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胖子,沒有原諒這回事
唐易和顧言廷終于折騰到了最後這種一點恩情不剩的地步。唐易牢牢占據了道德的制高點,無論從哪方面看起來都是他更吃虧更委屈一些。騷胖不知內情,卻隐隐感到了相比來說更傷心的是顧言廷。
顧言廷很順利的聯系上了他的表哥,那是顧媽媽一個一表三千裏的遠方親戚,對方在顧言廷反複自我介紹了三四遍後才想起來他是誰。顧言廷的聲音由始至終都很低,說話極其緩慢,在那位表哥發出一聲近似于嗤笑的聲音時,他的語氣都平淡的沒有一絲波瀾。
他是鐵了心的要走,剩下的對話便都成了單方面的語氣詞,也不管對方開出的條件如何苛刻。騷胖察覺不對想要勸說兩句,在他挂掉電話的時候卻又全數憋在了嗓子裏說不出來。
因為顧言廷挂掉電話後,低着頭把手機通訊錄慢慢的調了出來。騷胖的角度看過去,正好能看到他在翻到某個名字時,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騷胖順着視線看了一眼,只見顧言廷輕顫的手指落在了“唐易”兩個字上。
騷胖猜到了他的意圖,無非是拇指輕觸一下,點一下删除就可以了。可是每當要觸及删除二字的時候,顧言廷卻又忍不住收回手,在那個名字上反複的摩挲。這一件事情幾乎耗費了足足一個小時的時間。
倆人的晚飯都沒吃,餓的肚子都咕咕響。騷胖也不能繼續在這裏呆了,醫院的探視時間有規定,只是顧言廷現在的樣子也着實不讓人放心。
騷胖又磨蹭了一會兒,站起身撓撓頭說了聲老大我先走了。
顧言廷在那一瞬間,拇指點了下去。他愣了一下,又轉過頭來看了看騷胖。
“謝謝你,胖子。”顧言廷說,“保重。”
騷胖啧了一聲驚奇道,“哎吆這話說的,明天我不得過來幫你辦出院手續嗎!怎麽洗個胃就脆弱了?要不我留下來陪你?”
顧言廷擺擺手沒再多說,示意他趕緊回去。
周昊的追求如約而至,沈凡中秋過後要回總公司坐鎮,臨走的時候對唐易千叮咛萬囑咐,恨不得放一個貼身保镖在這裏。
鑒定的結果出來,和他所料的一致。其實在這之前沈凡就多番調查過,事情已經有了七成的把握。這份鑒定書唐易也不是很在意,最心急的反而成了沈母的母親。
沈母把弟妹留下來的一個純金的發簪精心包好了讓人給唐易送了過來,送來的同時又着人把沈凡叫到了一邊,低聲囑咐了幾句。
“凡凡,當年你叔叔一家對我們不錯,如今你叔叔下落不明,唐易這孩子又吃了這麽多苦,我們總不能什麽都不表示。”
沈凡嗯了一聲問她,“媽,你的意思呢?”
沈母笑笑,說我一個婦道人家能有什麽遠見卓識?不過提醒你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罷了。你那個當父親的不靠譜,如今有個弟弟了,相互扶持一下對你好也對他好。
沈凡沉默了一會兒,回答說我知道您的意思,只是現在還不到時候。
唐易在沈凡走的時候去送機,倆人的關系顯然更進了一步。沈凡不放心的說東說西,最後還是回到了周昊身上。讓他意外的是,唐易在他提到周昊的種種時出奇的配合,甚至在沈凡提出不要太快答應,總要多考察考察的時候表示了贊同。
實際上沈凡的擔心也略早了些,周昊忙起來的時候比他更甚,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c城,一周能夠勉強抽出一兩次到t城來找唐易已經是極限。周昊追求起人來不急不躁,穩紮穩打,幾次下來才從唐易的小學生活聊到了初中的模拟考試。
不過即便如此,周昊還是成功的往前靠近了一步。
那是一個周末的晚上,他在c城剛結束了一場飯局,便差随身秘書訂了最後一班航班到了t市。唐易剛把這周的項目報告看完準備睡覺,午夜的時候接到了周昊的電話。
對方的話筒裏依稀能夠聽見狂風吹過的呼嘯聲,周昊不動聲色的低聲問,“唐經理在忙什麽?”
唐易把手邊的項目書合上,同樣一本正經的回答:“報告領導,在看項目報告。”
周昊哦了一聲,忽然說,“這麽辛苦,我養你好不好?”
唐易被這冷不丁的肉麻話吓了一跳,有些想樂,卻又覺得奇怪,于是問他,“怎麽了?”
周昊頓了頓說,“我聽說今天的會上,你跟林銳發生了一點争執。依你的能力做現在的工作實在屈才,不如我把你挖走吧。”他低沉的聲音帶着笑意,“或者我養你也行,總之我不想你受別人的欺負。”
說欺負的話其實有些過了,林銳這些天的确給了唐易不少絆子。但是沈凡說過t城分公司和林銳的繼父即将合作,唐易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并沒有往心裏去。今天的争執主要是為了一個新項目中的采購關鍵人。林銳也不是無理取鬧,而是有理有據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唐易先前只以為林銳是個不學無術的花花少年,這一番争論到讓他對後者改觀了些。
想必沈凡也是如此考慮的。林銳的能力自然比不上唐易,但是看問題的角度和解決方法卻總有獨到之處。上位者任人唯賢是本能,拿能力說事怕惹唐易不快,于是沈凡便把事情都歸到了林銳的繼父身上。
然而周昊并不管這個,他聽說了林銳會上的用詞,裏面不乏“專斷”“獨裁”這樣的貶義詞,甚至還提及了一個人的名字,讓唐易在會上陡然變了臉色。
所以他等唐易解釋完,還是淡淡的哦了一聲,“既然林銳這麽厲害,不如調到總部去施展下能耐。”
唐易頓了一下,一時摸不準他的想法,就聽周昊問他,“你不問問我在哪嗎?”
“在哪?”
“在你樓下。”周昊嘆了口氣,“你下來,我看看你就走。”
周昊最後去了酒店,第二天是周一,于是他又坐了最早的一班飛機回到了c市。
唐易果真只是下去了一趟,公寓裏只有一張床,沙發也短的僅有一米二,他不方便邀請周昊上去過夜,更不方便跟着後者去住酒店。于是倆人壓了會兒馬路,談了會工作上的事情,你送我我送你的走了兩趟才揮手告別。
第二天是周一,周昊一早就坐飛機回了c市。唐易睡的晚,到公司的時候收到了周昊入住的酒店送來的早點。他把那份細細熬煮的瘦肉粥放在辦公桌上,還沒涼過來的時候,就又聽到了林銳的調令。
唐易無可奈何之下只好打電話給周昊,後者接起的時候還能聽到身後秘書彙報行程的聲音。不過那恭敬的背景音很快消失,話筒裏只有周昊帶着淺笑的問候。
“周總,別這樣,”唐易猶豫了一下說,“這樣我有壓力。工作的事情我也應付的來,你現在對我是不是好的有些過分了?我真的不知道怎麽回應或者說回報你。”
“這個,”周昊輕輕嘆了口氣,“讓你很為難嗎?”
唐易說,“有點。”
“其實也好說,”周昊一本正經的解釋,“你不用回報我,我特別想去你的公寓坐坐,下次我可以上去嗎?”他笑了笑,“你家樓下的風真的挺大。”
唐易知道他在轉移話題,可是看了看還在冒着熱氣的粥半天,他嘴裏的話壓幹縮扁,只剩下了一個字:“好。”
唐易不止一次想過什麽是幸福。這些年過來,他也算經歷豐富,然而每每總結卻總覺自己語言匮乏不能概括其一二。周昊的這種舉動的确讓他感到溫馨,可是細想起來,他卻很難勾勒出和周昊茶米油鹽過活的場景。
那種幸福到想要溢出的感覺的确存在過,在他和顧言廷共同窩在小家裏的日子裏,每當早上揮手說再見的人晚上平平安安的回來,門口亮着同一盞燈,玄關處擺着同一雙鞋時候,他都會感到無比的窩心。
他也不止一次的想問問顧言廷,我到底哪裏不好,能讓你說出那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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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易得知顧言廷辭職已經是半月之後的事情,自從那天在土菜館不歡而散後,顧言廷終于保持了徹底的安靜。手機裏的那三個字再也沒亮起過,甚至連騷胖都沒有過來聒噪過一二。
這份對于唐易來說可能要很久才能得來的寧靜提前報到,他放松的同時又不免心有煩悶。
那天對顧言廷說的那句話殺傷力多多大恐怕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當初他看到那封郵件的時候簡直如遭五雷轟頂,當時比分手更強烈的想法是提刀砍了這對狗男男。
事實上如果法律允許,唐易很難保證自己不會那麽做。所以那天他把那段話原封不動的送還給顧言廷時,冷漠而又惡趣味的盯着後者的眼睛半天。
只可惜結果并沒有讓他滿意,顧言廷深邃黑亮的眼睛裏,當初除了濃濃的震驚之外,沒有任何的憤怒情緒,唐易在那裏面看到的滿滿都是世界轟然倒塌的濃重哀傷。
顧言廷辭去了在設計公司的工作,九月份的工資沒有結算,他接手的項目原本可以拿到不菲的獎金,也被他抛擲了腦後。打電話過來的是唐易的學長,當初唐易便是托的他讓顧言廷擠進了這家公司上班。
學長打電話的時候不無尴尬,“其實小顧這次在杭州表現不錯,經理給他的客戶挺難搞的,沒想到他真能拿下來了。之前也不是學長我對他不照顧,實在是這一行就是要這樣,經驗和閱歷都是要攢的,要不然平白把你推出去,客戶也不認可。對不對?”
唐易從對方的話裏聽出言外之意,這才想到顧言廷的工作或許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一切都好。自己托了人把他送進去,想着他這樣不善鑽營的性格總算高枕無憂,有人能夠照拂一二就夠,現在看來卻是所托非人。
學長表完苦衷開始打聽顧言廷的消息,“唐易啊,你跟他關系那麽好?知道他為什麽辭職嗎?幫學長勸勸他怎麽樣?工資獎金的都是浮動的,今年公司正打算全力培養他的,這麽一走了之多可惜?去了別的公司不一樣得從頭做起?別家都是畫大餅充饑,那薪資待遇不知道是吸了幾倍的水分的。”學長以為顧言廷跳槽到了別的公司,猶自滔滔不絕,“你跟他說說……”
“我跟他說不着。”唐易打斷了他,說,“我和顧言廷已經很久沒聯系了。他辭職的事情你不說我還不知道。”
學長啊了一聲,下一秒就被唐易掐斷了電話。
然而确切的消息還是最終傳了過來,顧言廷跟他的表哥走了。
臨走的時候那天是他生日,林銳幫他辦了個生日宴,結果約好的朋友去了不到一半。不知道是林銳沒有通知好,還是顧言廷的人緣差,稀稀拉拉的宴會半途散場,顧言廷從頭到尾一句話沒說。
唐易恍惚想了一下,這才記起在土菜館相遇的那天正好是顧言廷生日的前夕。顧言廷的生日和中秋節挨得太近,以往有機會的時候倆人便在顧家一起辦了了事。唐易往年起碼會想着買份禮物慶祝一下,今年事多,他卻徹徹底底的忘了個幹淨。
告訴他這些的是騷胖。騷胖在顧言廷走後就徹底失去了他的聯系。
倆人同學四年畢業後做朋友三年,顧言廷講義氣人地道,騷胖看他走的時候一言不發的樣子本來就擔心,哪裏想到顧言廷做事做絕,所有的聯系方式全斷了。他起初為此急的上竄下跳,誰都問了就是不去問唐易。
這其中難免有怄氣的成分,然而在路上偶遇唐易的時候,騷胖還是忍不住過去了。
臨走的時候,他看了下面容沉靜的唐易,忍不住說,“嫂子,你倆就真過不下去了嗎?到底怎麽樣你才能原諒老大?”
唐易皺了下眉頭,顯然不想回答。
騷胖覺得自己多事了,在轉身的時候,卻聽到了唐易的一聲低嘆,“胖子,沒有原諒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