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愛一個人是藏不住的,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會不受控制的往外宣洩。
眼睛,手腳,克制不住的走進對方的磁場,然後像失了控的鐵釘,找不到首尾。
拿單反的女生技術要比唐荷好上很多,光感和布局都成為了會說話的嘴巴,把他這個人表達的透徹。
裴冀丁後半場有點魂不守舍,好在冰粉沒什麽技術含量,渾渾噩噩的也賣了不少。
好像有了戀愛加持,飯就可以吃的更加溫柔,往常豪邁的燒烤今天展示出了一股子蜜糖的氣息。
十一點左右秦尚就稍微閑下來了點,炭火上面沒了冒油的肉串,煙霧消散,露出了穿着禦用圍裙的人。
他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頭上的汗,看向裴冀丁。
院子夠大,卻不夠寬,因此冰粉臺子離燒烤架不遠,秦尚伸着胳膊就能夠到邊緣。
臺子後面的人好像正在發呆,手裏轉着枝玫瑰,得虧是剪了刺的,不然手上要劃出不少血道子。
秦尚放下毛巾,招呼唐荷把烤好的東西端走,離開了燒烤架往冒着粉紅泡泡的冰粉臺子走去。
“哎!”秦尚喊了一聲,“憂郁什麽呢,被小情侶刺激了?”
他聲音不大,在喧鬧的大院裏微不足道,卻像針一樣刺進了裴冀丁的耳朵。
轉着圈的玫瑰停了下來,拿着玫瑰的人肩膀聳了一下,顯然被吓到了。
裴冀丁轉頭看到秦尚,有種被抓包的錯覺,心下虛得很,喘了一口氣才平定下來。
“三十的老男人都不急,我急什麽?”
“說誰老呢。”秦尚直起身,靠在小臺子旁的槐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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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打亮了他小半張臉,更多的藏在夜裏,棱角分明,眼睛亮的吓人。
裴冀丁的心髒又開始跳起舞來。
自打名為喜歡的種子發了芽,裴冀丁覺得自己就成了春天裏發情的野獸。
連看一眼都不行,想一下都會泛起漣漪,不聲不響就爬上了心髒。
壓抑在表皮下的都是蠢蠢欲動的喜歡,腦子像擰了發條,上了潤滑的齒輪,轉的飛快,升起的溫度帶着身體裏的血液一起沸騰了。
見裴冀丁不說話,秦尚以為他是沉默着表示不屑。
伸着爪子的野貓要是不呲着牙撓一下就不是野貓了,爪子看起來鋒利,實際抓一下不疼不癢的,模樣還可人。
秦尚不輕不重回了一句,心裏卻只有點拿着逗貓棒耍人的心思。
本該跳着腳,伸着爪子上鈎的貓今天卻沉寂了。
一雙眼睛盯着他,似有火光,秦尚莫名其妙和裴冀丁對視了片刻,而後視線被一枝怒放的玫瑰花遮擋了。
“這麽大年紀了還單身狗一只怪慘的,安慰安慰?”
裴冀丁舉着花,花心正對着秦尚,把他的臉擋了大半。
他手心冒着汗,要把花莖浸透了,胸口是躁動的心髒,這輩子的心跳都要在今天用完了。
玫瑰已經被蹂躏了很久,花瓣還是完好的,卻不似花束上的嬌嫩欲滴,枝幹被裴冀丁的手捂得發熱,鮮豔的紅有些發烏,呈現出暗紅色。
身邊傳來幾聲輕微的吸氣和激動的喊叫,雖然壓抑了聲音,但距離實在太近,在詭異的氣氛裏格外突出。
裴冀丁咂摸了一會,才意識到他這舉動出格且充滿暗示,歧義性太強。
被花指着的秦尚有些愣了,身子粘在槐樹樹幹上,看着花朵後面露出的半張臉慢慢染上一層淺薄的紅,不像害羞,更像是尴尬。
“咳,你要不要?”裴冀丁覺着渾身發了低燒一般,抖了抖花,色厲內荏地喊。
秦尚的後背離開了老槐樹,接過了那枝發熱的玫瑰,淡定的揪下了幾朵花瓣放在了空着的青瓷碗裏。
禿了一半的玫瑰回到了裴冀丁面前。
“錢比玫瑰重要。”秦尚把碗往前推了推,點了點在臺子邊上看直了眼的小情侶,“幹活了,小苦工。”
“……”裴冀丁拿過玫瑰,摸着鼻子嘟囔,“沒情調。”
在臺子邊站得腿都要僵了的小情侶眼瞅着老板慰問完員工飄然離去,一時不知所措,這碗冰粉都不太想吃了。
裴冀丁看着面前半碗玫瑰,換了只空着的碗,做好了冰粉,送上一枝玫瑰,祝等了半天的情人長長久久。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秦尚沒再擅離職守,在燒烤架後面呆到了關店。
重新開始迸濺的油星裏,他隐隐約約看見了那個送花都張牙舞爪的裴冀丁。
玫瑰戳在眼睛裏的時候,紅色占滿了視線,而挪開了玫瑰,嚣張的氣勢瞬間傾塌,剩下一個微瞪着眼,眼巴巴等他解圍的人,裴冀丁沒忍住笑了一聲。
實在是可愛的緊。
十二點一過,情人節也算是過完了,不鏽鋼盆裏的冰粉基本上空了,一旁的花束也只剩下那枝被秦尚折騰得半禿的玫瑰。
秦尚坐在摩托上,看見拎着花枝的裴冀丁,把頭盔遞過去:“拿着那玩意幹嘛,你真思春啊?”
“不然呢,扔了可惜。”裴冀丁跨上摩托,從後背環上秦尚的腰,讓那枝玫瑰在秦尚面前蹦跶,“你給人蹂躏成這樣,玩完了就跑,這不渣男嘛?”
“不去說相聲屈了你的才。”秦尚打掉嘚瑟的花,一擰車把,四周灌來的風止住了裴冀丁的話。
玫瑰最後的歸宿是樓下小花園的磚縫。
朱紅配暗紅,像是西方文學裏女主角居住的莊園的配色。
秦尚鎖了摩托,看了眼那在磚縫裏傲然矗立的禿瓢玫瑰花。
風一吹,剩下一半的花瓣帶着枝幹搖擺,抖着,晃着,有些可憐巴巴的。
腦子一抽,秦尚拽了下裴冀丁,朝那玫瑰擡擡下巴:“像不像當初被人揍了,跑來我家窩着的你?選地都一樣。”
“……”
隐隐約約藏了點隐秘心事的花莫名其妙成了自己醜事的象征,裴冀丁有點無奈。
他扭頭看秦尚,那人插着兜,在樓道忽暗忽滅的白熾燈下坦然看着他。心裏的旖旎散發到了秦尚身周就好像遇到了一睹厚實的城牆,被嚴嚴實實擋在了外面。
他暗戳戳付的情,就像在石頭外面找璞玉,打在灰不溜秋的堅硬外殼上,半點戳不進去。
糾結的,焦躁的思緒沉澱,裴冀丁突然找到了平衡點。
心思都藏在了心裏,蒙上了一層布,雖然溫熱,卻不再急切的像往外展露。
反正人是跑不了的。
他手指戳在了秦尚肩膀上,扭頭示意那朵花:“可不是,辣手摧花的還是同一個,負點責吧老板。”
玫瑰留在了磚縫,另一朵不要臉的嬌花卻厚着臉皮進了別人的家門。
這幾日燒烤店打烊的早,秦尚睡得卻晚。
裴冀丁洗漱完了出來,正看見秦尚在餐桌上捯饬那張老大的圖紙。
“天使投資人”只是個随口說出來的名頭,笑話一聽也就過了,但這事只後,有什麽新的想法秦尚還真的會和裴冀丁商量。
圖紙上不斷變動,逐漸成形的店鋪就像裴冀丁偶然遇到的寶貝,也像不小心買到的優績股,怎麽看怎麽順心。
只有在看到那本寫滿了字的筆記本時,裴冀丁才能感受到年歲帶來的差距。
秦尚的想法很成熟,每一步要做什麽,需要了解的市場情況,材料的選擇,他都要一點一點考察。
店內裝潢如何才能有檔次卻又不過于華麗,菜品選擇和運營模式又該怎麽整改。這些都要慢慢研究。
滔滔不絕說着這些的秦尚像個專家,裴冀丁聽着頭暈,只覺得單手托着書,用圓珠筆指點江山的秦尚實在有些好看。
圖紙是秦尚的心血,男人心裏都有一塊地是留給事業的,這張繁複的圖紙,一筆一劃都是秦尚的野心。
裴冀丁對這些知識一知半解,卻也支着腦袋仔細聽,那些專業的,有準備的數據和想法一點點灌進腦子裏,充實了他的人生。
他努力跟上秦尚的節奏,大概了解了秦尚的想法後,仰在沙發上舉着畫滿了圖的筆記本啧啧稱奇。
他用膝蓋頂了頂秦尚:“以後跟着你混了,燒烤王子。”
這名號土裏土氣的,有種中西混合的怪誕,秦尚抄走了筆記本,說:“明天要去看店鋪地址,一起嗎?”
裴冀丁來了勁頭,直起身子,就差拍着胸脯了:“去!我好歹是二老板,當然去!”
時針快要走到兩點,秦尚看他一臉理所當然還帶點自豪,把筆記本“啪”的合上,站了起來說:“行,二老板趕緊睡覺去。”
客房裏裴冀丁躺着,翻來覆去的,他的人生似乎真的走上了正軌,遇到了秦尚後,愛情,事業都開始抽條發芽。
在裴家的日子恍如隔世,那個糜爛的,暈頭轉向的裴二少,就此消失,留下一個前途光明的裴冀丁。
日子會越過越好。
這句話裴冀丁以前總也是不信的,裴家太冷,就算添了柴也燃不起多少火花。
人都要親眼看見了,親身體會了,才會心服口服,才會改變。裴冀丁瞪着天花板,心想:
老天爺總還是愛我的,關了一扇門,就送來這麽一扇鑲滿了鑽石珠寶的落地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