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你在跟誰打電話?”
隔了足足有二十多秒,後面塞車的公交車連着按了幾下汽笛,唐易才緩緩的找到了自己的知覺。他慢慢踩下油門的同時,十分官方客氣的語調也順着電話線傳了過去。
“顧總好,我是er的負責人,稍後我們oa系統的項目經理會和您取得聯系,預約一下見面時間。”唐易眼看到了路口,把免提打開放在了一邊。
逃避不是他的處事方式,雖然一開始他的确有過挂斷的沖動。但是這個新的辦公號碼就在官網上挂着,對方一查就是知道是er的負責人,萬一誤會了反而因小失大,對公司不好,于是索性按照原來的計劃說了下去。
電話那頭沉默了。
顧言廷的聲音變了,唐易卻不知道自己的聲音變了沒有。他慢慢的放慢了車速,拐到了一條人少的路上靠邊停車,如臨大敵的準備着接下來的談話。
一會兒如果……如果顧言廷說點什麽,自己是該說你好?還是說一句好久不見?萬一對方以權謀私的話是不是該提醒他一下我們都是路人了?要是對方再過分的話呢?嗯,把單子扔回去,不伺候了。
對,就這樣。
安靜了好一會兒之後,話筒裏刺啦一聲,終于再次傳出了顧言廷的聲音,“抱歉,信號不太好,你說什麽?”
唐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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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言廷無奈的看着手機死機的界面,大大的黑色屏幕上顯示對方已挂斷。可是他點了下确認後,手機卻依然沒有什麽反應。
“唉顧先生,你家遭老鼠了,這個我們要加錢的哦!你看看你看看……”一個穿着保潔工作服的大姐一臉嫌棄的兜了一個白色塑料袋出來,上面是塊紙板,有着老鼠過境後的齒噬小洞。
“那就加吧,”顧言廷把手機收起來,捂着嘴咳嗽了兩聲,“這也是個有強迫症的老鼠啊,真不容易,兩邊還得啃的一樣齊……”
“啥?”阿姨沒聽清楚,以為他說的老鼠有病,頓了一下點點頭,“就是咯,老鼠都有病的,鼠疫啊,我們得消毒!”
顧言廷愣了一下笑着附和,“嗯,大姐辛苦了。”
他剛到t市兩天,手頭的工作太多,前兩天都在酒店裏,大門都沒出一下。今天好不容易得了空,這才從家政公司找了兩個保潔員過來打掃一下家裏。
這倆保潔員大姐都很愛美,來的時候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大秋天的一個穿小黑裙一個穿粉外套。幸好她們都帶着工作服,借用了一下廁所一換裝就成了專業的樣子。要不然顧言廷還真不敢用。不過倆大姐打掃的也真仔細,從卧室到客廳一點一點的收拾,這快一個多點了,終于就剩下廚房的重災區了。
廚房遭了老鼠,大米撒了一地,面袋子裏還招了黑色的小蟲。天花板和抽油煙機的邊角處到處都結滿了蛛網,冰箱上面的灰簡直有一指頭厚。
顧言廷看了一眼就被大姐趕了出來。他感冒的挺厲害,萬一在廚房打個噴嚏估計能把灰塵噴出一朵蘑菇雲。大姐讓他在打掃了一半兒客廳站着,一邊擦蛛網一邊問他,“顧先生這房子多久沒住了?”
“兩年。”
“兩年就這麽空着啊?怪不得……”大姐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你該租出去啊,這地段這房子租金可不少啊,再說有人住着對房子也好。”
“不舍得,”顧言廷笑了笑,又咳嗽了兩下,“我也沒想走那麽久。”
“是吧……那回來還走嗎?”大姐看看他,“你要還出去的話,我可以給你介紹個人租下來,一老師……”
“不用了,”顧言廷笑了笑,“謝謝大姐。”
大姐啧了一聲沒再說話,一個小時之後房子終于徹底打掃幹淨,顧言廷笑着把人送出去之後,轉身在玄關處換了另一雙幹淨的拖鞋,這才脫力似的坐到了沙發上。
電話是唐易打的,他知道。
便是號碼認不出來,那聲音他也記得。他甚至懷疑哪天就是唐易化成灰了,他只要皺皺鼻子,就能聞出哪撮灰是唐易的。
顧言廷嘆了口氣,用手撐着額頭往沙發裏靠了靠。
他身上有些發熱,可能是有些燒,不過坐在沙發裏的感覺卻特別踏實。這兩年裏他住過不少地方,幹過不少活,遇見了不少人,只是什麽滋味都嘗遍了,就是沒有踏實感。
他心裏隐約明白是為什麽,但是如果不是這次碰巧了有這個業務,而負責人陳總又有私事要辦希望他幫忙,顧言廷想自己可能不會回來。
兩年裏唯一一次想回來的沖動還是剛出去的那一年,聖誕節的晚上他在湖南土橋的一個村裏。夜色彌漫的時候他突然就想起了唐易。後來為什麽開車往回走的顧言廷不記得了,他只記得那天下着大雨,自己瞪着眼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就是想回來,想見他。
他上了懷化高速後才鼓足勇氣給唐易打了個電話。電話接通的時候腦袋卻卡了殼,等唐易挂了後他才後悔着急,又打過去,然後……就聽到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唐易的聲音是輕松的,對方的聲音是愉悅的,打電話的自己是多餘的。
當時的那種心涼的感覺沒辦法描述,顧言廷從來就沒信過唐易喜歡別人的話,他覺的那是唐易和自己分手的借口,自己信了才是傻逼。但是聽到無比清晰的對話時,他卻傻了。
顧言廷挂斷電話後沿着高速跑了好久,雨幕中他還對着空無一人的路笑了笑,傻笑了一會兒之後就覺得憋的慌,最後他終于沒有忍住,狠狠的砸了下方向盤,嘎的一聲剎住了車。
沒出事也是命大。他這一路往懷化跑改成從懷化往土橋跑,冒着雨走一段就嘎的來一下,再走一段再嘎的來一下,到了後半段的路都是山路,他又犯病似的猛踩油門。
回到原來的地方時候車子被他糟蹋的不像樣了,他坐在吊腳樓的二樓傻不愣登的看着外面黑漆漆的雨看了一夜,天亮的時候就想,“唐易,我恨你。”
他把後來存到手機裏的唐易的號碼又删了一次,把手機裏照片也清除了一個幹淨。直到後來到了廣州,第一次拿下一個訂單的時候,興奮的跑到天臺頂上嗷嗷叫,領導和同事給他辦了一場慶功宴,宴後大家陸續散去,他笑着揮手送別衆人的時候,不自覺的就想起了那個要恨的人。
他多想告訴他,你看,我也不是做不到。
那天他有些興奮,又有些激動的拿着手機反複的輸了幾次號碼又取消,到了半夜的時候才屏住呼吸心跳加速的撥了出去。他就是很想聽聽他的聲音,哪怕一聲呼吸也好。
上帝沒有聽到他的祈禱,上帝告訴他,“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又有一次,有個同事結婚,小兩口去領證的時候自己正好開車辦事,把倆人捎到了民政局。同事倆人的證件照笑的都有些傻,倆大頭往中間一湊,後面是大紅的底色。
顧言廷當時還和他們說說笑笑,回到住處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有些發堵。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他和唐易的那張結婚照被人撕碎,散落了一地。他憤怒的大吼大叫,以為家裏進了賊。
結果回頭的時候看見唐易提着把刀子來找他,對他說,“言廷,要麽把林銳從你心裏挖了,要麽,把你從我心裏挖了。二選一,你定。”
他吓得大汗淋漓的醒來,下意識地就去摸床的另一側。
空的。
顧言廷那晚徹底失眠,心裏發慌,他趿拉着拖鞋走到陽臺上,凍得手腳冰涼後又回到屋裏。這時候的他已經不再是剛分手時的毛頭小夥兒,只知道顧影自憐自己的無能和懦弱,把倆人的分手歸咎到唐易嫌棄自己無能上。
他開始換位思考,把林銳這個名字放到了關鍵字上。
然後他終于徹底心涼,後知後覺的給了自己一個“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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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言廷拿着電話看了一會兒,把通話記錄又調了出來。唐易打電話的時候說的什麽他沒聽清,不過大約是和工作有關的事情。他猶豫了一下,又重新打了過去。
唐易正在接沈凡的電話,聽到有電話打過來看了一眼,見是顧言廷的號碼微微一怔,沒理。
“周家這點消息我也是打聽來的,可信度只能說半成以上,不過總體來說沒什麽不合法的,就是段數有點高。”沈凡說,“你心裏有個數。”
唐易笑着應,“好的。”
“行,那我就放心了。”沈凡松了口氣,“我明天下午就走了,你真不要只狗?”
“不要了,我能養活自己就不錯了。”唐易無奈的嘆了口氣,“一路平安。”
沈凡挂了電話後顧言廷的那邊還沒斷,唐易看了一眼,接了起來。
“唐總,是我。”顧言廷輕咳了一聲,本想問你剛剛打電話給我是不是有事,溜出口的卻是,“你在跟誰打電話?”
唐易沉默了一會兒,吐出一個字,“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