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百年離別在高臺（下）
從她來過他的小屋之後，他就來上工了，但是她還是不經常見到他，早上他會把提前準備好的衣服挂在她的屏風上，她起來之後就會有丫鬟過來幫她穿好，早茶他會泡好，讓蟬靈來奉茶。
他依然會護着院子裏的花和草藥，但是都是在她不在的時候，盡管這樣，他還是會碰到他，每當這時候，他也不躲，看着她走來，彎着身子拱着手對她行禮。寬大的袖子擋着他的面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有時候她好幾天都不見他，只有那黃昏時候響起的筚篥聲提醒她，音齒仍然在她的身邊。連她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開始這麽注意他……
突然音齒的筚篥聲也越來越遠了，從下人的閑聊裏知道音齒會經常去後山采藥。他的空閑時間多了，吹筚篥的時間越來越長，她從他的筚篥聲裏聽出了和以前不一樣的感情……好像是平靜和安樂，可是她前段時間不是還窺見了他的秘密，難道那都是騙她的？
亦或者她理解錯了，他對她的不是她以為的那種感情，可是這她又怎麽能問他呢？她絕對不要他知道她其實是有一點在乎他的！！！
這些她大概是只能自己猜想了，他沒有察覺到她的心事，後來她遇見他的時候他都步履匆匆，然後看到她的時候也神色有異，沒有以前的從容，但是自從知道了那件事之後她看到他的時候就有一種非常別扭的感覺，也不能像以前那樣訓斥他了……
不知不覺中，大家都變了呢？
他吹筚篥的時間越來越長，長的她覺得他除了幫她奉茶之外所有的時間都在吹筚篥，當她看到滿花園沒有形狀的花朵之後才發現他現在連花園都不打理了，他到底要幹什麽？
不等她自己想清楚答案，蟬靈就告訴他，音齒擅闖禁地，要被投下涅槃輪。
凰族的禁地在後山，她也不知道裏面到底有什麽，只是聽說前代的家主禦凰在後山降服了怪物，被圈在禁地裏，起初的時候有膽大的人想去看看裏面的怪物長什麽樣，結果第二天就被發現死在後山，後來禦凰就把後山最後面的一座懸崖設立為禁地，禁止族人進入，進入禁地的人如果被發現就要投入涅槃輪，後來有一代的少主去了禁地，出來後沒有死，結果被投入了涅槃輪，人們看到少主都被投入了涅槃輪就再也不敢去後山了……音齒去禁地幹什麽。
音齒被關在凰族的地牢裏，她去看他的時候發現他的臉上有淤青，看樣子是被打了，衣服都有些褴褛，他看到她來了，黑白分明的眼睛裏盛滿了笑意，他像往常一樣彎着嘴角叫她：“少主。”
她心裏抽了一下，皺着眉看着他說：“真是丢臉。”說完之後暗自懊惱，其實她想說的不是這些，可是為什麽管不着她自己的嘴呢？
他不在意，帶着滿足的笑容說：“少主今天氣色也很好呢。真好。”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凝視着她，這是他以前絕對不會做的事情。
她避開他的目光，不理會他的胡言亂語，說：“你去禁地做什麽？”去禁地是死罪他難道不知道麽，昨天她跟父皇求情，可是他義正言辭的說：“夕凰，別說他是一個奴隸，就是你去了禁地，我也會讓你跳下涅槃輪的。”
夕凰皺眉，這件事沒有回旋的餘地。
音齒依然帶着淡淡的笑容，他說：“我想知道裏面是不是真的有怪物……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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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人！夕凰皺着眉看着他：“哼！”她轉身拂袖而去。
雖然很生他的氣，但還是出去的時候警告獄卒，讓他好好照顧音齒如果再受一點傷，就把牢裏的刑具都在他的身上。
獄卒匍匐在地，訝異地看着她遠去的背影。
凰王親自審問了好幾次音齒，和夕凰問的是同一個問題，可是他只說他去采藥，見到了什麽他一概不答。
夕凰不免奇怪，為什麽父王一定要讓音齒說他看到了什麽，又為什麽音齒一概不答呢。
音齒行刑的日子将近，凰王讓夕凰來為他監行。
音齒行刑的那天，夕凰穿着只有在重大場合才會穿的正裝，她站在涅槃輪旁邊，底下涅槃臺下坐着凰族的長老和觀刑的民衆，音齒被幾個侍衛護送着走過來。夕凰不由自主的擡眼望天。
“今天的天氣很好呢。”音齒對着她說。
她看着他，他的笑容像以前一樣溫和但是帶着釋然和歡喜竟然還有……向往。他在向往什麽呢？這樣的笑容讓夕凰莫名有一種流淚的沖動。
她問他：“到底是為什麽。”
他不去看她的眼睛，仰頭看着天上的浮雲說：“想去就去了，沒什麽理由，世界上本來就有很多事實沒有答案的，就像我也不懂我為什麽會喜歡上你。”他說完這句話已經在凝視她了。頓了頓，他繼續道：
“我這一生就做了一件事，就是喜歡你，我認為我做的很好而且沒有白活，我總認為人生一世來到這世界就是為了遇到另一個人的，我遇到了你，我很開心。”
“那你為什麽還要去後山禁地呢。如果不去，我們現在……”她頓住，說不下去了，如果不去他們又能怎樣呢？
他看着她等着她的下句話，可是她沒有在說下去，良久，她聽見他說：“我累了，就結束吧。”
她還是不說話，只是心口傳來一陣鈍痛，是為什麽呢？
他……不過是一個……奴隸而已。
良久無話，風揚起少年的青衫，流年單薄。
她忽略掉父皇在臺下給她的眼神，遲遲不讓他行刑，他伸出手來撥了撥夕凰的衣褶，說：“再見了，夕凰。這一世雖然我沒有求得所求，可是遇見你我明白了這世間最美的東西，但是這一生，我太累了。如果還有來生，我再也不要遇見你了……”
說完之後，他就站上涅槃輪，她眼裏最後的他依然是微笑的，那人仰身翻下涅槃輪，就像是一直青色的蝴蝶。
四面八方的風就這樣全向她湧過來，鼓起她金色的袍子，就像只欲火重申的鳳凰，只是這到底是誰的涅槃？
她一瞬間失了力氣，幾乎就要癱坐在地，可是那靈魂裏固執的高貴不許她這樣做，底下凰族的子民看着他們站在涅槃輪跟前的少主的背脊挺的直直的，金色的羽衣被風高高揚起，就像是一面勝利的旌旗。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龜速，掩面逃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