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裴冀丁緊趕慢趕,還是晚了。
八點半,蘇春桃打開門把兩人迎進來。
屋子裏熱氣騰騰,桌上擺着玻璃的果盤,四個格子,花生瓜子榛子開心果,還有一籃小橘子。
餐桌折疊的部分撐開,已經擺好了四樣涼菜。
蘇春桃趕着兩人換鞋洗手,像個運籌帷幄的将軍。
“趕緊的,秦尚去切菜,冀丁幫着阿姨剝點蔥姜蒜啊。”
秦尚把衣服挂好,應了一聲,對裴冀丁說:“蒜在陽臺,一兩頭就夠,能找着嗎?”
“我又不是瞎子。”
裴冀丁準确地找到了蒜,卻在剝蒜上舉步維艱。
蒜皮連着肉,不用指甲摳那層薄膜根本下不來,一頭蒜他磨磨唧唧剝了好長時間,到秦尚出來看,茶幾上也才躺着幾顆坑坑窪窪的蒜。
“……”秦尚回廚房拿了碗,接了半碗水放在裴冀丁面前,把蒜剝成一個一個扔在碗裏。
他拿出其中一個從凹進去那頭往下剝,一顆白白胖胖完完整整的蒜出來了:““這樣剝容易一些,你那剝法指甲摳爛了也出不來一頭蒜。”
裴冀丁把碗拉過來,拿起一顆蒜來:“知道了。切你的菜去。”
蘇春桃準備的菜很豐盛,小廚房滿滿堆了一臺子。菜盆裏放着各種各樣的蔬菜,都洗幹淨了瀝着水。
小案板被安置在窗戶前臨近水池的地方,一把菜刀橫着,等候秦尚的到來。
爐上炖着松茸雞湯,剛打火,香味還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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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尚麻利的料理各樣蔬菜,切好了裝盤,然後又開始去除魚的內髒,把凍着的鹵好的牛肉拿出來化凍。
蔥姜切好了絲,擺好了盤,裴冀丁的蒜終于姍姍來遲。
東西沒做熟之前的味道并不好聞,料酒混合這雞鴨魚的腥味,有些沖鼻。
小瓷碗裏放着滿滿的蒜,底下有幾個坑坑窪窪,最上面的卻都是完好無損。
“不錯,孺子可教啊。”秦尚接過瓷碗說。
裴冀丁手上都是蒜皮,濕漉漉的,指甲縫裏也有點發疼,正在水龍底下洗手,聽到這句哼了一聲:“那是,我天資卓越。”
過年時期只有蘇春桃一位大廚。
每一道菜都要經由她的手來做,雖然菜品秦尚都會,做出來也好吃,但就是入不得蘇春桃的眼。
按照蘇娘娘的話來說,就是“沒有靈魂”。
于是礙事的秦尚被趕出了廚房準備迎客,小白裴冀丁卻榮升幫廚,給蘇春桃端茶送水。
每家每戶過年的時候都有這樣一個人,在廚房裏忙活來忙活去,有的是父親,有的是母親,有的是爺爺奶奶。
無論是誰,廚房裏有不嫌勞累忙活的人影,這個家就熱騰的厲害。
裴冀丁在蘇春桃後面站着,他周圍堆滿了切好的一盤一盤菜,水池裏放着洗淨了泡着的海帶腐竹,只等蘇春桃一句話,他就得火眼金睛瞅準了遞過去。
洗菜備菜花了不少時間,雞湯轉到小火時,外面第一聲門鈴響了起來。
隔着玻璃門秦尚說話的聲音并不真切,蘇春桃把雞湯挪到了小火,架起了鐵鍋。
“小裴啊,給我遞下那個腌好了的排骨,然後把面糊拿過來。”
“哦好。”裴冀丁把東西遞過去,在蘇春桃旁邊站着,探着頭看蘇春桃做飯。
排骨都是冰糕棍,鋪滿了蒜粒,粘上一層面糊下油鍋,噼裏啪啦中蒜香肉香和面糊油炸後的香氣一下子把本來充斥着魚腥味的廚房給占據了。
兩分鐘後蘇春桃把排骨撈起,遞給裴冀丁:“先放一邊,最後吃的時候再炸一遍就行。”
這鍋油炸完了魚,蓮夾,茄盒,麻葉後,光榮退場。
蘇春桃去端那鍋滾燙的熱油,她比裴冀丁矮很多,是個有些豐腴的大媽,端油鍋需要舉起來,身子往後仰,像個快從鋼絲繩上掉下來的人。
放完盤子裴冀丁趕忙過去幫忙,蘇春桃謝了以後感慨:“哎呀,身體不如以前了,以往這鍋我單手就端了。”
“阿姨身體好着呢,但還是別逞強。”裴冀丁放下鍋,又幫着把另一口炒菜鍋拿出來。
接下來是幾樣海鮮肉菜。
煎炒烹炸過後,沒開窗戶的廚房悶着氣,裴冀丁遞着菜,覺得蘇春桃面色發紅的有些詭異。
他拉開玻璃門,把砂鍋端去廚房。
蘇春桃的小屋子已經坐滿了人,時針馬上指到十點半,陡然這麽出來,裴冀丁有點尴尬。
好在坐在沙發上跟長輩聊天的秦尚發現了他,走過來拿出隔熱墊,接過了他手裏的砂鍋。
裴冀丁想了想,壓低聲音對秦尚說:“你媽就一個人幹啊,我看是不是有點累着了。”
秦尚猶豫了一會。說:“我去看看。”
只後他看見蘇春桃不滿的抗議着被搶走了圍裙,從推拉門裏被推了出來。
秦尚和他姑姑接手了小廚房。
蘇春桃其實有點累了,她身體早就和以前不一樣了,住院不是白住,病也不是假的,歲月還是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少痕跡。
她喝了口茶,在餐桌上坐下來。
被趕出來的同時還有裴冀丁,窩在小廚房時還不顯得,站在客廳以後裴冀丁才覺出巨大的不合群來。
這屋裏站了快十個人,有個頭發胡子花白的老人,身邊圍着兩個小孩,沙發上坐着三男兩女,應該是秦尚爸爸的兄弟姐妹。
蘇春桃緩了一會,熱絡着把裴冀丁從尴尬裏拉出來。
“哎,來來來,這就我跟你們一直說的小裴。”
裴冀丁拘謹地站起來。
“叔叔好,阿姨好。”
秦尚的親戚都挺友善,似乎對家裏大過年時不時出現一些并不熟悉的人不感到奇怪,都熱絡地跟他打招呼,聊天。
炖着的雞湯,蒸着的主食扣碗慢慢上桌,炸過紅燒的鯉魚也隆重出場,廚房只剩下幾個簡單的小炒。
秦尚脫了圍裙出來,正看到被他叔叔姑姑圍着的裴冀丁。
長輩愛聊的話題就那麽幾個,什麽工作,結婚了沒,買房了沒。
顯然裴冀丁沒有這方面的經驗,老老實實答着,有些倉促。
秦尚放下圍裙,喊:“差不多準備好了,落座吧。”
這才解了裴冀丁的圍。
桌上正中間是大鯉魚,周圍四散着涼菜,熱菜,還有一砂鍋雞湯。空隙裏擺了紅酒白酒,還有一瓶果粒橙。
秦尚拉開一把椅子,招呼裴冀丁:“這兒,坐我旁邊。”
“是不是給問傻了?”
“有點。”裴冀丁坐下來,心有餘悸。
原來若是有人這麽煩他,他大致只有一句話:“少管閑事”。
因為除了裴冀北,其他提起這茬的都是心懷鬼胎,上次在酒桌上問裴冀丁“冀丁找女朋友了沒啊”的女人,在第二天就送來了她家的千金小姐。
那種帶着目的性,虛假的問候,讓裴冀丁犯惡心。
但秦尚這些家人,雖然有些冒犯,但是熱情似火,純粹的好奇和關心。
裴冀丁不能也不想把“多管閑事”四個字送給他們,只好硬着頭皮回答。
“不讓他們白問。”秦尚拿開瓶器開了紅酒白酒,到了點白的給他,“一會有你的好處。”
素炒不花時間,菜一會兒就上滿了。
一個看起來歲數大點的女人從包裏掏出來幾個紅包,說:“來來,拜年拜年啊,今年你們姨姨姨夫都包的大包呢。”
兩個孩子第一個站起來去拜年。
秦尚拿手肘戳戳裴冀丁,擡着下巴往那邊示意。
“這不好吧,來你家蹭飯還要壓歲錢,我要不要臉啊。”裴冀丁轉頭瞪了他一眼。
秦尚指指蘇春桃,說:“有最大那個給你當靠山呢,蘇娘娘紅包都給你包好了,我這幾個姨姨姨夫手裏的也都有你一份,你不去,人家可來找你了啊。”
這話不是說假的。
裴冀丁坐的穩如泰山,不停秦尚的,那邊發完了紅包還真往這邊來了。
“哎,小裴啊,往年秦尚這個包我們都省了,唐荷和白汎來了才發出去一個,今年這個最大,就讓你趕上了。”
“啊。”裴冀丁慌張地看了一眼秦尚,趕忙站起來,“阿姨新年快樂。”
這句詞過後,他卡了。
什麽壽比南山福如東海青春永駐從來不在裴少爺的詞典裏。
一句孤零零的“新年快樂”顯得特別寒顫。
他冷汗都往外冒,幸好別人不在乎,樂呵呵的把紅包塞在了他手裏。
一輪年拜完,裴冀丁手裏多了好幾個紅紅火火,燙金的紅包。
秦尚的大伯舉杯祝詞,比年三十更熱鬧,更紅火的聚餐開始了。
裴冀丁吃的心不在焉,心髒砰砰地跳,他偷摸着把紅包塞給秦尚。
秦尚正吃着飯,感覺下面有只蠢蠢欲動的東西,不動聲色把裴冀丁的手拍掉,問:“吃飯呢,你性騷擾上司啊?”
“滾!”裴冀丁看他一眼,咬着牙擠出來一個音,“紅包你拿着,蹭飯還拿錢算什麽。”
秦尚接過他手裏的紅包,不等裴冀丁松口氣就塞進了他靠着秦尚那邊的褲兜裏。
“給你就拿着,當老板給你發年終獎了。”
說完扭過頭吃飯,聊天,當什麽都沒發生。
裴冀丁埋頭吃飯,覺着一邊褲兜裏滾燙地發熱,像揣了個暖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