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鳳凰于飛（下）
音齒從越彬那裏回到栖梧宮之後，夕凰雖然號稱讨厭他，但是還是把他帶在身邊伺候她，她的飲食起居，只要是他負責的，總是格外舒心。她雖然不會給他好臉色，但是其餘在栖梧宮的丫頭們都很照顧他，她看到她們幫他做事，總是會大發雷霆，每次被她冷嘲熱諷的時候，他總是帶着那種淺淺的微笑，靜靜的聽完，也不辯解什麽，她覺得沒意思，生氣的轉身走掉。
他看到她的時候，總是笑着的。嘴角彎起來，輕聲叫她：“小姐。”她從未見過他笑之外的表情，于是就好奇，他到底有沒有其他的表情呢？這樣想着，就不自主的開始關注起他來，才發現，除了黃昏的時候吹奏筚篥之外，他還喜歡澆花，在亭子外的花圃裏，種上各種各樣的花朵，她都叫不上名字，在亭子裏看到那些花或者聞到花香之後，她總會覺的特別舒服……
花圃裏，有一排架子，架子上有裝藥的簸箕，他閑着的時候，總喜歡查看那些草藥，那個時候，他的嘴角雖然是彎彎的，但是整個人看起來專注而虔誠，就好像是人間那種醫館裏的郎中，有的丫鬟有個頭疼鬧熱的，都喜歡來找她，他總是微笑着遞給他們藥，然後囑咐他們一些該注意的事……他在黃昏的時候，吹奏筚篥的時候也和平時不太一樣，那時候，他的眼角下垂，蹙着眉頭，那些憂傷的音符從他的嘴裏慢慢的流出來，靜靜的在黃昏流淌……還有……
有時候，她發現自己這樣關注着他的時候，會産生沒有來由的煩躁，但是還是忍不住……
漸漸的知道，他知道藥理，是因為以前家裏就是開醫館的，喜歡吹奏筚篥，是父親教給他的，父親是很溫柔很溫柔的人，母親走的早，從小和父親一起生活，在黃昏的時候，吹奏筚篥也是受父親的影響産生的習慣……因為戰亂和父親失去了聯系，被當做戰俘抓來當奴隸……這些，當然不是音齒告訴夕凰的……她站在芭蕉葉子下面，巨大的芭蕉葉子蓋住了她的身形，她聽到蟬靈問他的時候，他這樣對蟬靈說，她看不到他的臉，但是她能想到他說這些時候肯定是唇角彎彎的笑着，一派雲淡風輕的表情，可是他的心裏是怎麽想的呢？
音齒到底在想什麽呢？她這樣想，一瞬間竟然失了神。
三百年之後，凰族在神的祭祀上要舉行少主的加冕禮，這些加冕禮其實就和人間的立太子差不多。凰王将給少主加銀冠，正式在羽人族萬民面前宣布她是凰家的少主。
舉行儀式的地方在凰族的聖地涅槃臺，鳳凰涅槃重生。涅槃臺旁邊有涅槃輪，凰族的人如果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就會被丢進涅槃輪裏，涅槃輪裏是從洪荒時代開始歷經萬世不滅的業火，如果被丢進涅槃輪裏的凰家人在裏面欲火重生，則表示天神的旨意是要他活下去……從此以後，他的過錯被一筆勾銷。可是凰族的歷史上只有一個人從涅槃輪裏活着出來了，那人名叫禦凰，是他們凰家歷史上最偉大的家主，他從涅槃輪裏浴火重生後，額間有鳳翎，他說神谕指示自此以後額間有鳳翎的人才可以繼承凰家的家主。
這天早上，侍女們為夕凰穿上準備好的華服，她出去的時候就看到屋外的音齒跪在地上，衣服的衣角被分吹的左右搖擺，他雙手捧着一件金色的羽衣，這件衣服叫做凰羽，代表少主的身份。
他揚起臉微笑着對她說：“少主，恭喜。”
她抿着嘴角不說話，他于是又說：“少主，我今天為你梳頭吧。”
她依舊不說話，轉身走進內室，她聽到後面他的腳步聲輕輕的打在地上，心跳不自主的附上他的腳步聲。
她坐在明鏡前，她看着他拿起桃木梳，然後細細的幫她梳頭發，他的眼角低垂看不到表情，只是嘴角彎彎的，神色卻是少有的認真，他的梳子一下一下梳着她的頭發，她從心裏覺得舒服。不一會兒，他就幫她梳好了頭發，然後幫她穿上衣服。
她聽到他說：“少主，你今天真好看。”
“放肆！”她皺眉，可是心裏那種像溪水流過的感覺是什麽？
往常，音齒聽到她這樣說的時候總是會跪下去認錯，可是今天他沒有，他對她的呵斥置若罔聞，看着她微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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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她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音齒跟在她的後面，腳步和她的心跳共振。
來參加她的加冕儀式的不僅是凰族的各位領主，還有其餘大家族的家主和一些外邦的人，甚至連天族都派來了使者。凰王在為她加冕前的兩個月內就已經命人在涅槃臺的周圍蓋起來篷子，标上各族的名字，左邊第一位是天族的使者，依次向下的就是各個外邦了，右邊第一個是三足烏家的烏王，然後是白家的白王，以下分別是凰族的各位領主……通往涅槃臺的路上鋪滿了鳳凰花的花瓣，如血如火，讓她幾乎以為那就是她的涅槃了。
她上臺之後，凰王為她戴上銀冠，宣布夕凰是下屆凰家的家主時候，凰族的人民看着臺上夕凰絕世的風姿，熱淚盈眶，大聲喊道：“少主!少主！！少主！！！.”
她看着底下凰族高聲吶喊的萬民時，她心裏一陣沉甸甸的感動，那是她的子民，以後她要帶着它們開創光明的未來。她應該愛他們超過一切，為他們的幸福生活奉獻一切。不期然的，她撞上了人群裏的音齒的眼睛，突然很高興她終于明白為什麽她那麽關注他了，因為他是她的子民，她從此以後應該保護他，對，就是這樣。她對自己說。
儀式的第二項是拜祭凰家歷代家主，他的父親帶着她拜祭的時候，她偷偷的看了看畫像上歷代家主，可是雲煙缭繞中她看不到他們的表情，但是那種雲煙缭繞的感覺，讓她感到了一種悲憫的情懷，歷代家主好像在對她說：“身為凰家的家主，就應該心懷萬民，但是又什麽也不能放在心上。”
第三項是宣誓，她站在高臺上，風吹着她的凰羽，她說：“我的子民們，夕凰在這裏起誓，夕凰願守護凰家，保護羽人族百姓。戰時持劍衛家，勸課農桑，輕徭薄賦，與其餘兩大家族守護羽人族直到寂滅。”
她的聲音在空曠的圍場上回響，底下的子民又開始高呼：“少主！少主！！少主！！！”
她看着底下萬民，眼睛又掃到了音齒身上，他的白衣單薄，整個人看起來輕柔而單薄。像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他對她溫柔一笑，她看到他的笑容，不自覺的把頭轉向另一邊去。
接着，凰王招待四方賓客狂歡，夕凰被他叫在身旁，有時候和人打招呼的時候他會對她說那些人是實際和凰家交好的，哪些人是貌合神離的，還有什麽天族一定要很恭敬，羽人族是在天族的庇護下，不然就會被妖族吞并……
夕凰天生不喜歡應酬，等到宴會散了之後，她已經很累了，就帶着音齒先回去了，其餘人都在收拾殘局和招待晚上留宿的客人，經過竹林的時候，輕微的窸窸窣窣的響聲，兩個刺客悄無聲息的站在了他們面前，刺客是講究效率的群體，他們二話不說，直接開殺。夕凰穿的禮服寬大繁瑣，避閃不及，結果她的頭發被剪下一绺。
那些刺客再接再厲，繼續刺了過來。夕凰心想自不量力，正打算用術法讓他灰飛煙滅的時候，前面的音齒擋了過來，他擋在她的前面，被刺客的劍鋒劃傷，夕凰很生氣，她用術法秒殺了那倆刺客，就看到音齒捂着胳膊跪在地上，她走過去，居高臨下的看着地上臉色蒼白微笑的音齒，她皺着眉頭，說：“以後不要礙事，本少主難道還需要你一個奴隸保護不成？”
他的臉上退去了笑容，驚愕地看着她，第一次在看着她的時候沒有微笑。她看着他低下頭去，頭發從肩膀上落下擋住了表情，她昂着頭高傲的從他身邊走過去……
音齒永遠也不會知道，夕凰回頭看到他跪在地上的落寞身影時，心裏湧起的疼痛……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