十萬吧。”

顧維安不為所動:“一萬幾?”

“一萬九。”

“的确配得上你創造的價值。”

白栀不服氣,再三申明:“這是因為我剛畢業,還在實習,積累經驗——”

“剛畢業的實習生可拿不到你現在的薪酬,也做不了君白的客房部經理,”顧維安說,“與其在這裏和我争論你工資的合理性,不如去東三環等着扶老爺爺老奶奶過馬路,至少還能用你那旺盛到開始浪費的精力為社會做貢獻。”

白栀炸毛:“顧維安!”

“換個話題,”顧維安專注眼前路況,“工作還順利嗎?”

白栀哼了一聲:“你在質疑我的能力。”

“你們怎麽處理的早餐投訴?”

“不是讓服務生和廚師向你道歉了嗎?”白栀擰眉,“你不滿意?”

“只向客人道歉?”顧維安笑,“很好,照這個趨勢下去,你完成任務的概率和現在下車去買體彩中五百萬差不了多少,看來有必要把備孕計劃提上日程了。”

白栀回怼:“就算被趕出家門、餓死在外面,我也不會給你生孩子。”

“連自己的下屬都管理不好,面對客人投訴,做不到有效的反饋控制,也不借此機會尋找管理上的薄弱環節。下次再遇到這種問題,還是直接道歉了事?”顧維安聲音平靜,“不是每一個客人都像我,在被你一次又一次玩弄後還能做到若無其事。”

他冷不丁地提起舊事,白栀嚣張的氣焰頓時弱下去。

靜默後,她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問:“倘若你是我,你會怎麽解決?”

“這就是你請教的态度?”顧維安慢悠悠地說,“連個請字都不說?”

陽光從玻璃中溜出來,落在他唇上。他微微帶着笑,全然不複昨晚的冷淡。

白栀從牙縫裏蹦出來幾個字:“請、您、指、點。”

顧維安說:“先查清具體原因,再用你那核桃大的小腦袋去好好分析,看看酒店管理上是不是存在漏洞。客人投訴餐品不合胃口,那你們有沒有和餐飲部溝通?這種借助簡單數據就能解決的問題,你們早就該意識到并進行處理。”

白栀默默記下,忍不住轉臉看顧維安。

和年少時相比,顧維安的臉并沒有太大變化,只是減了分銳利,多了份沉穩。

以前晚自習後,顧維安會到她的教室中來,親自對她進行盡心盡力的輔導。白栀數學和物理是薄弱項,有時候遇到難題,腦袋一時轉不過彎來,顧維安也會不厭其煩地引導她。

他從不推崇直接告知答案這種教學方法,而是細致耐心地指引她自己去思考、去摸索解題過程。

授人予魚不如授之以漁。

顧維安一直這樣教導她。

紅燈,車子停下。

顧維安手放在方向盤上,被陽光小心翼翼觸碰過的睫毛邊緣是淡淡金色,襯在眼底是安靜的溫柔。

白栀的心驟然一動。

難道顧維安是故意借投訴的機會來隐晦地提醒她嗎?目的是為此告訴她酒店管理上存在的問題?

所以他其實并不是針對她,只是不好意思表達自己真實想法,才故意用如此猙獰的面目來掩蓋溫柔的內心……

白栀試探着問:“那你是因為想提醒我才特意投訴的嗎?”

“那倒不是,我只是想讓你失去獎金,長點教訓,”顧維安輕描淡寫,“多好。”

白栀憤怒地将紙巾揉搓成團,用力地扔到顧維安身上。

顧維安穩穩接住那枚紙團,側臉看她:“小兔崽子。”

白栀憤怒極了:“老狗畜生!”

在到達家中之前,白栀毅然決然地拒絕和顧維安進行進一步溝通。只是見父母後,她又轉而換上笑臉,生硬地挽着顧維安胳膊,以營造出琴瑟和鳴的氛圍。

顧維安父母早逝,只餘下他和一個弟弟。只不過弟弟的法定監護人是他大伯,也是由他大伯撫養長大,兄弟倆的關系長期處于一種微妙狀态。

因此,白栀與他約定,婚後要在白栀父母家過節。

母親白錦寧自然注意到顧維安鞋子上的痕跡,詢問後,顧維安微笑解釋:“不小心弄髒了,忘記擦。”

白栀心不虛氣不短,興致勃勃地去逗弄母親養的那幾條狗。

午飯過後,父親林思謹讓顧維安陪他去釣魚,白栀拒絕同行。

帝都的冬天風很大,猶如鈍刀子割肉。對怕冷星人而言,此時的室外活動簡直是個巨大的噩夢。

她窩在沙發上叽叽喳喳地向母親訴說自己工作後的心态變化,白錦寧心不在焉地聽着,往女兒嘴巴裏填橘子瓣的同時,順便提醒她——報表顯示,新酒店的入住率和多維度評分都不怎麽理想,投訴率倒是像打了雞血一般上漲。

果真,如顧維安所說,再這樣下去,白栀就得履行那個“不努力工作就要開始備孕”的合約了。

白栀更蔫了。

夜晚歸程,因顧維安飲了一點點酒,開車的重任則落在白栀身上。

兩人的婚房選在北四環、鬧中取靜的別墅區。從四個卧室和書房、客廳中推窗,都可以見天鵝湖,據說是仿照美國林肯紀念碑前那一處仿造的。

從大門到別墅門口,尋常開車,八、九分鐘也就到了。只是今天是個例外——

已經過去十分鐘,白栀還在繞圈子。

顧維安睜開眼睛,看着白栀緊繃的臉,有些驚異:“你該不會忘記我們家在哪兒了吧?”

白栀硬邦邦地回怼:“閉嘴,只是天黑看不清而已。”

她的臉頰染上一層淡淡的薄紅。

難說是暖風吹的,還是被指出後的惱羞成怒。

顧維安嘆氣:“前面的岔路口,往左。”

有了顧維安的指揮,不過兩分鐘,便順利抵達住所。

白栀先一步下車,啪嗒啪嗒地上了樓,甚至沒有再看顧維安一眼。

從聘請的管家口中,顧維安得知了一個消息——自打新婚夜後,白栀就再也沒有住過這裏。

他沒有對此作出什麽評價,只是淡淡地說了聲好。

主卧中空蕩蕩的,果然沒有白栀的身影。

那個可以說極其糟糕的新婚夜後,白栀裹着被子縮在一旁,疼到不停地吸冷氣,抽泣着表示要分房睡。

顧維安應允了。

自達顧維安回京後,白栀的生活并沒有受到太大的幹擾——她仍舊住在酒店中,而顧維安也并不是每日都回家——對他這樣的人而言,工作很難讓他長久地住在某個地方。

雖然和顧維安劍拔弩張的,但白栀不得不承認,在管理方面,顧維安這個老手顯然比她這個小菜雞要優秀很多。她按照顧維安的建議去做了複盤分析,終于找到原因。

原來是顧維安隔壁房的客人提前告知了口味,要求早餐加辣,當值的服務生為了省事,沒有按照正确流程填寫服務日志,而是随手畫了記號。記號大了些,延伸到下一格,以至于後來的服務生以為顧維安也需要特殊的加辣口味。

顧維安的預測沒錯,客房部的服務程序的确存在漏洞,管理不嚴格,基層管理者和部門管理者都應當存在相應的責任。

再加之投訴的客人是顧維安——即業務副總經理眼中的大客戶,白栀重新寫了一份報告上去,新的處罰結果很快出來。

當班服務生本月獎金皆扣除四分之一,而基層管理者和部門管理者當月的獎金被扣除掉二分之一。

這份報告交上去之後,鄧崎看白栀的眼神,簡直像是看到一棵歪脖子棗樹上結了一粒甜棗。

不過也僅僅是個甜棗。

鄧崎看上去對報告很滿意,直接交給白栀了另一份任務——

去拜訪酒店的一位重要客戶。

白栀提出質疑:“這不應當屬于營銷部的職責麽?”

“公司比較看重你,也是為了鍛煉你,”鄧崎似看透她內心想法,別有深意提醒,“這麽一來,你能學到更多的東西,也能夠得到更快的成長。”

白栀頓時無異議。

只是這份客戶的住址有些偏遠,并不在帝都中。直到啓程當日清晨,顧維安才得知她要出差的消息。

顧維安皺眉:“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應該不屬于你職責範圍。”

白栀摩拳擦掌:“說不定他是為了培養我做接班人。”

顧維安不置可否:“你想的太簡單了。”

停了幾秒,他又問:“客戶如今住在哪兒?別告訴我他不在帝都。”

白栀面不改色:“布魯塞爾。”

——事實上,她拿到的客戶住址是老兔子縣牛鼻子鎮菊花溝。

顧維安淡淡開口:“祝你出差愉快。”

借顧維安吉言,白栀的這一趟旅程十分不不不不愉快。

高鐵轉火車再轉大巴,各種奇怪的氣味混在一起,等到下車時,白栀的胃已經翻來覆去抗議了好久。

她極力控制自己不要吐出來。

緩過神來,白栀的鼻子被風吹的通紅,好在今日天氣不錯,晚霞如火燒。她找準角度,拍了張漂漂亮亮的自拍,發給顧維安。

——該死的顧維安,還要求她彙報平安。

白栀看了看後面灰撲撲的車站,給顧維安發:「我現在在布魯塞爾大廣場哦~」

叽叽喳喳的麻雀從她頭頂飛過,掉下來幾根灰撲撲的毛。

白栀:「身邊到處是美麗優雅的白鴿」

推着糖葫蘆叫賣的攤販走過。

白栀:「還有當地人在賣起源于公元1187年左右的珍貴手工制品」

經過兩個因車輛剮蹭開始互相辱罵進而大打出手的人。

白栀:「淳樸的人們在廣場上載歌載舞」

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一灘不明污水,不遠處的下水道被堵塞,水咕嘟咕嘟地頂着井蓋,散發出一股令人san值狂掉的氣味。城管正在狂追非法擺攤的人,一家餐廳前,客人正在因為變質的食物和店主互相問候對方祖宗十八代。

白栀:「這裏可是布魯塞爾的商業中心,到處是中世紀的建築,還有修建于1402年的塔樓。人們悠閑自在,處處和諧友愛。我仿佛能夠看到詩人魏爾蘭和蘭波在這裏争論不休。」

發完這些話之後,白栀接到顧維安的電話。

另一側。

空氣中彌漫着燃燒後的月桂香蠟的氣息,顧維安放下銀質雕花柄的餐刀,拿着手機,平靜地叫她的名字:“栀子。”

回應他的是一個噴嚏,以及帶着鼻音的聲音:“嗯?”

“雖然我沒有去過布魯塞爾大廣場,沒見過修建于1402年的塔樓,也不知道詩人魏爾蘭和蘭波在這裏發生過争執,”顧維安點開白栀發來的照片,放大,看到她背後的一塊紅色的招牌,心平氣和地說,“且不考慮兩地七個小時的時差,我只知道一點,現在的布魯塞爾大廣場應該不會有正X雞排。”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