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傳信??? “然重症者咯血,血……

幾日下來,李诏在南方呆着,頗有些樂不思蜀的意味。

只因離得臨安遠了一些,好似便再無煩心事一般。且做一個短暫的逃離。

在回春堂待一個上午,午後與趙棉逛集市走游步道,夜裏又翻看被方杜仲與她列下的一堆醫書,日程被安排得滿滿當當。

廣州的花市開了,好像春天也比江南都來得更早一些。李诏沒怎麽離開過臨安,對這般濕潤暖和的氣候極為驚喜。從花市回來,買了些開盛的小桃枝與蘭花盆景,讓人搬了些回來。再擡頭看“回春堂”三個字的時候,好似春風骀蕩,暖風宜暢。

回府後,李诏突然收到一封宮裏的信,打開一看落款,是趙檀寄送的。

“聞嶺南春已至,昨臨安落雪。”李诏粗粗地看了一遍,趙檀提了許多事情,像是顧孟春與唐瑤來宮裏來得頻繁,趙玠不得不抽調出許多時間來陪,甚至拉着不情願的元望琛一起,又說官家與皇後近來鬧了不快等等瑣事。

卻沒提到與她興趣相投的高麗王子半字。

李诏是覺得有些奇怪,而翻到最後一頁,趙檀顯然半是催促半是調侃:“徑山佛門冷清,婧娴客房已掃,花徑不染塵埃。”不問她一句何時歸來。

李诏笑笑取下了紙筆,算一算日子的确過了四五日,回信說了近況,也不提何日歸。等風幹後,打算便叫人寄送出去,而趙棉恰進了屋子,看到李诏似正要寄信,忽地記起了前幾日夜裏與她在榻上所言,于是想起來道:“诏诏姐姐等等我,我還沒給爹爹寫信讨平安呢。”

她這時才後知後覺地問道:“姑母小産的事兒有告訴姑父麽?”

趙棉搖了搖頭:“不敢說,娘說怕講了影響到爹爹打仗。”

也确實是這個道理,倘若告知了平南王趙遉,也無濟于事。而李勺特地跑一趟,不說請人來廣州,實則本就是存了請老夫人在李畫棋身邊陪伴照料的,因遠嫁的李畫棋唯有臨安李府中人可依靠。

這畢竟是一件大事,為安李畫棋的心,可不能動搖平南王的心。

趙棉坐在了李诏邊上,沾着墨,擡着頭問她:“姐姐說,我應該寫些什麽?要說外祖母與你來廣州了麽?”

“但說無妨,只是別寫漏嘴了。”

“那我就寫花吧,爹爹可喜歡梨花了。”趙棉也就這李诏方放下的筆,重新拿了幾頁紙,在紙上認認真真洋洋灑灑寫了幾段,用盡最後一張,撓着頭苦思,還是硬着頭皮把字擠在一起,添了小小的一句:“今年春來早,城中梨花似雪,美不待人,盼父早歸。”

午膳後各自回屋小憩,李诏前兩日将方杜仲提到的幾本醫書一一買了回來,讀到不懂的地方做了标注,想着明日得空便去問。

大抵是事關自己,李诏便比平日在太學裏更為認真。只是看書久了頭也昏沉,揉了揉眼睛在府內四處走走,卻聽聞從李畫棋屋內傳來的與老夫人周氏的談話聲。

“方遭失子之痛,我本不想怪你的。”周氏的聲音穩重。

“娘是覺得我有什麽做錯了?”李畫棋言語恹恹,沒了原先的生動氣。

周氏似是語重心長:“胎兒一二個月的時候就應好好注意,可你還四處奔波。也不是第一次當娘的人了。”

“诏诏及笄,我自然要來的。”

“裝什麽糊塗?你曉得我說的不是此事。”并不是發怒的語氣。

李畫棋嘆了口氣,沒與她起争執,似是服輸一般道:“娘還是這般神通廣大本事。”

“八月的時候,提前來臨安卻找了容俪?”周氏問了一句。

“早些年我雖與她生過隔閡,然金蘭之誼尚在,也重新取得了聯系。只是礙于那一件事,始終在心中有糾葛。我怕自己堂而皇之地去見她,反倒給府上添了不光彩。嘴碎之人何其多,愛說閑話的不少,每回拿此做文章,我心中便難受一分。覺得此事因我而起,便不想拖累他人。”李畫棋舊事重提,而“那一件事”像是一根刺,紮在心頭上被再度撩撥。

“木已成舟,你再不解再不快,愧疚始終無用。說什麽連累他人,你雖出嫁,卻依舊是我們李家人。”

李诏不敢出聲,屏息聽二人交談,似是怕戳破他人難堪。

“容俪的死,我也無法完全從中擺脫,當年若她不求我幫她入宮,我沒有幫她一把,就沒有後來的事了。”李畫棋追憶從前,感慨道,“怪時機太過湊巧,倒反顯得我是城府極深的惡人了。容俪心中本就心有所屬,她與官家早就認得,與元瞻就是硬湊在一塊,又怎開心快活?是而我不想孩子們走這條老路。”

“萬事都有因果,他人的事,你卻要自作主張。”周氏沒有埋怨,話語平順似嘆惋。

“娘你信佛,時而我在想,冥冥之中确實有天眼在看的。若這樣,今日我這般處境,也的确像是自己咎由自取。若楊熙玉的孩子未掉,他也有趙玠的年紀了。”李畫棋糾正道,“哦,應與诏诏差不多大,那時照玉也懷着身子,還盤算着差不多時日待産呢。只是誰曉得那孩子這麽輕易就掉了。近來我總是在想從前的事,像是老了。”

“你說你老了,那麽我該老成什麽模樣?你小時候我從來便勸你戒焦躁,莫跋扈,到如今你這性子可也改了?若非當年平南王為你求情,你這條性命可還能留到現在?官家似不怪罪,然倘若真怪罪下來,萬死難辭其咎。你父親亦不好過,但官家為坐穩這個位置,不得不顧忌于此,對你網開一面。人要惜福。”

“若楊熙玉的孩子未掉,那當今的太子便不是趙玠了。诏诏也不會苦于被趕上太子妃的位置,現今逃過一劫,似能不被人把控。不過,眼下也不知是福是禍。”

又或是在劫難逃,李诏想。

她姑母與祖母所言舊事語焉不詳,前半段倒是叫人驚恐,可始終聽得讓人糊裏糊塗。

她有過耳聞李畫棋曾經犯下的罪過難以饒恕,這亦是平南王被分封後不得進京的一則原由。姨母再不能受孕一事上,她卻未想到竟然有她姑母的瓜葛在。

然李诏不明白自家姑母曾經的嚣張如今收斂了多少,亦不知李畫棋事先先來皇城做什麽?

只是聯絡感情?只是拜訪舊友?

李诏心中有太多不解,想那麽多也于事無補,只琢磨着這種欠人債的事兒竟然也有能本事代代傳,怪不得能被元府人嫌恨至斯。而天底下又有多少個相似的元府呢?這些上一輩瑣碎舊事,本可以去問元望琛的,然眼下她二人關系搞僵,便什麽也不能問了。她忽然有一些後悔起來,可一想到少年那張令人忿恨的臉,她心頭只能一跳,什麽後悔的情緒都被丢到九霄雲外了。

周氏近來對趙棉格外疼愛,并且後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圓了起來。

問了趙棉喜歡吃什麽菜,一一讓人安排着做。李畫棋還沒法子下床久坐,是而這幾日都在她屋裏用食。而每到飯桌上,趙棉總歡歡喜喜地将碗裏的飯吃的一顆不剩。

“娘這樣下去,阿棉要變成清明圓子了。”

“小伢兒喜歡吃,不挑食,是好事。”周氏瞧着飽腹還端着碗的趙棉一臉笑,又看向李畫棋道,“你這兩日瞧着胃口也好些了。”

李畫棋點了點頭:“本來有身子的時候,每到晌午便潮熱,虛勞發熱不退,眩暈怕冷,四肢無力,食之無味。這兩天喝藥,舌頭是苦的,但終歸能嘗得出味道一些。”

趙棉聞言往床榻裏頭又靠了靠,用腦袋蹭了蹭李畫棋的手臂。

李诏在一邊把趙棉手裏的飯碗與筷子取了過來放在桌臺面上。

府裏的侍女又緊接着把一盅方煎好的藥端到李畫棋面前,叫她苦不堪言。李畫棋皺着眉,渾然不像個長輩,摸着趙棉的辮子,與李诏道:“诏诏現今是在與方大夫學醫麽?看看有什麽法子能把藥煎得好喝一些?”

實則一言道出天底下所有吃湯藥的人的心聲,李诏不外乎如是。

因此她借着由頭,第二日一早便去追問方杜仲:“我覺着良藥苦口是說出來唬人的,為何不可在熬藥的時候放些冰糖,放冷了再飲,似也在喝涼茶,叫病患喝了也身心愉悅。”

卻被勒令禁止,嚴肅告知:“冰糖性涼,敗壞藥性。豈可随随便便因味道難以下咽便由人胡來呢?”

李诏只能乖乖聽命,将此話原封不動地轉給李畫棋,而自己改食用簡易藥丸。

這幾日的回春堂人滿為患,李诏不知道是廣州的醫館素來如此,還是因方杜仲坐診。

早午關了問診後,李诏學着辨識藥材,抽背了一遍習性功效,見方杜仲滿意了之後,又按方子抓取了自己所需的藥。

方杜仲檢查無誤後令她搗碎。李诏一邊研磨着藥粉,一邊聽他似是喜不自禁道:“茹丫頭給我寄信來了。”

李诏不由得好奇起來,伸着脖子似乎是想去瞥一眼信上的內容,卻被方杜仲的寬袍袖子擋着。

老爺子看了幾頁,漸漸地蹙了眉頭,面上之色未有松懈。

“孫太醫講了什麽?”李诏手上的動作變慢了起來。

“用力勻一些。”方杜仲瞧了一眼李诏手上的杵,放下了信,取出一頁來折好放入自己胸襟前的兜內,“溫州疫病不容樂觀,她的确有所對策,以積雪草入藥,病患亦少了起來,然這源頭之說衆說紛纭,她請我去臨安幾日,差不多比你們先行離開。”

“方大夫不煩我回了臨安繼續叨擾就好。”李诏手有些酸,“疫情的症狀本也古怪,似風寒卻又說是高麗鼠疫。”

方杜仲皺眉思索:“茹丫頭言所患疫病之人,子午潮熱,眩暈怕冷,肢體酸困,飲食無味,男婦童疳,虛勞發熱不退,的确與風寒有幾分相像。然重症者咯血,血色深黑,反倒如同鼠疫。”

李诏只覺這些症狀極為耳熟,她眼色不免惶恐,又看了看方杜仲,猶疑異常。

而見他似了會李诏所思,與她不避嫌地直言道:“與平南王妃在孕中症狀別無二致,小娘子那日問老朽胎兒何以會掉,現下看來的确與這疫病脫不了幹系。茹丫頭信中說了,宮中幾位是因平日離得近,飛沫汗液接觸才染上病的。如此說來,平南王妃照料席太妃,共處一室的日子長了,亦因此而感。腹中胎兒的呼氣養分汲取,卻都通過那根臍帶。長此以往,穢氣淤積,反倒堵塞,不得排洩,反倒成就了母體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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