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二天裴冀丁起的比秦尚早,只睡了四個小時不到,就爬起來了。

三座的沙發實在容不下他個大男人,裴冀丁一晚上都是蜷着的,半夜還因為翻身碰到了冰涼的茶幾給驚了個半醒了。

得虧昨天秦尚把他搬到床上,沙發上睡一晚,指不定淤青又得壓出來幾道。

裴冀丁打了個哈欠,秦尚的屋子關着門,應該還在睡。

他怕吵着秦尚,在屋子裏閑着也沒事幹,簡單洗漱完,蹑手蹑腳出了門。

連着幾周的生活,裴冀丁都快要忘了在裴家的十幾年是怎麽過的。和秦尚相處的日子太過充實,裴家和他就想隔了一面磨砂玻璃牆一般,縱使裴冀丁知道那是個什麽樣子,卻半步都踏不進去,也眼不見心不煩。

可憐項白無辜被連累,一道被關進了毛玻璃後面,被裴冀丁忘了個一幹二淨。

裴冀丁手裏的廉價二手手機自打買回來和塊板磚沒什麽兩樣,因為欠費上不去網,也打不出電話,每天都只有10086的親切提醒和廣告短信的誠摯問候,裴冀丁嫌煩,幹脆關機了。

從第一個賓館裏的通話後,裴冀丁再沒聯系過項白,連被人打了,他也沒想起來叫哥們來找回場子。裴冀丁正尋思着是不是去哪沖個話費,老套的開機屏幕亮起,緊接着一連串叮叮咚咚響起。裴冀丁扒着短信,最開頭是移動公司通知花費餘額變動,有人給他沖了五百塊錢。

“哪個傻子?”

裴冀丁慢悠悠往下翻,看到了千裏送話費的項白。

項白一的短信轟炸多達三十條,未接電話更是數不勝數。剛開始項白就是随便一過問,問他死沒死,是不是還惹人嫌的活着,到後面就是真的怕他死了沒人收屍。

“……”裴冀丁覺得最近自己老是心虛,已經配不上死皮不要臉這個稱號了。

裴冀丁給項白撥過去,響了沒兩聲就被接了起來,項白十分驚奇地問:“呦!二少爺想起來家裏的糟糠之妻了!”

“別,叔叔知道你喜歡我會傷心的,他還等着抱孫子呢。”

“滾蛋!老子給你打電話欠費,關愛關愛你給你充點話費,打過去又關機,老子差點沒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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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錯了我錯了,這不是給你打過來了嗎。”

“呦,你還知道認錯呢。”項白有點驚奇,裴二少出了名的無賴,從來不認錯,全天下就他有理,今兒能等着裴冀丁跟他道歉,項白覺得五百塊錢話費有點值,“你趕巧了,過兩天我滾國外集訓,打電話不接的就是我了。”

“集訓?你爸又給你整的幺蛾子?”

“不算吧,金融培訓,找的國外的名師。我也挺想去的,估計得一年時間。”

“哦,挺好,”

裴冀丁稍稍有點羨慕,項白和他當初報的同一所學校,他過了,項白沒過。結果這麽幾年過去,他連個工作都沒有,項白都要去國外深造了。但兄弟有好出路裴冀丁還是高興,況且項白這個人是真的勤奮,高中那會就沒見他出去玩得,高考後還去了項爸爸的公司實習。跟他這鹹魚比起來,人簡直是勞模。

這麽一想,裴冀丁就坦然了:“以後吃香的喝辣的別忘了我啊。”

“行啊,我吃一口肉給你一口湯咋樣,你過來給我當小弟。”

“滾滾滾。”

這麽一唠,兩人原來的情誼都回來了。

裴冀丁說:“诶,以你金融分析師的眼光瞅瞅我,在哪支股票上有潛力?”

“咋,你要炒股?你可拉到吧,絕對血本無歸。”

“不是,我想找份工作,你覺得我适合哪一行。”

這問題難倒了項白,三百六十行,項白知道的頂多一百行,他也不知道裴冀丁這身根骨能在哪個門派發揚光大,想了半天半開玩笑地說:“以你的氣質,在酒吧裏絕對如魚得水,舞池的閃耀新星!”

“舞池的閃耀新星都穿着亮閃閃的包臀短裙!霸王你是不是想見虞姬了!”

“哎,開玩笑嗎,我還真不知道你能幹點啥,主要是你有啥隐藏技能,咱也不清楚啊。”

裴冀丁思考了一下,無比鄭重地問:“你說,賣燒烤咋樣?”

“冀丁,你腦子沒問題吧,是不是被人打了?”

“別貧!你腦子才被夾了。”

項白意識到裴冀丁是認真的,不得不仔細思考了下賣燒烤的,都需要什麽技能。

學歷,無所謂,技術,可以學。好像只要裴冀丁能吃苦,也不是不可以。那麽最後一個問題來了。

“你有錢租店鋪買原料嗎?”

“……”

沒有。

裴冀丁的沉默讓項白知道自己問到點上了,所謂萬事開頭難,裴冀丁想一出是一出這毛病項白從小學領會到現在,他安慰說:“哎,想法是美好的,你可以曲線救國嘛,攢着錢籌備,也不是沒可能啊。”

“嗯,也是。”

“行吧,我這收拾東西呢,有事你微信聯系,不過我估計難看見,聽說那個什麽老師用實習生跟用老黃牛一樣。”

“行了,你就憋着勁把他身上的東西全學完,回來讓他給你當老黃牛!”

項白哈哈一笑,挂了電話。

裴冀丁把電話揣兜裏,在路邊一早餐攤要了兩根油條,一碗馄饨。天氣冷,吃點熱乎乎的早點,人心裏舒坦。項白雖然貧,但話都在理,包括那句酒吧。

項白是開玩笑,但裴冀丁卻聽在心裏了。他身無長處,去幹什麽都是零經驗,酒吧不一樣了,那地方就是和素未相識的人,裴冀丁也能面不改色地侃上大半晚。

裴冀丁也考慮了,人是看天賦的,他發個傳單都能感受到一種悲涼,何必再去逼着自己嘗試全新的領域。白手起家又不是白癡起家,就算去學個端酒買帳的,以後去便利店也能說自己有經驗了。

裴冀丁咬着油條,在手機上搜索酒吧,還真讓他搜到一個,店名挺文雅,叫“句號”,評論不多,但是妥妥的五星店鋪,招牌菜品是清一色的雞尾酒,裴冀丁決定去看看。

句號離秦尚家不進,裴冀丁從層層疊疊的胡同巷裏出來,穿過鬧市,在邊邊角角裏發現了這家酒吧。酒吧招牌是黑白色,下午六點營業到第二天五點,這會關着門。

裴冀丁敲敲門,店裏有個女人,二三十,在吧臺站着,聽見裴冀丁的敲門聲擡起頭,走過來把門開了。

女人看了看裴冀丁,說:“新面孔啊,下午才開門呢,來早了。”

“我不是來喝酒的,”裴冀丁攔住女人要關門的手,說:“來問問你們這招聘嗎?我幹什麽都行,為人勤懇好學,外貌周正,工資你們看着給。”

女人盯着裴冀丁看了一會,把門打開了,笑着說:“進來談?”

女人叫徐麗,句號的調酒師,她遞給裴冀丁一杯水問:“多大了,跑酒吧應聘,家裏人不揍死你?”

“22。”裴冀丁說:“都來酒吧應聘了,家裏人哪還搭理我啊。”

“光說你勤懇好學了,學歷,工作經驗,都有嗎?”

裴冀丁撓撓脖子,說:“發過一天傳單,算嗎?”

徐麗愣了一會,說:“也算,句號最近不缺人,不過我有個個人工作,看你願不願意。”

“幹什麽的?”

“給我打下手,”徐麗指指吧臺,“我個人給你出工資,一個月三千,不需要你有什麽經驗,但是一周七天無休,我來了你就得上班,行嗎?”

裴冀丁沒想到自己運氣這麽好,好到讓他覺得似乎有什麽陰謀。

徐麗看出來裴冀丁有點猶豫,敲敲桌子說:“瞎想什麽呢小孩,姐姐是看你長得好看,往那一杵,好賣酒,而且我是個人雇傭,一月給你多少都從我兜裏出,雇個有經驗的,一月要八千,姐姐我吃不吃飯了?”

“喏,合同,你要是想學兩手,也可以教你。住宿這邊也有,我那有套老房子,你要是沒地住了給你算1600,從工資扣。手機號在下面寫着了,這兩天盡快找我聯系,我那邊招聘市場還挂着招聘信息呢。”

裴冀丁拿過合同掃了兩眼,覺着沒什麽問題,說:“一無業游民沒資格挑工作,明天上班行嗎,我住的地方離這遠,得收拾收拾行李。”

徐麗遞過去一支筆,又從包裏掏出來一把鑰匙,說:“可以,在店裏叫我麗姐就行,你微信我留一下,我把地址給你。”

裴冀丁把手機遞過去,渾渾噩噩獲得了他第一份工作——調酒師學徒。

這名號聽起來很正經,甚至還有點情調在裏面,裴冀丁很滿意,溜溜達達回家收拾行李。

秦尚不在家,裴冀丁把東西規整規整,發現實在少的可憐,連他身上這身衣服都是秦尚給的。

裴冀丁站在玄關,把鑰匙放在茶幾上,這間兩室一廳的小房整潔溫馨,采光極好,只可惜他裴冀丁不過是一個匆忙的過客,在漆黑的胡同裏偶然闖進了秦尚的屋子。

這地方早晚不是他的,裴冀丁拿起了一直沒收起來的那瓶紅花油,心想:走都走了,一瓶藥而已,秦尚應該不會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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