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裴冀丁對這張簡陋,不具有法律效益的合同格外重視。
他找了家打印店複印下來,鄭重其事的把原稿交給了秦尚。
秦尚的字有些草,筆記本撕下來時導致紙張的邊緣不夠整齊,合同看起來十分的三無。
但裴冀丁還是喜歡,恨不得在客房裏裱起來,每天起來都欣賞一番。
無人欣賞的合同最後被拍下來送給了裴冀北,配上了一行不知羞恥的話。
老子TMD茁壯成長:【圖片】
老子TMD茁壯成長:你兄弟出息了,老媽子可以不用操心了。
這條消息發出去空閑了兩天,直等到初四手機才不情願的震動一下,送來了裴冀北的回話。
裴冀北:沒有印章,沒有手印。你拿個小孩子過家家的東西來糊弄我?
彼時裴冀丁正百無聊賴的在燒烤店後院和秦尚吃小竈。
他點開發過去的那張圖,圖片不太清晰,還帶着折痕,一片黑漆漆的手寫字體,的确是十分不正規。
老子TMD茁壯成長:我們講究君子協議,心裏清楚就得。
裴冀北:沒點正經的。
裴冀北:這個秦尚就是你老板?帶你回家過年那個?
老子TMD茁壯成長:是啊。
裴冀北:有需要了我給你打點錢,既然是合作,不能比人家弱。
Advertisement
做生意講究利益至上,有資源有錢者居上。
裴冀北工作這麽些年,其中彎彎繞繞不能再清楚。
沖着秦尚能把裴冀北帶回家過年這點,他大約能猜出來這兩人關系還可以。
但是一旦事情牽扯到了利益,就是巴菲爾鐵塔也有倒塌的可能。
依照裴文德的性格,把人趕出去那就是恩斷義絕,一分錢也不會給裴冀丁留下,裴冀丁不是沒有做生意的天賦,但沒有資本是必然會吃虧的。
他心裏思慮良多,為這個弟弟想了不少,而身處困境的裴冀丁本人卻沒心沒肺地回了他這麽一句。
老子TMD茁壯成長:爺賺的有,別操心了老媽子。
裴冀北:你離開家才幾個月時間,能賺多少?
老子TMD茁壯成長:加上年初一的壓歲錢,兩萬呢。
裴冀北:壓歲錢?你老板的家人給的?
老子TMD茁壯成長:對啊,咋?
裴冀北看着那沒有半點猶豫的三個字,兩個标點,眉頭皺起來。
他措辭半天,發過去一句話。
裴冀北:你老板是不是喜歡男人?怎麽對你跟對老板娘一樣。
這話幽默又認真,尤其是從裴冀北嘴裏說出來的,就添了不少嚴肅的意味。
後院幹冷的空氣被燒着的小炭爐烘熱了,滋滋啦啦的油花爆響聲陡然變得嘈雜,讓裴冀丁腦子一激靈。
他從手機上挪開目光,擡頭看了看翻着事物的秦尚,心裏悄然揪成了麻花。
不是沒有懷疑過為什麽秦尚願意幫自己這麽多忙,但他一窮二白,渾身上下能拿出手的實在是沒有兩樣,憑什麽懷疑別人圖謀不軌。
直到現在,他拿人家手軟,吃人家嘴短,卻還沒付出過一丁點的回報。
他毫無知覺地掉進了溫柔鄉,腦子如同蒙上了一層紗,逐漸食髓知味,情理邏輯都被打亂,只顧着享受,全然沒了防備心。
裴冀丁臉被烤的發熱。
陸朗對自己表露那點卑劣的欲望時,他第一反應是惡心,厭惡的想把這人人道毀滅,最好再也不要瞧得見。
但輪到了秦尚,卻是另外一回事,反感的情緒都被壓在了箱子裏。
裴冀丁放下手機,吃着燒烤打量秦尚。
不應該啊,一定是他哥想多了。
“哎,看嘛呢,盯我跟盯羊肉串一樣。”秦尚遞過去一串烤好的肉,滋滋冒着油,打亂了裴冀丁的思緒。
“看你長得好看,不行啊?”
秦尚把握着的簽子一半調轉過去,朝着裴冀丁,說:“少來,店裏禁止辦公室戀情。”
“可要點臉吧。”
“快點吃,又玩手機又發呆的,爐子燒這麽久電費你掏啊?”
裴冀丁被裴冀北一句話攪亂了心思,沒顧上吃飯,他攏了攏面前的燒烤,還一大把,而秦尚那邊已經空了。
深夜十二點,後院裏只有一盞白熾燈架在晾衣杆上,簡陋的裝扮成了臺燈,加上小電爐下面燒紅的炭塊,組成了小院裏的所有光源。
燒烤店其實十點就空了,裴冀丁臨時起意,仗着剛奉獻出去兩萬塊錢纏着秦尚在後院做燒烤。
小爐子火候慢,他又發了半天呆,兩個小時一頓晚飯還沒吃完,愣是吃成了夜宵。
“吃完把桌子收了拿廚房來。”秦尚收拾了自己的一份餐具去了後廚。
裴冀丁應了一聲坐在小馬紮上有一嘴每一嘴的啃着串。
他發着呆,秦尚的手機“叮叮咚咚”響了起來。
裴冀丁隔着電爐探頭,朝後廚喊:“秦尚!白汎電話!”
後廚嘩嘩啦啦的水聲中,中氣十足的聲音喊回來:“你接!倒不開手!”
裴冀丁嚼着燒烤,施舍了一只手給嗡嗡作響的電話。
“喂,白哥?”
“你是?不好意思,我找秦尚,可能打錯了。”
電話裏是輕輕柔柔的女聲,局促,急躁,下一秒就要挂電話。
“哎,沒打錯。秦尚屋裏刷碗呢。”裴冀丁站起身,推開了後廚的小門,“秦哥,有人找。”
秦尚兩手濕着,聞聲一臉嫌棄地看向裴冀丁。
裴冀丁舉舉電話,用口型表示:我不認識。
這下秦尚更疑惑了,兩手在洗手池邊的布上蹭了兩下,接過了電話:“白汎?”
“……語涵?”
“他沒來我這。”
“我知道了,我去看看,你別急,有消息了我立馬跟你聯系。”
裴冀丁插兜站在一邊,看秦尚的臉色越來越重,等挂了電話,面色和鍋底已經沒兩樣了。
“出事了?”
“白汎沒回家。”
秦尚揣起手機,想了一會,開始解圍裙,他把圍裙随意地搭在挂鈎上,動作之狠好像那挂鈎面目醜陋,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走。”秦尚朝裴冀丁招了招手。
這動作有點像大哥呼喝小弟,但這大哥心情實在太差,看起來有點可憐,裴冀丁暫且忽略了這點不禮貌。
他跟着從後廚路過大院,站在了胡同裏停着的摩托車前:“幹嘛去,急急慌慌的,找人也不是這麽找啊。”
“找什麽人。”秦尚拍拍後座,“撿屍去。”
摩托車穿過胡同,往郊外開,夜晚繁星點綴,空氣清冷,連平日晚上的燈紅酒綠都因為過年少了些許。
轟動的引擎有些暴躁,跨過大半個城市,在一處破敗的建築工地邊上停了下來。
沒了城市的燈火,這地方顯得更加幽靜,瘋長的野草灌木和交錯的高樓殘骸把這片廢墟裝點的靜谧而危險。
“這什麽地方……”裴冀丁跟着秦尚,在黑夜裏穿行,有種踏破了誰的秘密花園的錯覺。
秦尚輕車熟路,點開了手機的手電筒照明,他繞過四處散布的石板磚塊,背對着裴冀丁,說:“你白哥的爛窩。”
一堆一堆拆遷留下的廢墟後,掩映着一條小路。
和居民樓相融合,小徑顯得溫和安詳,卻又有股子重金屬廢土的氣息。
走到快盡頭的時候,秦尚拿着手電筒四處照着,鎖定了一個小角落,揣上手機跑了過去。
裴冀丁端詳了秦尚的目的地,在深綠色垃圾桶和黑色垃圾袋的掩映下隐隐約約看到了個好似頭頂的影子。
“操!”他罵了一聲,也跑了過去。
白汎雖然開口閉口都是一副老江湖,社會人士的渾話,但那身衣副卻總是十分的正人君子。
打在小胡同裏第一次見面,裴冀丁只看過這人穿西裝或者正裝,總之十分的衣冠禽獸。
尤其是手裏抓着個帶塑料板的賬本,整的好似高中的教導主任。
但現在躺在被髒污染得黑漆漆的牆角,和垃圾共處的人,讓裴冀丁一點也看不出白汎原來的樣子。
秦尚已經把人扶了起來,托着往外面走。
人沒清醒,腳步一點都跟不上,裴冀丁見狀趕忙去扶住了白汎。
瞬間血腥味,土味,還有蔬菜腐爛和廢品味道交雜的氣味一起沖上來。
裴冀丁皺了眉頭,彎腰把人背了起來:“這他媽是什麽仇什麽怨啊,殺人奪妻才這麽糟蹋人吧!”
秦尚沒搭腔,只是問:“你行不行?不行還是我背。”
“得了吧,你那破摩托我可不會開,趕緊開車去啊!”
白汎好歹是個日日夜夜打架催債的大老爺們,幹得是體力活,往裴冀丁身上這麽一趴,真有點五指山壓孫猴子的意味。
秦尚開了車,把白汎挪到後座,推着摩托不動了:“做後備箱上?”
“滾!”裴冀丁看了眼那四四方方,連他屁股都放不下的後備箱,“你先給人送回去,然後來接我。”
“快點的!要不然我做你腿上?不是不讓搞辦公室戀情嗎?”
“……什麽玩意。”秦尚本還有點過意不去,這話一出,只想把面前這在拆遷樓盤前嚣張跋扈不着調的裴二少揍一頓了事。
裴冀丁目送摩托遠去,後車輪上的唯一一點車燈泛着紅光,拉出了老長一道射線。
他找了堵還算結實的掉了皮的老牆,等着那摩托再此轟鳴地開回來。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