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晃就是四年

他們的東西還在賓館,回去的路上桑婪因為驚異于世上還有這樣的父母而生氣,忽略了跟在她身後異常沉默的少年。

直到到了住處,她準備進房間換衣服時發現少年游魂一般跟在自己身後。

“怎麽了?你不回房收拾下嗎?”

少年垂着頭不說話,桑婪察覺他狀态不對,打開門帶他進來。

今天這一趟桑婪實際上是有些後悔的,她其實應該聽少年的話,但她當時以為還有餘地能夠轉圜,以及情況沒有那麽糟。結果不僅沒有達成目的,還相當于是把少年的傷疤給扒開了。

她瞧着看不到表情的少年向他道歉:“對不起,我今天什麽也沒看到聽到,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聽到她的低聲話語,少年微怔。他擡眸,眼裏晦澀無光。

“學姐……我是不是很糟糕?”

桑婪一愣,眉頭緊皺:“不是。”

少年苦笑了下,“學姐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的。”

他知道什麽?桑婪看着他那副萎靡不振的樣子,覺得他并不知道。

肩背弓縮起來的少年像一只刺猬,弱小無助又想要保護自己,桑婪看得心裏不是滋味,拍了拍他的肩。

“小鹿,你很優秀。你能考上平川大學已經足夠證明你的聰明努力,出身是每一個人都無法選擇的,那并不能代表什麽,未來卻掌握在你自己手中,你完全有能力改變自己的命運。就算你被抛棄了,擺脫這樣的環境沒什麽不好,向前看,你擁有光明的未來。”

桑婪不怎麽會安慰人,她盡可能地想安撫少年的情緒,也不知道他究竟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沒有。

她伸長手臂,摸了摸少年的腦袋,少年僵住,眼睫輕顫地任她撫摸。

短暫的接觸沒有感受到溫度,但是輕柔的撫慰還是傳到了少年心底。少年盯着自己的腳尖,什麽話也沒說出來。

他原先以為的那些嫌棄鄙夷都沒有出現在她臉上,她真的,太好了……

本來想讓他就這麽回去收拾完直接走,桑婪臨時又改變了主意,覺得還需要多和他說說話,幫他轉換一下心情。

她想了想,努力找話題:“你母親那邊是怎麽樣的?她能給你幫助嗎?”

少年微頓,答:“我沒有見過她,她也從來沒有聯系過我,不知道她在哪裏,我也不想找。”

沒想到又踩到少年痛處,桑婪眼皮一跳,暗暗掐了自己一把。

她轉移話題:“那你的名字是誰取的?很有朝氣充滿生機的名字,看得出是寄予了美好期望的。”

而且從之前的接觸來看,這樣的名字絕不可能是那個男人取的,從文化底蘊和态度上都不可能。

少年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桑婪啞然,切實感受到了少年沒有得到過關懷的青少年時期。

她前段時間翻看了些心理學的書籍,上面有提到過原生家庭有問題的人長大後因為童年時期得不到關愛會導致安全感嚴重缺失,在感情方面就會比一般人有更大需求。之前他被劉潋欺負成那樣也不放手,原因多半就在于此。

桑婪不清楚自己到底能幫助他改變多少,目前來說也只能盡力而為,剩下的都要看他自己了。

她又摸了摸他柔軟的頭發,棕色細軟的發絲很好摸,她晃了一下神,輕聲道:“你要相信你自己,以後會好的。去收拾東西吧,我們退房回平川。”

少年垂着眼走出去,在房門關上後回頭。

她說什麽,他都會信。

桑婪沒想到自己換完衣服出來就看到少年背着包站在她的房門口,他神色看起來已經恢複正常,看着她的時候眼神仍然不自覺躲避。

兩人從小鎮上的班車坐到縣裏,再從縣裏坐上回程的那趟五個多小時的客車。

回去的路上桑婪想着接下來該怎麽解決少年的資金問題,她望着窗外沉思,外面陽光明媚,大片大片田地因為秋收而空閑着,看得久了便沒什麽可看的。

耳機裏音樂淺淺萦繞,桑婪忽然一怔,因為肩膀上多了些分量。

她轉頭,就見少年眼眸緊閉,呼吸略沉,不知什麽時候睡着了。

他眼下的黑沉這才被她看見,想來昨晚應該都沒怎麽睡。

桑婪看着少年安靜的睡容,沒有去動他。

車上偶爾輕晃,說實話挺适合睡覺的,桑婪倒是沒有睡意,她翻看着手機上的內容,盡量保持着不動,不影響少年的休息。

少年醒來的時候很是緩慢地眨動着眼睛,他還有些沒回神,直到他感覺自己枕靠着什麽,鼻端就是淺淡的香氣,說不出是什麽香,但是很好聞。

他忽然瞪大眼,想到了自己靠着的是什麽,從臉到耳再到脖頸霎時間紅了個透。

沒有立刻起來,他屏住呼吸,直到那個人轉首看他,随着她側過的臉一并映入眼簾的是金燦燦的光芒,他下意識閉眼再睜開,一只素白纖長的手替他擋了有些刺目的光。

“醒了?我以為你要到站才會醒。”

聲線冷淡的話語聽在他耳中已經是溫和無比,他怔怔看着她,仰視着那雙黑色眼睛裏渺小的自己。

那一刻,心跳得仿佛快要蹦出胸膛,他第一次直視着她許久。

桑婪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嗯?睡傻了?”

少年受驚似的倉皇離開她的肩,只留給她一個僵直的背影與赤紅欲滴血般的耳朵。

這點事情在桑婪看來并不算什麽,雖然這也是第一次有男生跟她這麽親近,借個肩膀而已,并沒什麽大不了的。

不過從那之後桑婪發覺少年對她有了變化。那時候少年的導師知道了他的情況幫着以個人名義借了些錢給他,助學金貸款雖然沒有拿到也靠着別的方式漸漸補上了缺口,少年專心撲在學習上,也按照她的安排鍛煉。所以少年不再像之前那樣躲她總是小心翼翼的樣子,反而有幾次被抓住他在看着她發呆,桑婪只當這是少年越來越自信的結果。

事實也确實如此,少年成績優異,在短短半學期內拿到了不少獎學金,他的老師非常喜歡他也是各種栽培。少年雖然沒有變得活潑開朗,但是對着桑婪笑的次數不少,桑婪替他高興,總覺得他眼睛一天比一天亮,看上去充滿了希望。

半個學期過去,劉潋早就有了新歡再也沒關注過少年,桑婪覺得自己已經可以放心,因此寒假前給少年留了本書離開了學校,書裏有一張卡和手寫的信。

卡裏錢不多,她從始至終就沒想過要他還錢,他們的“情侶”關系也就此結束。這之後桑婪實習離開了平川,中途忙碌、換號碼什麽的漸漸跟少年再沒了聯絡。

這一晃,就是四年。

——

早晨醒來,桑婪這次沒有立刻起身。

再遇鹿燦然确實意外,不過想想還有種淡淡的自豪感。

雖然他目前還在待業,但是瞧之前的狀态他現在明顯過得不錯,不枉她曾經為他花費的心力,看到小苗成長為大樹果然愉悅。

不過從再遇他後關于以前的回憶老往外冒這點還是讓桑婪費解,而且總感覺有哪裏變得不一樣了,具體卻又說不出來,主要是兩人再遇後還沒真正面對面好好說過話。

這麽想着,當收到玉璨信息讓她去找她,還要帶上鹿燦然時,這次桑婪沒有遲疑,正好是在上午,直接給他發了信息。

她給了他時間,不過鹿燦然沒有任何推辭直接就應了。

于是下午下班後桑婪直接去地庫開車準備去玉璨店裏,而鹿燦然那邊她是直接發了地址,兩人約好在店裏碰面。

然而等桑婪上了車,她才發現前段時間忙忘了給車子加油,現在開不出去,沒有辦法她只能放棄自己開車轉而往外走。

安靜的車庫裏嘀的一聲,桑婪讓到一邊去,見那輛黑色低調的車子停在她面前,車窗緩緩搖下,露出了一張還算熟悉的面孔。

“車壞了?”男人不經意問道。

桑婪瞥了眼他那泛着冷光的眼鏡,又看了看他的車:“你下班了?有事嗎?”

男人看着她不語,桑婪就點點頭,拉開後車門坐了上去:“搭個便車,感謝。”

男人什麽都沒說,等桑婪報完了地址,兩人一路無話,車上連個音樂都沒有,氣氛很是壓抑。

好在玉璨的店距離她公司不算很遠,只是下班高峰堵了些。

一直到了店外,桑婪要下車的時候陸嶺才道:“能麻煩你幫我找個人嗎?”

桑婪回頭看着他,“找什麽人?”

陸嶺道:“一個女人。”

桑婪:“……”這不是廢話。

陸嶺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無語,道:“晚些我再跟你說。”

桑婪覺得真沒這必要,她不置可否,幹脆利落下了車,一眼瞧見了店鋪不遠處樹下站着的青年。

鹿燦然外形實在太過出色,讓人想不注意他都難,且他手裏還拿着一把透明的直傘,大晴天的着實引人注目。

桑婪一下車,青年就發現了她朝她看過來,桑婪暫時越過店鋪朝他走過去,在傍晚的夕陽中對上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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