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冰上的火舞(3)
江凜不怎麽困,回到屋子裏以後就翻着案例看,沒多久就聽見床上那個人翻了個身,那雙早晨還看得見紅血絲的眼睛終于明亮了起來。
到底是年輕,一路這麽波折也就眯了兩個小時,沈禮一邊往浴室走一邊問江凜幾點有飯吃。
篝火活動要過幾天才開始,這幾天倒是有農家樂吃,可周奕恺安慰完江凜扭頭就去跟他們組裏的人彙報去了,兩個人吃農家樂,點少了顯得單調,點多了就吃不完,江凜說:“不然我們點外賣?”
說是一點困意都沒有,可是這思維邏輯的确比以往差了十萬八千裏。
沈禮笑得哈哈哈的,一雙手捏着江凜的臉蛋說:“誰出門還吃外賣啊,我昨天做了攻略,我帶你去吃一家好的!”
江凜心裏莫名騰升起一股子羞愧感,感覺自己一個本國人還不如一個U國人會找美食,可話又說回來了,一家人哪裏用得着分得那麽清楚。
沈禮是真的餓,出了農家樂找了一輛小三輪的就趕緊讓人拖着他倆去吃飯,哪兒有那精力去猜測江凜的內心動态,等到了地兒以後才恍然大悟地問了句:“我怎麽覺得你今天有事兒瞞着我?”
“瞞?”江凜尾音上揚,一臉的純良無辜。
沈禮眯了眯眼睛,他一向對他這種‘良家婦女’形象無法招架,怎麽說呢,你說如果江凜本性就是那麽一副‘奴家任君采摘’的樣子也就罷了,可他偏生不是,那麽清冷禁欲的可人兒突然擺出那麽一副純情的模樣,在沈禮看來就是別有寓意。
為了顯示自己不是那種随随便便就能糊弄過去的人,沈禮随口繼續說:“你看你心不在焉的樣子,要是擱在以前你怎麽會說出訂外賣的話。”
別說是兩個人現在就屬于度假的狀态,就單單是在家裏,江凜也不是個願意點外賣的人。沈禮可是記得到底是誰板着臉滿臉不快地把自己吃完的外賣扔到垃圾桶裏,然後一分鐘都不停留地連帶着家裏的垃圾一起扔到樓下的垃圾桶裏,好像連讓外賣的盒子在家裏多呆一分鐘都能壞了他綠色健康的家庭氣場似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江凜眼底閃現一絲躊躇,複而恢複了平靜:“不讓你在家裏吃外賣是因為自己做飯健康,在外面當然不一樣。”
沈禮知道他在胡說八道,可偏生嘴上不肯饒過,不依不饒地追着問:“怎麽就不一樣了?”
沈禮整個身子朝他那兒傾,眼睜睜地瞧着人家的臉蛋染上兩塊紅暈,跟打了腮紅似的,又視若無睹地欺負人:“說呀,怎麽不一樣了?”
這要是在床上許是能說出幾句騷話的,可這是在餐館,坐的位置再偏也抵不上包廂,指不準哪道目光就落在這‘強搶民女’的戲份上了,江凜被逼無奈小聲讨饒:“回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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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禮說:“回去了在哪兒說?”
江凜的臉又被臊紅了幾分,半天都沒答話。沈禮知道他那脾氣,也不強逼着他在大庭廣衆下說羞話,一來二去的也就把之前那事兒給忘了。
可飯吃到一遍事兒就又來了。
沈禮問:“你那手機是怎麽回事?怎麽還響個沒完了?”
江凜眼睛掃了一眼,看到是周奕恺,就說:“之前問他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吃晚飯,結果他手機沒電了沒看到,現在看到了追着問我們在哪兒。”
沈禮看了看一桌的殘羹剩菜,說:“也沒剩多少能吃的,不如帶點兒新的回去?”
江凜應了,手上跟着發送着消息。
周奕恺:檢查報告出來了,那兩個字跡的确出自一個孩子之手。你真是料事如神啊!
周奕恺:我們專門評估了一下,按照留下的字跡和寫字習慣來看,這個孩子應該是七歲左右。
周奕恺:不過話說回來了,像這種鎮一般都比較落後,重男輕女的思想也有,也有不少為了要個男孩不惜生好幾次孩子的,所以這一找起來還真不是什麽容易的事兒。
江凜:我跟沈禮在一起吃飯。
電話那頭的周奕恺做錯事似地吐了吐舌頭,帶着歉意膽戰心驚地問:他沒起疑心吧?
江凜:你再多發幾條他就起疑心了。我們準備給你帶點飯菜回去,你早點回住處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說完江凜就将手機放到了一邊繼續安心吃飯,過了一分鐘後又收到一條消息。
沈禮好奇地瞥了一眼,那條消息就顯示在主屏上——我就多說最後一句,我要吃酸甜口兒的菜!
江凜笑,那笑容裏夾帶着不容易被琢磨出的慶幸,沈禮看着他高興也就跟着笑,一頓飯就這樣在恐慌當中度過。
回去的路上沒有三輪車,夜風又冷,兩個大男人都沒有嬌氣的勁兒,幹脆就順着原路溜達着走回去,只是苦了剛剛打包好的熱飯熱菜。
原來在U國念書的時候兩個人常常這樣走,U國人口不是那麽多,到處都是綠化做的跟原始森林似的公園,更別說是U國出了名的名牌大學了。那個時候兩個人都是學生,身上的錢雖然不多但是壓力也沒那麽大,除了在圖書館翻翻文獻寫寫論文以外就是做兼職,路上的時間大多就是像今天這樣悠閑地晃過去的。
月朗星疏,夜風習習,感性的人大多會因為同記憶相似的某一個場景而感慨萬分,比如今天的沈禮:“再往前翻幾年,我都不敢想自己能從那樣的地方爬出來,能有機會念大學,還能有機會遇到你。”
江凜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穩健,嘴上說:“有一回我們上課的時候,老師跟我們開玩笑,問我們害不害怕将來因為遇到太多的精神病患者而導致自己內心的扭曲。”
沈禮在一旁笑,湊熱鬧似的說:“你們這個職業病是有點吓人。”
江凜特別認真地還原當時的場景:“我當時是第一個說害怕的,然後那老師就告訴我們沒什麽好怕的,他告訴我們當一個人不拘泥于過去,不懷疑自己存活的價值,懷揣着對自己的善意,就能走得上世界最寬最遠的道路。”似是沉默了一會兒,江凜口中輕輕飄出一句話,不知道是對沈禮說還是在對自己說,“緬懷自己是件及其文藝的事情,可葬禮只有一次。”
放在外衣口袋裏的右手還一直冰冰涼,忽感到一陣溫暖時才發現沈禮的左手不知不覺地也插入了外衣口袋。
沒有言語沒有慰藉,他的手就這麽握着他的手,從漆黑的路上走到了燈火通明的小宅院。
說是燈火通明其實也只是裏頭,門檻兒那兒的燈籠因為大雨澆變形了一直都還沒來得及換,腳下一片黑。
沈禮習慣性地說了聲:“小心點兒腳下。”
話音剛落江凜就覺出了不對,腳下傳來的聲音也讓沈禮聽了個清楚,本能性地退後一小步,就着影影綽綽地光低頭一看,地上是剛剛被踩成了半截的蠟筆。
“孩子跑着玩不小心落下的吧。”沈禮猜測着說。
“是她的蠟筆。”
沈禮擡頭順着江凜的目光看去——那宅院裏站着一個孩子,六七歲的模樣,穿着背帶褲戴着一個小鴨舌帽,手裏還黏着沒來得及洗掉的蠟筆顏色,一雙眼睛在燈光的反射下散着詭異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