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打了人得負責(下)

秦尚今天去看他媽蘇春桃了。春桃女士在病房精神頭不錯,就是有點寂寞。

旁的阿姨家裏都有幾個兄弟姐妹,膝下兒女不說成群,三四個總歸是有的,換着班的去看住院的老人,放到蘇春桃這,家裏沒人,就一個秦尚還得天天顧着店。蘇春桃嘴上不說,秦尚卻看不過去,每周過去給她媽解悶,一呆就是一下午。

這幾周一到周四,店裏大中午頭就響起來切菜剁肉的聲音,李叔在一邊幫着穿串。下午一出醫院秦尚就往店裏趕,一直忙到淩晨,饒是天天健身,身體倍棒的秦尚也有點扛不住了。

李叔看在眼裏,心裏也心疼,但他不好勸,秦媽媽乳腺上的問題是個常年的病,每年都得檢查,主要看腫塊有沒有進一步發展,蘇春桃也知道秦尚忙,往常檢查都是自己來,不麻煩兒子,但今年情況不太好,醫生沒明說,不過隔三差五就得住個院,今天檢查這個,明天檢查那個的。

秦尚家裏就母子倆,蘇春桃又不願意請護工,說住這幾天也沒什麽,秦尚嘴上不說,心裏還是過意不去,盡量每周抽一天去看,本來這日子就要熬過去了,都準備出院了,複查的時候情況又有變化,醫生拿着單子,說還是謹慎一點,留院觀察。

由于蘇春桃不想手術,很多檢查拖着沒做,醫生拗不過秦媽媽,秦尚又不在,只得讓人挂幾瓶水,開了點藥,在病房觀察沒幾天,蘇春桃就鬧着自己出院了。

秦尚沒注意,以為是沒大事醫生讓出的院,哪想有天蘇春桃突然胸悶氣短,電話打到了秦尚這,秦尚趕緊關了燒烤店一天陪着秦媽媽檢查,醫院那邊說具體得等檢查結果,但是這腫塊看着不對勁,當然只是懷疑,一般不會出大事。

倔脾氣蘇春桃女士也害怕了,只好在醫院長住,安心接受檢查。

秦尚把摩托停在胡同口鎖車的地方。

天空月朗星稀,從兩邊高立的樓房往上看,會被小小的震撼一下。

這景象秦尚從小就看,有時候繁星漫天,有時候烏雲滿布,什麽樣的天他都見過,唯一相同的是這景象只是他一人的,氣氛的極端安靜和風景的壯美遼闊成了每晚秦尚歸家路上的陪伴。

然而今天的安靜有了幾分不一樣,他熟悉的老舊鐵門旁邊窩了一團東西,黑夜裏看不清楚,走進了才看清楚耷拉下來的手和垂着的頭,這蹲着的是個人,還是個他認識的人。

自星巴克那次,秦尚有段時間沒見過裴冀丁了,白汎那邊也暫時沒消息,前後那麽一忙,他都快忘了有這麽號人。

他家樓門洞旁邊有個小菜園,是一樓的老太太整理出來的。周邊拿廢棄磚塊圍了一圈,歪七扭八的,還挺別致。這小菜園一直是他們小區的驕傲,老太太什麽季節種什麽菜,種出來了就給各家各戶送一點。

裴冀丁挺會找地,專找這片最有藝術氣息的地方蹲。

那磚塊是老太太兒子砌的,依着老人要求專門找了正宗的磚紅色,雖說有點歪七扭八,但料沒少用,橫着整出來一小平臺,上面放點花花草草,工具水壺什麽的。冬天老太太就晚上把東西都收了,怕凍壞,到了早晨再拿出來曬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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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冀丁鸠占鵲巢,就蹲在那小平臺上。

老實說,磚紅色配白色的膠挺洋氣,裴冀丁往那一窩,配上周遭冷寂的空氣,和從小菜園裏探出來的幾根草,頗有點頹廢的藝術氣息,拍張照能得獎的那種。

秦尚摸不準裴冀丁怎麽找着他家的,難不成為了一幾包辣條火腿和一杯咖啡這小孩記恨他小半個月,現在來複仇了?這也太小心眼了吧。

大冷天的,裴冀丁穿的不多,此時縮成了一團,頭上那點張狂的毛都濕透了,耷拉在頭頂上,看着怪冷的。

秦尚不是沒猜測過裴冀丁這個人,只是想着想着發現着實有點摸不透。

瞅着家境挺好,猜想是個為非作歹的富二代吧,這人偷東西被抓了還花五毛還了一根棒棒糖的錢。說他是個沒見過世面的不良少年吧,人模狗樣的說起話來還真有點成熟。看着最多也就二十,卻不上學,現在這年頭,哪有有錢人家的孩子不上學的?

秦尚總結了一下,最後給裴冀丁的情況定義為有病不治,閑得慌。

閑得慌先生目前的模樣實在太過可憐,秦尚心裏還存着把人整去警局和灑了人一身咖啡的小小愧疚中。

這大冷天的,要是凍死了,警察一查再把他作為嫌疑人就不好了。

秦尚覺得這借口不錯,上前推了一把人:“哎,死了沒,在這幹嘛呢?”

裴冀丁睡得迷迷糊糊,凍得身子都僵了。被這麽一推,腦子沒太反應過來,從肩膀到腰腿都咯吱作響,發出警報。

裴冀丁使不上勁,還沒眨巴下眼呢,人先要翻進小菜園了,秦尚也吓了一跳,慌忙拽着人胳膊免得砸到老太太的菜。

哪想他這麽一拉菜是穩住了,人遭殃了。

裴冀丁胳膊上全是傷,秦尚手勁大,又是下意識行為,那手掌跟鉗子一樣卡在裴冀丁肉上,裴冀丁只覺得鑽心的疼。

殺千刀的,這怎麽睡起來比不睡還疼。

疼了就喊,這是人之常情。裴冀丁自然不例外,當下嗷的一聲叫出來,不過他在門口蹲了這麽半天,嗓子都凍緊了,這一聲出來沒有一點氣勢,反到沙啞難聽,氣虛的不行,怎麽都感覺有種奄奄一息,随時撒手人寰的意味。

一腦門的冷汗讓裴冀丁清醒了,睜眼就看見秦尚。

冤家路窄,功夫不負有心人。

裴冀丁身上這點疼啊,難受的,全都讓秦尚背了鍋,裴冀丁一把打掉秦尚的手,仰着臉,氣焰嚣張的朝人豎了個中指:“秦大善人,打人犯法知道嗎!”

秦尚:……

盡管裴冀丁尖牙利嘴,不知所雲,實在讓人着惱,秦尚看了看裴冀丁,還是決定不和他計較了。

裴冀丁仰着臉,覺得自己可酷了。然而他之前臉上被揍了幾拳,這會都腫了起來,一張俊臉跟祁連山脈似的,怎麽看怎麽慘,更何況他豎着的中指還在微微顫抖,疼得。

秦尚怎麽看他都像一只被抛棄了的野貓,夠野,但是腦子不夠使。

秦尚抓住裴冀丁伸出來的手給人拉起來,無奈道:“誰打人了,怎麽幾天不見還學會污蔑人了。”

裴冀丁站穩,說:“誰稀罕污蔑你,人都戳着我臉說替秦哥教訓我了,你說說秦哥是誰,真當我傻啊?”

他揉揉僵了的胳膊,揉一處嘶一聲,慘的不行,嘴上還不饒人:“那邊裝着正義人士抓我偷東西,這邊就叫人堵胡同口打人,你可真是個好人。”

“少貧,打你的還說什麽了,無緣無故人揍你幹什麽。”秦尚大概猜到動手的是白汎,但白汎這個人,雖然天天幹着追債打架的事,人還是很和善的,不是裴冀丁真惹着他了,白汎絕對不會動手。

這麽一問,問道點子上了。

裴冀丁委屈,但讓他解釋自己租了個地方租到他隔壁,被人懷疑成變态跟蹤狂這事他可張不開嘴。

張不開嘴不代表不能膈應人,裴冀丁翻了個白眼說:“誰知道你們腦子有什麽病,我好不容易找個地方住,還給我攪和黃了,趕緊的,怎麽賠償我?”

秦尚打量了他一番,裴冀丁衣服都貼在身上,一身土,露出來的胳膊上還有幾塊有淤青。

要真一筆一筆的算賬,裴冀丁也沒讓秦尚損失什麽,星巴克那事秦尚沒算在裴冀丁頭上,就算沒有那杯咖啡,那老板娘也會找別的由頭把他趕走,而且老板是個好人,沒欠他工錢,甚至還多給了一天當做賠禮。

細究下來,秦尚能想到的虧損,就是裴冀丁那枚用來買棒棒糖的五毛假幣。

為了五毛錢白汎下這麽重的手,好像是有點不道德。

秦尚想明天再問問白汎得了,這會裴冀丁在門口杵着也忒吓人,明一早吓到他們院的的住戶影響也不好,怎麽着也算是因為他被揍的,勉勉強強收留一段時間也還不為過,他朝裴冀丁擡擡下巴:“杵着當望夫石呢?走吧,上樓去給你塗點藥。”

秦尚走過他拿鑰匙擰開了樓道門,單手撐着有點生鏽的鐵門回過頭看裴冀丁,後面漆黑的樓道因為鐵門被推開的聲音亮了起來,暗黃色的燈光灑下一束在秦尚背後。

這景象莫名其妙有點像耶稣降世,後面帶光圈的那種。裴冀丁愣了一會,沒想到劇情翻轉如此之快,前一秒秦尚還說他被打活該呢,後一秒竟然就讓他進家門了?

秦尚站在門口,後面有空間,風就毫不客氣的往裏刮,呼呼的,見裴冀丁還傻着,以為小孩別扭着不願意進呢,秦尚敲了敲門:“快點的,真準備羽化成仙呢?”

“哦……哦。”裴冀丁這才緩過勁來。裴冀丁跟在秦尚後面,老樓沒電梯,就一步一步爬樓梯,他幾處關節一動就疼,但至少不冷了。

白汎雖然手重,但也沒真的要怎麽樣。要不是裴冀丁打人打得狠,白汎可能也就給幾拳,口頭教訓一下,誰曾想出來給兄弟找面子能遇到個瘋狗呢。

裴冀丁低着頭爬樓梯,總覺得不太對勁。

秦尚在前面停下來,鑰匙擰開了家門。

站在秦尚家門口,裴冀丁突然意識到。

這混蛋剛說誰望夫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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