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雪 小公主 (1)
被白栀緊逼到這種狀态下, 顧維安仰臉,注視着她的臉頰,忽而笑了一聲。
他說:“個子這麽點兒, 口氣倒不小。”
不知道是不是剛才調低溫度的原因,白栀裸露在外的肌膚上發涼、可顧維安是熱的。猶如炙熱滾燙的鐵, 在暖化脆弱的冰。
白栀直截了當地問他:“你覺着我的提議好不好?”
顧維安沒有直接給她答案,垂眼,看向她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真是不懂天高地厚,不知死活。
天真的她以為這樣就能夠使他就範——
也不用她可愛的小腦袋瓜想想麽?以她比貓大不了多少的力氣, 怎麽可能會壓倒他。
白栀以為自己用上了全部的力氣, 能穩穩地制服他,
事實上, 只有傷口因她的按壓而疼痛一瞬。倘若不是這道傷痕,這點力氣和壓迫對顧維安而言純粹不痛不癢。
白栀等不到他的回答,又貼了貼他,幾乎要湊到他臉上:“你說話呀。”
淡淡的甜橙香夾雜着些許栀子花的氣息,就這麽輕柔地從她睡衣下透出來,若有似無地糾纏、勾扯着顧維安的心神。即使提出這樣的要求,她看向顧維安時的眼睛仍舊是明亮、澄澈的, 仿佛只是在朝他撒嬌,讨要糖果吃。
顧維安的糖果也已經準備好了。
顧維安問:“你想要什麽?”
白栀一愣。
縱使閱遍小言, 理論知識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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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實踐經驗為零, 真實對上,她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方才她還氣勢洶洶, 如今顧維安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令白栀有些措手不及。
明明腦子裏能過去一百零八種不同的姿态和騷話,可面對顧維安的攻勢, 她竟什麽都說不出了。
心頭猛地一亂,白栀壓在顧維安肩膀上的力道減輕。
顧維安仍舊保持着被她按住的姿态,察覺到她的退縮後,有着傷痕的手反客為主,主動将白栀的手納入掌中,慢條斯理地撫摸着她的手指關節,觸碰着她輕輕顫抖的指縫。
“剛才這位張牙舞爪的小兔崽子想要什麽?”顧維安重複一遍,不急不緩地問,“你不說我怎麽知道?”
他的手指并不如主人看上去清俊,溫度灼熱,指節堅硬。
指腹上凸出的硬繭有意無意地刮蹭着白栀嬌嫩的手掌心,潔白的肌膚上很快被他揉捏的發紅,猶如紅梅頂着雪花綻放。
不知為何,白栀覺着這個房間內的溫度又升高了。
明明是在和他心平氣和地談事情,可現在她一顆心髒狂跳不止,無法安靜了。
白栀幹巴巴地說:“明知故問。”
她有些着惱,臉頰脖頸胸口俱發紅。
有點缺氧。
或許這個房間需要通風了,不然為何她現在胸口、心口都在發悶?
心率過快,呼吸急促。
“我不知道,”顧維安不緊不慢地玩弄着她的手,“栀子這麽聰明,我愚鈍,怎麽會猜到你的想法呢?”
捏指節的力氣大了些,白栀有點疼,她皺眉,要把手抽出來,卻拉不動。
顧維安握住她的手,她動不了,只能任由他手掌上的傷疤剮蹭、按壓着她。
大手覆蓋她手背上,自背面插入她的五指,迫她不得不強制與他手指交纏,顧維安笑了,低聲問:“躲什麽?又不是不給你。”
白栀倔強:“那你快點啊。”
顧維安縱容地笑:“急脾氣。”
對于男人而言,快可不是個好的形容詞。
顧維安記得提醒過她,可惜她全當耳旁風。
越是催促他,他越不緊不慢。
對付這樣自己快樂完了就不管別人的沒良心小東西,不能一股腦兒把甜頭都捧給她。
她自己嘗夠了甜,會立刻踩在他手上、臉上,翻臉不認人。
顧維安早就摸清了她這過河拆橋的性格。
這才故意引誘她,一點一點放餌,決計不會令她一下子就得到滿足。
比起來填飽肚子,品嘗這個過程才更值得用心,也更有趣。
顧維安略略坐直,白栀驚叫一聲,但沒有摔下去。
她這才發現,原來剛剛自己做的都是無用功。
哪怕腿上有一個她,也影響不到顧維安的行動。
“栀子想要什麽?”顧維安牢牢地捏住她的手,笑着指引她,“你說了我就給你。”
白栀哪裏抵得住這種誘惑攻擊。
刨除其他因素,顧維安完美符合她的審美,簡直是她的取向狙擊。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已經很近了。
白栀壓住他的腿,右手搭在左肩上,隔着睡衣,感受到他炙熱的體溫。
顧維安右手插入她左手的指縫,侵犯着她掌心。
一上一下,互相招惹,互相試探。
白栀側臉,貼着他的耳垂,小聲地說了三個字。
顧維安并不認賬。
他捏痛了白栀的手指:“聽不清,大點聲。”
白栀心不甘情不願地重複:“……顧維安。”
“想要我什麽?”
白栀沒回答,她企圖後移:“你這個問題嚴重犯規了。”
後移失敗,顧維安徹底擺脫她的壓制,左手摟住她的腰,迫她坐在自己身上:“說不出口?”
他遺憾地嘆息:“既然你不願意說,那今天就算了。”
算了?
和她說算了?
沒聽錯吧?
白栀單手揪住他衣衫,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你就這樣睡嗎?”
顧維安很平靜:“前幾年都這麽過來的,也不差這一天了。”
眼看他作勢要松手,白栀終于忍不住,貼到顧維安耳旁,面紅耳赤地說出了那五個字。
顧維安這才滿意,他按住白栀的腰肢,不許她亂動,在她雪白的脖頸後留下一個鮮明的齒痕:“這是給誠實孩子的獎勵。”
……
最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樸素的烹饪方式,品嘗甜橙和栀子花味道的甜點完全不需要借助多餘的餐具。在忙碌半小時後,白栀如他願求了三次饒。
顧維安穿着灰色的睡衣,垂眼看着坐在他懷中的白栀,只是座椅空間太過狹窄,有些容納不下這重量。
白栀深刻意識到自己先前犯下大錯,說了不該說的話。
她的手抵在顧維安的睡衣上,眼巴巴地看他:“我今天身體不太舒服,不然就到此為止吧。”
“哪裏不舒服?”顧維安掐住她的腳腕,慢條斯理地拉起來,搭在肩膀,“我檢查一下。”
幾分鐘後,白栀還是去了沙發上,一手支撐身體,一手抓住顧維安的頭發。
她擡頭,眯着眼睛,看到卧室漂亮溫馨的暖光燈炸開璀璨煙花。
顧維安的睡衣袖口被弄髒了,白栀從空白中醒過神來,啞聲示意他去脫掉弄髒的衣服:“先丢進髒衣簍嘛,再去拿個睡衣。”
她還是有些想不通。
一個人為什麽能這樣分裂呢。
一邊溫柔一邊壓制。
說的話倒是柔軟動聽,可做出的事情卻截然不同。
顧維安沒有動,輕輕拍着白栀的背,低頭看她的臉,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
白栀嫌棄地要躲開:“你沒洗手哎。”
顧維安說:“都是你的,怕什麽?”
他撫摸着白栀下巴處的肌膚,目光鎖在她唇上:“不是說好要我求饒麽?”
白栀就是舒服完就不管其他事的性格,打了個哈欠,敷衍:“誰說的?我怎麽不知道?”
她的裝聾作啞并沒有起到作用,顧維安一只手就撈着她的腰,輕而易舉地夾住往床上走。正處于倦怠狀态加賢者時刻的白栀惱的咬了他的另一只手,仍舊沒有起到絲毫作用。
白栀想讓顧維安求饒的願望就這麽悲慘的破裂掉了。
她不太明白,雖然兩人彼此受累,可為什麽只有她認輸?
還有,顧維安是有什麽怪癖嗎?為什麽好端端的肉他不吃,還非要穿睡衣?怎麽出差一趟,他忽然變得這麽保守?
他換睡衣仍舊避着她。
風停雨歇後,白栀漱完口,對着鏡子氣鼓鼓地洗自己小酒窩處的肌膚,用了甜甜味道的洗面奶,終于壓住那股石楠花的氣息。
哼,難道現在她還能吃了他嗎?
這樣小心翼翼,明明他才是豺狼虎豹啊!
這個變态,竟然喜歡弄到她酒窩上。
白栀想不通,也沒有精力去想了。
她噠噠噠地鑽回被窩,趴在顧維安身旁。
床邊一盞暖黃的小燈,剛剛得到安撫的白栀懶洋洋的,像是剛剛曬飽了太陽的貓咪。雖然困意襲來,但這并不妨礙她和顧維安再聊一會天。
顧維安任由白栀好奇地撫摸他的手,嫩生生的肌膚觸感令他不由得心猿意馬。
喉結微動,他看了眼時間,晚上十一點。
不能再來了。
白栀驚訝地看他的手掌心:“你的手上怎麽有這麽多繭子啊?”
只是做家務的話,應該不會留下這麽多痕跡呀。
白栀記得,以前他教自己練字的時候,手掌心雖然不柔軟,但沒有這麽多傷痕。
顧維安沒說話,空餘的手摸了摸她頭發。
手感不錯。
白栀哪裏知道他的想法,催促:“怎麽弄的?”
她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顧維安在國外獨自求學的那段時光,過的應該不如她想象中的順利,并非鮮衣怒馬、光鮮亮麗。
想想也是,雖然顧維安有父母、舅舅方面的人脈,可畢竟父母雙亡,他後期去華爾街,再到回國內加入普珏,短短幾年內,就坐到如今的位置。
怎麽可能會輕松。
手上的傷痕和累累繭子,就是他辛苦的象征吧。
白栀沒由來地感覺眼睛一熱,她撫摸着繭子,心疼的話還沒出口,就聽見顧維安清清淡淡的嗓音:“騎馬磨的。”
白栀:“……”
哦。
哼,白同情你了!
計劃堪堪成功一半的白栀神清氣爽,在前往公司之前,她先去醫院探望車禍後的摯友廖一可。
廖一可自我堅持可以出院,但醫院方面仍舊不想放人,要她繼續住院——
畢竟是翻入這樣深的坑中,醫院不敢拿病人的健康開玩笑,堅持要她繼續觀察。
“醫生說了,一般人從這麽高的地方翻下去,腦震蕩都是輕的,嚴重的還會骨折,就像被我昨天壓到的那個倒黴病友,”廖一可吃着好友帶來的草莓,不忘和白栀科普,“誰讓我金剛鐵骨呢?我的幸運值就是這麽高,羨慕吧?”
白栀哭笑不得:“要是你幸運值足夠高,那個坑你都掉不進去。”
廖一可仔細琢磨了下:“好像也有道理。”
“對了,”白栀環顧四周,“你怎麽突然換房間了?”
“嗨,那哥們不是被我撞的嗎?”廖一可讪笑,“在一個病房裏多尴尬?我一看見他那條傷腿就想起自己的錯,估計哥們也是,看見我就煩……我就和護士說了聲,說我在那個房間睡不好,重新換個病房。那個哥們也膈應,我出來的時候聽見他也在要求換病房,這樣也好,免得我倆在同一個病房中,想看兩生厭——”
話音未落,只聽見病房門響。
兩人停止交談,循聲望去。
只看見有護士推開病房門進來,還推着一個輪椅。
輪椅上,坐着昨天那個高鼻深眼的病友。
三人打了個照面,皆是震驚。
護士把他推到病床邊,埋頭寫卡片:“好了,江先生,您現在的病房從425換到521了,等下我就把您的個人物品帶過來。”
沒想到換了病房後還能再度遇見。
被護士稱為“江先生”的人與廖一可四目相對,片刻後,他面無表情地移開視線。不需要護士攙扶,自己躺上病床,拿起随身帶的書,開始閱讀。
白栀冷不丁地瞥見他病床旁的名牌。
江檐。
和顧維安同歲。
廖一可受驚了,她抓住白栀的胳膊,一臉懵逼,小聲開口:“我他媽,這是孽緣吧。”
白栀說:“請禮貌用語。”
廖一可說:“吾其母大慌哉,吾與其孽緣呼?”
白栀按了按太陽穴,同情地看着廖一可:“算了算了,現在看着他也好,時刻提醒你這次開車失誤,下次可別再犯了。”
廖一可嘆氣:“我得想辦法和他化幹戈為玉帛。”
白栀提出建設性意見:“你少說話自然就玉帛了。”
廖一可并沒有采納她的建議。
讓她這個話唠閉嘴,比讓橘貓改掉吃東西更加困難。
臨走前,白栀仍舊能聽見廖一可嘗試和病友搭話:“朋友,你做哪行的啊?”
江檐說:“律師。”
廖一可:“哦哦,俗話說的好啊,不打不相識。咱們倆能撞上也是一種緣分,不然你說那麽大的坑,怎麽你就偏偏掉進去了呢?我開車撞那麽大的坑,怎麽偏偏就撞到你了呢?”
江檐:“……”
廖一可性格自來熟,她将江檐的沉默默認為對自己的鼓勵,仍舊滔滔不絕:“忘了和你說,我泌尿科的,就是這個醫院。以後你要是遇到尿痛、尿急、尿頻、尿不盡的問題都能來找我,我免費給你檢查。割包、皮也能過來,我認識的主任可以給你打折,第二件半價……”
已經走到門口的白栀認真地思考一個問題。
現在假裝不認識廖一可還來得及嗎?
說到這裏,廖一可好奇地問:“江律師,那萬一以後我要是犯了事,能請你幫我辯護嗎?”
白栀打開玻璃門的時候,聽見江檐以一種不帶感情的聲音回複廖一可:“可以,我盡量幫你争取死緩。”
白栀:“……”
好嘛。
廖一可和人棋逢對手了。
君白這邊的工作并不少。
也不知是什麽日子,客房部險些爆滿,訂房率高度上漲。
白栀過去拿報價單以及其他資料時,隔着會議室的玻璃門,正好看見趙青山正和人說話,眉頭緊皺,嗓子上還貼着膏藥。
多半是着急上火了。
順利拿到東西後,湊巧遇到了寧枝巧,她正在和付容聊天。
付容專注地看着寧枝巧,體态依舊清瘦。
他和經紀人決裂後就宣布暫退。白栀記得他昨日剛剛發了新歌,據說是自我作詞譜曲,還蠻好聽。
付容一直頗有才華,只是被先前的公司壓榨的太狠。
只能按照公司給他的人設走,他想做歌手,卻被迫去當演員。
或許大部分人謀生的工作都這般身不由己吧。
瞧見白栀,付容笑着和她打招呼:“白經理好。”
經過近兩個月的沉澱,他現在已經沒有初見時的那股戾氣。
白栀與他略聊了幾句,恰逢趙青山出來,他看見白栀後,連忙拿了預約單過來:“剛剛鄧總還要我找你呢,正好你在這兒。”
白栀問:“怎麽了?”
“顧先生、哦,是世安集團的董事長顧萬生先生約了顧維安顧先生今晚在這裏用餐,”趙青山飛快地說,“這邊房間和餐廳都需要重新确認,還有餐飲部那邊的菜單布置……”
白栀揚了揚手上的資料:“我還在準備投标書呢。”
他們交談中,寧枝巧敏銳地發現,在提到“顧萬生”這個名字的時候,付容的臉色變了。
笑容消失的一幹二淨,牙齒緊緊咬着,發出壓抑的聲音。
像是獸。
“你就先過去看看,提供一下意見,”趙青山無奈地對白栀說,“上次顧維安顧先生過來,你做的很周到。後期顧先生還特意向我們表揚了你……今天他過來吃飯,鄧總說什麽都要你過去監督。”
“行吧,”白栀思忖片刻,“時間上倒也不是來不及……”
她看了看腕表:“客人用餐的口味和其他注意事項送過來了嗎?我這就過去。”
趙青山說:“你先去餐飲部那邊,他們拿着呢。”
白栀往餐飲部走去,走出幾步遠,忽然聽見身後腳步聲。
她停下回望,看到付容。
他眼神晦澀複雜。
白栀問:“怎麽了?”
“如果顧萬生請你吃飯或者喝水的話,”付容艱難開口,“你記得拒絕。”
白栀愣了一下,點頭。
付容說完這句話就走,甚至沒有告別,有些失魂落魄。
他的背影清瘦颀長。
白栀目送着他遠去,忽然有些微妙的揣測。
心理醫生委婉表示,付容先前的自殺行為屬于創傷後應激反應。根據揣測,他有極大機率遭受到嚴重的侵犯。
付容又反複提醒她,要小心顧萬生。
先前餘青玫也說過,顧萬生的妻子基本都不超過25歲,他為人手段肮髒不堪,還做出過不法行為,目标有男有女……
這些東西串聯起來,白栀打了個寒噤。
付容,該不會也是受害者之一吧?
與此同時,顧維安剛剛結束了和世安集團現任CEO簡允的通話。
簡允是顧維安派別的人,如今和世安集團總裁寧元峰分庭抗禮,互相制衡。
寧元峰是顧萬生的人,顧萬生自從出任世安集團董事長後,一直試圖鏟除異己,但并未成功。
十多年過去了,如今世安集團董事會中的,尚有許多顧維安父親時提拔栽培的人。
顧維安承認自己父親或許并不是一位優秀的丈夫和父親,但他絕對是一名合格的領導者。
以至于在他過世後,仍舊能留下這些忠心耿耿的下屬,幫助此時的顧維安兄弟來翻盤。
顧維安已經不對自己那個傻白甜弟弟顧清平抱有期待。
對于顧清平來說,被富婆(富豪)看上後逆風翻盤的可能性都比掌控世安集團的可能性大。
顧萬生就沒有打算把顧清平培養成接班人,全按照養廢的套路來。
好在顧清平沒有沾上那些髒東西。
助理兢兢業業地彙報給顧維安:“先生,我們剛剛聯系上江律師。不過他說自己出了車禍,暫時無法接這個案子。”
顧維安說:“我知道了。”
夏雅之推斷:“先生,我看江律師擅長金融法律、資本市場法律領域,是不是他不想接刑事案件?”
顧維安審閱着剛剛送來不久的報告:“不着急,繼續和其他事務所接觸。”
等其他助理離開、辦公室中只剩下他和夏雅之後,夏雅之扶了扶眼鏡,正色:“先生,您想指控顧萬生強制猥、亵以及性、侵的話,可以去找付容。以付容如今的影響力,能夠令影響擴大。況且,我聽說,顧太太和他關系——”
“不必,”顧維安擡頭看了他一眼,“不需要她卷入這種事。”
夏雅之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噤聲。
他發現先生今日心情不錯,哪怕自己提了馊點子,顧維安也沒有斥責他。
還有就是,顧維安胳膊上的傷口剛愈合不久,今日去醫院檢查,醫生嘆氣,勸顧維安目前不要多用右手,盡量避免劇烈運動。
夏雅之忍不住暗暗地想。
先生如今瞞着太太,能做什麽事情遇到右手?還劇烈?
他不敢多想,看了眼顧維安。
夏雅之跟随顧維安差不多有四年了。
同樣就讀于常青藤,同樣在紐約,但夏雅之并沒有顧維安這樣好的運氣。
夏雅之家庭頂多算得上中産階級,初初接觸到浮華社會,迷了眼。在夏雅之被一些華裔引誘着踏入紙醉金迷的陷阱、瀕臨絕望時,是顧維安花錢将他撈了出來。
那時候顧維安還沒有失戀,胳膊也是好好的。
夏雅之眼中的兩人第一次見面,就是顧維安去和那群意大利人談判、把他贖回來的時候。
彼時夏雅之已經餓了好幾天,身上多處有傷痕,衣服漚了,都起了難聞的氣味;處處都是芝士的古怪味道,以及變質的意大利醬汁和被打碎的葡萄酒。
而顧維安一身黑色的西裝,鞋子無一粒灰塵,在與關押夏雅之的人交談。
陽光下,夏雅之疑心自己看到了米隆精心雕刻的塑像。
俗世凡間會有如此氣度的人麽?
瞧見人把夏雅之粗魯地退出來,顧維安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對那人說:“兄弟,請小心點,別吓壞我的朋友。”
語調不急不緩,那人卻立刻規矩了,不敢造次。
夏雅之不知道為什麽顧維安會撈他,直到顧維安直截了當告訴他,自己需要一個助理。
夏雅之當時頗有微詞,他辛辛苦苦漂洋過海、就讀于頂尖學校,難道是為了給他做區區小助理嗎?暴殄天物。
但畢竟顧維安對他有大恩,夏雅之最終還是勉強答應。
誰知到了如今,這竟是他最不後悔的一個決定。
夏雅之記得那時候顧維安還有個黏人的小女友,在國內。
顧維安與她感情頗好,還曾在調查顧萬生之前,特意回國探望她。
夏雅之無意間瞥見過。
顧維安給那個小女友的備注是“小公主”。
只是後來,不知為何,小公主和顧維安提了分手。
自那之後、和白栀結婚之前,顧維安對女色便失去興趣。
餐飲部的人果真都在等待白栀命令。
今晚由顧萬生做東,顧維安是客人。
兩方的餐飲習慣和忌口都已經報上來,顧萬生那邊不用發愁,列了長長的清單出來。
餐飲部最不怕的就是客人提要求,他們怕的是客人在餐前不提要求。
比如現在顧維安那邊給的這份,很簡單:“忌煙酒辛辣,其他一切事宜,全聽營銷部白經理安排。”
白栀:“……”
捧着清單的手微微顫抖。
難怪鄧崎會着急忙慌地找她過來,顧維安都這麽提了,這不明擺着要白栀為他張羅麽?
顧不得旁側人驚異的目光,白栀輕輕地咳了一聲,拿杯水潤了潤嗓子,開始和餐飲部這邊的人溝通。
餐飲部這邊已經事先列了幾個菜品備選方案,白栀粗略掃了一眼,都不滿意。
她還是決定自己出面分析,給這些人上一課。
“首先,據我所知,顧先生的腸胃沒有問題,忌煙酒辛辣應該有其他方面的考量,”白栀找出上次顧維安在這裏用餐時的監控錄像,“從顧先生動筷的次數和頻率方面,我們能夠明顯分析出他的飲食偏好。素食方面,顧先生明顯青睐青筍、菌菇、玉米類的食材,肉食方面,顧先生偏愛牛肉、乳鴿、羊肉等。口味方面,他不喜甜,不喜腥,不喜過鹹,因此口味要清淡些……”
餐飲部的其他人驚呆了。
還有這樣複盤分析的?這未免也太細致了吧?
“再通過不同音樂對咀嚼頻率的影響中,我們可以确認顧先生喜好巴赫,讨厭李斯特……餐廳中建議選擇淡色系花朵,不要百合不要滿天星,要多一些栀子花……”白栀有條不紊地分析完畢,再度拿起水杯,潤潤發幹發痛的嗓子,問,“還有意見麽?”
衆人齊刷刷搖頭。
絕了。
真絕了。
要是白栀在餐飲部,以她這樣令人發指的細心程度,只怕君白的餐飲會更加火爆吧!
到了這個時候,有人弱弱舉手詢問:“請問,白經理是怎樣分析出顧先生偏愛栀子花的?”
白栀嚴肅臉:“上次用餐時詢問過。”
——昨天答應替他親親的時候問的。
那人恍然大悟,欽佩不已:“白經理果真老謀深算,這提醒了我們,一定要事無巨細地做好客戶回訪啊。”
白栀很滿意地看着他,宣布:“那就按照我提到的事項,重新設計菜單和布置。”
給餐飲部的這群人上了課後,白栀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營銷部。
事實上,陸鏡西提到的招标公告,早在二十多天前就已經在相關網站上進行公示。
只是營銷部的同事誰都不覺着能啃下這塊大餅,才無人關心。
要不是白栀堅持,他們可能連投标書和資料都不做。
如今臨時抱佛腳,雖然時間緊迫,白栀仍舊力求完美。
她中午甚至沒有吃飯,只啃了幾口面包,配着濃濃的苦咖啡,拼了命地提神,終于趕在七點前把投标書和資料完全準備好。
營銷部的同事們能夠暫時休息了,白栀還不行——
她需要去和餐飲部的人去迎接她那無數人敬仰的老公。
甫到八點。
呼啦啦一行人全出去迎接,而白栀有些打盹,沒去湊這個熱鬧,在包廂外的小房間等候着。
她昨晚睡的太晚了。
人的精力有限,從餐飲部的小會議再到營銷部的投标書,現在她連續喝了兩杯咖啡,企圖找點刺激的東西看提提神。
于是,白栀摸出來一本《屍體變化圖鑒》。
這是一名追求廖一可的法醫系學生為她精心準備的禮物。
廖一可拿來提神,後來安利給了白栀。
白栀一個半吊子的推理小說愛好者,對此興致濃厚,在困倦的時候翻幾頁看看,大腦頓時變得猶如被冷水澆過。
她正專注看着,忽然聽見一個還沒有變聲的男孩子聲音:“你在看什麽?”
白栀擡頭,看見一個小男孩。
男孩金色卷發,碧藍色的眼睛,瞧着也就七八歲的模樣,像是櫥窗裏的洋娃娃。
他此時正目不轉睛地盯着白栀手中的書,略帶疑惑地看她。
多半是個混血,或者是長久在京居住的人。
白栀不擅長和孩子打交道,她合上書,問:“小朋友,你家長呢?”
“你先回答我問題,”那個男孩不依不饒,“這是什麽?”
白栀想了想,露出封面給他看。
她本以為這個小孩子會立刻吓得屁滾尿流,誰知道小男孩只是驚嘆一聲:“酷啊。”
白栀:“……你不害怕?”
“不怕,”小男孩搖頭,“我幹爹也經常看。”
經常看?還讓這麽大的孩子知道了?
一不留神,白栀發自內心地稱贊:“你幹爹真是位變态。”
話音剛落,外面有人高聲叫着一個英文名字,白栀還沒有聽清楚,小男孩臉色一變,飛快地溜了。
這個小插曲讓白栀的困意暫時消退,她随手将書放好,起身去樓下迎接顧維安。
同上次一樣,君白的幾乎中高層傾巢出動,跟在他後面。
白栀在心中默默地吐槽了下顧維安的架子大,面上還是挂着微笑,悄無聲息地融入這隊伍中。
趙青山早就等着她了,低聲問:“你剛剛去哪兒了?”
白栀小聲回:“衛生間。”
人有三急,苛求不得。
趙青山頓了頓,說:“剛剛是在顧先生面前露臉攀交情的好時機,你都錯過了。”
白栀滿不在乎:“我不需要在他面前露臉。”
甚至還可以坐他臉上。(X)
趙青山恨鐵不成鋼,念叨:“要我是你啊,就和顧先生多多套近乎。你沒發現上次他對你還有些不同,今天見了你,招呼也不打了……”
白栀驚訝:“有嗎?”
難道因為昨晚她不肯讓他出來讓他不開心了?不對啊,後面看他還挺快樂的。
趙青山試圖讓她認識到問題嚴重性,繼續說:“是啊是啊,你剛剛沒注意到,顧先生看你那一眼,可冷了,就像黃世仁看喜兒一樣……”
白栀:“……我怎麽覺着你這個形容詞和例子對不上。”
兩人正竊竊私語,忽然,前方人腳步停下。
談話聲消失,瞬間格外安靜。
顧維安轉身,目光銳利地看向趙青山。
趙青山:“……”
他忽然感覺,自己像是寒冬臘月中、被黃世仁注視的楊白勞。
死了死了。
顧先生看他這眼神是什麽意思?他應該沒有得罪過顧先生吧?
“白經理,”顧維安視線移開,看着挺胸擡頭的白栀,淡聲開口,“聽聞貴店廚房紀律分明,能否帶我參觀一下廚房?”
其他人都愣住了。
對于一個有潔癖的人而言,在餐前參觀廚房并不是什麽無理的要求。
況且顧維安是貴客,他的需求理應得到滿足。
可重點在于,他點了白栀。
剛剛還在和同事說悄悄話的白栀。
白栀感覺自己此刻就像是大熊貓,這麽直白地被顧維安點出來,接受着衆人的視線。
夏雅之扶了下眼鏡,笑了。
鄧崎微怔,他說:“顧先生,白經理屬于營銷部,對廚房了解不如餐飲部的人。不如讓餐飲部的孫經理陪您過去?”
“營銷部負責酒店的宣傳和銷售,應當更了解酒店的餐飲服務才對,”顧維安仍舊看着白栀,“白經理現在有時間嗎?”
白栀當然不能說沒有。
除非她想讓鄧崎正大光明地批評她。
衆目睽睽下,各色目光注視中,她點了點頭,做一個手勢,禮貌微笑:“請您跟我往這邊來。”
顧維安沒有讓其他人陪伴,面無異色地跟随白栀過去。
留下人神态各異,不過顧維安的其他助理包括夏雅之都還守着,如今沒有人敢議論。
但灼熱的目光是擋不住的,酒店中的人大多都知道白栀英年早婚,也“知道”她老公拿不出手。
——現在顧維安明顯表示出對白栀的注意。
——所以,白栀和顧維安會齊心協力給白經理的老公戴綠帽子嗎?!
白栀陪伴着顧維安一同上了專用電梯。
按下樓層,刷卡。
電梯門緩緩合上。
就像招待普通客人一樣。
銀色的電梯門隔絕外面人的目光,如今這密閉空間中只有他們兩人。
在顯示屏的數字變成上升的時候,顧維安側身,看向白栀的手腕和脖頸。
指痕被襯衫遮的嚴嚴實實,什麽都露不出來。
君白酒店的制服向來如此傳統,保守。
其實這種黑白色并不襯她,她更适合鮮亮的顏色。
白栀察覺到他的目光,擡頭看他,順便指指電梯上的監控,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