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太華、浮黎二宗與羅浮一向交好,但因分處兩州,自然也沒有好到親如一家的地步,只不過是來往得比其他宗派頻繁些,資源上也能互相交換而已。特別是太華宗擅煉外丹,這一塊正是羅浮的軟肋,兩家的大半兒交情都是從這丹藥上來的。

羅浮雖然也有丹房,但煉丹的數量和水平遠不及太華,除了一味流朱白雪丹可算得上一流靈丹,其他藥物的煉制水準都只能算作平平。特別是結丹之後,到養胎這段功夫,所需要的太和龍胎丹、金液華丹、白靈丹等幾味丹藥,多數都是向太華宗購買。

至于浮黎與羅浮的交情,則是聯姻聯來的。浮黎最強的一門功法是只合女子修習的《浮黎西池經》,且其中又含雙修之道,是以浮黎宗常與外宗聯姻。一來可壯大本門聲威,二來成親之後,其弟子修為增長也會更快。

羅浮以劍為宗,合籍雙修的修士并不多,但羅浮初創時,教中第一劍仙天元真人的妻子便是出身浮黎。後來也接連有數代羅浮真人真君與浮黎女修合籍。近三千年來聯姻雖少了,但兩派情份未減,下頭築基、金丹弟子中仍有娶回浮黎女修,或是幹脆成親後也去了浮黎的。

這回兩派造訪羅浮,對本門上下,尤其是未成親的男弟子來說,正是一件振奮人心的盛事。景虛真人對此也十分熟絡,早早便安排好了接待的人選。

因為步虛峰弟子稀少,金丹以上弟子又多如徐元應這樣兼着門內重任,外派來訪者多是由試劍峰紫雲真人與歸命峰玉匮真人接待。

但這一回,洞淵真君卻是直接找上了掌門,要攬下接待太華宗的重任:“我徒兒已結成元嬰,又不必負擔一峰首座之任,是本門衆元嬰真人之中最為清閑的,由他主持此事正在情理之中。何況這都要有外人來了,若雲铮在偏峰禁閉之事落入別人耳中,我明性峰上下該怎麽做人?”

景虛真人扛不過陽神真君的強勢要求,只得提前将雲铮放了出來,只是他畢竟犯下的過錯不小,只能随着秦休一同接待浮黎宗來使。秦休、雲铮這一對少年真人合力擊殺老魔樂令之事正是羅浮近年來第一件得意的事,在外州也是人盡皆知,兩人共同待客算是一樁美談,洞淵真君雖然不太滿意,面子上總算也過得去了。

太華宗倒是仍和過往一樣,由歸命峰玉匮真人接待,只多了個池煦,因為已結了丹,正好在玉匮真人身旁幫忙。就連樂令這樣才只築基修為的弟子也少不得為此事奔走,放下手中一應日常宗門任務,照應來訪的太華宗修士。

太華宗如今僅有兩位元神真人,一位正是現任掌門文逸真人,另一位便是率衆來訪羅浮的道沖真人。但太華宗築基弟子不少,這回來訪的二十名修士中,倒有十位都築了基,剩下的也在化氣期圓滿徘徊。

他們這一派因為擅煉丹藥,滿門上下也都習慣了靠藥物提高修為,因此入門後進境極快。到了高階時,之前基礎不紮實的缺陷便都露了出來,再加上結丹之後,若是修行方式不對,火候有所偏差,就是吃多少藥也無法化嬰,因此能突破上關仙術,煉氣化神的廖廖無幾。

太華衆人自己也都知道這缺點,可是數千年積習,也不是一朝能改的。道沖真人看到池煦時,就狠狠地唏噓了一陣:“上回我來羅浮時,這位池師侄才剛築基修為吧?想不到百年不見,竟就能結丹了,真是讓老夫慚愧啊。”

道沖真人外表比池煦還年輕不少,板着臉一本正經地自稱老夫,倒真有些滑稽。可是沒人感在他面前這麽笑,于是他又倚老賣老地摸着下巴看向了樂令:“景虛道兄真會收徒弟,大徒弟已結了丹,小徒弟也到了抟煉內丹的時候,比我們太華宗拿丹藥堆出來的速度也不慢了。”

玉匮真人自然要代掌門謙虛兩聲,挑了個亮眼的太華宗弟子反誇了回去。這一誇卻是正誇到了道沖真人心裏,得意地拉過那名弟子,自己也猛誇了起來:“我這徒孫也是難得,這些年修行全靠自己,一顆丹藥也沒吃過,修行速度卻比其他師兄弟都不慢。蘭舟眼力好,才挑出這麽顆苗子……”

那少年是平育州修真世家出身,名叫李含光,生得劍眉星目、俊朗不凡,在太華宗一衆靠服食丹藥把容貌修整得俊美精致的弟子中也是鶴立雞群。只是因為太出挑了,總有種目下無塵的冷淡,就是在師長和外宗前輩修士面前,也不太加掩飾。

樂令身為主人,正負責招待這些太華宗築基以下修士。帶衆人在門中玩賞景致時,他就看出這位李師弟與太華宗弟子也不大合得來,隐隐保持着一定距離。可他又是道沖真人的親徒孫,不可慢待。所以這一趟走得長了,就成了他與李含光并排走在最前,還要不時回頭招呼遠在數步之外的太華宗修士,脖子都扭得有點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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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浮七大主峰亦是各有特色,只是步虛峰不大适合叫人游覽,樂令便帶他們到了離步虛峰最近的偏峰——姑辰峰游覽。姑辰峰腳下正有一片靈泉,四周花木繁茂、靈氣萦繞,景致清幽動人。

衆人繞過一條落英缤紛的小徑,眼前便是一條潺潺泉,泉邊還有許多生滿青苔的溫潤怪石。那位李師弟終于也和樂令答了一句話:“這裏的景色,真有些像我們太華宗左仙谷,令人見之忘俗。”

樂令笑了笑,剛要答話,北方林木深處隐隐傳來了一片清脆動人的笑聲。這些笑聲中卻夾着一個潇灑爽朗的男子聲音,一面指點景致,一面誇贊這些女子美貌,妙語連珠,逗得衆人笑聲連連。

身後那些太華宗弟子的臉上都浮現出一片神往之色,目光不停往林後瞥去。樂令一聽聲音便知是何人在和那些女修說笑,暗嘆一聲,擠出一個笑容,要帶着衆人過去厮見。

他一句話還沒出口,身旁的李含光卻是忽然轉過身,一語不發地沖入林中。衆人都有些吃驚,一旁一個築基修士反應得快些,當場向樂令致歉:“李師弟脾氣急些,秦道友不要計較。”

樂令也客氣地應了一句:“哪裏,照顧各位道友本就是我的責任。我先去那邊看看,各位道友願意一起過去還是留在這賞景都請自便。”

他們倆人說着客套話,心裏都擔心本門那位惹事,幾步就穿過樹林,走到一片如雪海般的梅林中。而這片雪海卻有少半兒已從空中落到了地上,站在如急雪飄落的花瓣之間的,卻是兩個神色陰冷的年輕修士。

兩人衣服皆有些淩亂,宋崇明緊握着左腕,身前一片粗如兒臂的藤條在空中搖動,當中緊纏着一枚通透如琉璃的玉玦。而稍遠些處,一道劍光勢若疾電,直奔向李含光面門。

樂令當即抽出長劍迎上空中劍光,右手取出煉魔紫雷,化作一道雷光屏障罩住李含光。兩道劍光絞在一起,樂令的身形也搶入兩人當中,壓制住宋崇明的劍,沉着臉道:“秦師弟,這位是太華宗李含光李道友,你不可誤會。”

一名黃色宮裝女子在旁怒道:“含光,我不過是和宋師兄說笑幾句,你怎麽就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動手?”

宋崇明對李含光的身份并不在意,但樂令的劍硬生生絞住他的劍光,讓他抽也抽不出來。他對飛劍的控制力越來越弱,甚至隐隐覺出劍上靈氣被消磨掉了幾分,實在也強硬不下去,只得放開了那枚玉環,向着樂令說道:“我不認得李道友,方才也是一時失手。”又極為難受地随着樂令向李含光道了歉。

太華宗修士們也不知出了什麽事,浮黎宗則是一邊倒地向着宋崇明,紛紛為他辯解,終于沒将事鬧大。

那名黃衣女子到底還是去安慰李含光了,他也并沒執着于方才之事,又恢複了冷冷淡淡的樣子,倒是不時低聲與那女修交談兩句。

眼看情勢平靜,太華宗修士也與衆女修和樂融融地攀談,樂令暗暗對宋崇明冷笑一下,以傳音之法說道:“宋師弟倒真是豔福不淺,只不知你那位朱绂姐姐看到此情景要怎麽想。”

宋崇明目中閃過一抹陰冷,臉上卻還是維持着潇灑笑容:“有勞秦師弟為我打算。不過現下你不該叫我師弟,該改口叫師兄了。兩個月前雲真人便已将我收到座下,成了真傳弟子。我入門比秦師弟早,也就得忝顏稱你一聲師弟了。”

樂令淡淡“哦”了一聲:“宋師弟看來是眼力不足,竟看不出我修為在你之上麽?我成為內門在你之前、成為真傳在你之前,踏入仙術中關也在你之前,自然還是你師兄。若是師弟連輩份也不分的話,不如回去問問雲師叔吧。”

這一串話語打擊得宋崇明胸口發悶,卻又找不出話來反擊。好容易想到幾句有力的嘲諷,再開口時卻發現樂令已不在他身旁,早早走到那群外派修士當中,向他們介紹起此地風光來。

更可恨的是,樂令對這片地方比他這個常來與美貌師姐妹散心的人還要熟悉,說起話來也不像平常一樣木讷,倒引得那群女修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把自己方才的風頭奪走了不少。

宋崇明豈能受得了這樣被人無視,運足了氣,正要出去挽回面子,卻聽到樂令已開口勸衆人:“天色不早,各位道友不如先到客舍休息,這兩日我與宋師弟和本門各位師兄弟都會盡地主之誼,帶各位轉遍美景。正巧下月便是羅浮門內大比的日子,各位也可在借大比擂臺随意切磋,以此增進感情。”

這話簡直是掐斷了宋崇明拉着浮黎女修們賞月玩景的美好前景。偏偏樂令說罷就帶着衆人向山門處走,還對一名溫柔可愛的紅衣女修大獻殷勤,探問人家肩上那只長尾朱翎的靈鳥是如何開啓靈智的。

宋崇明豈能幹受着這種冷落,回過神來便奮力擠上前去,含笑對那女修說道:“我倒也有一只靈隼,比師妹這只要大許多,可容兩人共騎,若是師妹不棄,我這就召它來請你鑒賞一番。”

他揚起頭來,撮口為哨,一聲響亮清嘯便在林中揚起。離他較近的衆女修已有不少都揚起頭來等着看靈隼,樂令卻又淡淡說了一句:“宋師弟十分擅于捕捉靈獸,我有只靈蛟就是他帶到我身邊的。只是我不擅飼養,方才才想向道友求教一下。”

他從袖中扯出一只細如腰帶,外形似龍又似蛟的黑色異獸,十分真誠地問道:“久聞浮黎宗擅養靈寵,還望各位道友不吝指教,該如何将靈寵教得聽話些。”

這只異獸,自然就是在清元洞天外勢下宋崇明,主動投身到樂令懷中的黑蛟湛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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