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頂着幾個小時時差,項白很給面子賞來十幾行問號,緊接着的是感嘆號,看得裴冀丁眼睛疼。
視頻電話幾乎不落一秒地打了過來。
“艹,你這是搞什麽,小黑屋面壁啊?黑成這樣,您老這張臉我跟見鬼了一樣!”
裴冀丁沒心思跟項白侃,帶着一張半邊亮着光的臉出現在大洋對岸的項白手機屏幕上。
“愛看看,不愛看轉語音了。”
“得,心情不好。”項白不和賭氣包置氣,直奔主題,“怎麽想起來問你爹了,你不會要上演什麽浪子回頭,和你哥搶公司的狗血戲碼吧?”
“回個鬼,那是回頭嘛,那叫對金錢低頭。”裴冀丁翻了個白眼,在項白的調侃中找回幾分曾經的那股子無賴勁來。
“我老板記得不?他媽媽要做手術,缺錢。我尋思去哪籌點呢。”
項白頓了半晌,理了理其中的邏輯,問出一句話來:“裴愛國同志,你老板的媽,你為啥要管?随點錢就算盡心了,還能到砸鍋賣鐵,出賣靈魂的地步?”
這句話卡住了裴冀丁。
要擱以往,他絕對一句“老子想管就管呗”頂過去,也沒人追究他這有點缺心眼的善行背後藏着的小心思。
但偏在秦尚這,再厚的臉皮也得抖一抖。
他這一頓,把對面鐵哥們的心也給頓怕了。
“……你說話,別吓我。你不會因為缺乏母愛,看上人阿姨了吧……”
“滾!”裴冀丁條件反射,中氣十足一個字把項白跑偏的思緒拉了回來。
可憐項白的心還沒落穩,對面建起的地基又塌了個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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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上我們老板了。”
裴冀丁的性向不是個秘密。但這不代表出去打個工就拐帶個男朋友回來是正常的。
電話兩邊十分有默契地沉默了一兩秒,随後傳來項白頗為擔心的詢問。
“我鄭重問一下,你老板多大了?”
“三十。”
“你仔細想想再回答我啊,你是不是覺得他挺照顧你的所以才産生的好感?”
“有這麽方面原因。你到底想問什麽?”
“小裴啊,”項白語重心長,帶着項爸爸平日酒桌上的氣質,吐出幾個字來,“你不會缺乏父愛吧。”
“……”
“項白。”
“嗯?幹嘛?”
“要不是你離我幾百公裏遠,我一定一啤酒瓶子砸你頭上。”裴冀丁咬牙切齒,黑暗裏亮着的半邊臉怎麽看怎麽吓人。
項白就着手機屏幕一點點的亮光,仔細端詳了裴二少的表情,确認沒點兒戲的意思,才終于接受了這守身如玉二十幾年的鐵樹竟然想開花的事實。
“咳。所以現在什麽進度,告白了?确定關系了?所以開始贍養父母了?”
“都沒,單相思。”裴冀丁趴在床上,打滅了項白熊熊燃燒的八卦之心,“別貧,裴文德那邊什麽情況。”
“不怎麽樣。準确的說,是很不怎麽樣。”項白人在國外,消息都是項爸爸帶來的,還算靈通。
家事不可外揚,但饒不過一個酒字。
“上個月我爸和裴老頭喝酒,裴文德喝醉了說了幾句……”項白看了兩眼裴冀丁的臉色,猶豫着說,“不太好聽的。”
“能有多不好聽?原話講我聽聽。”
“沒什麽,罵罵阿姨,扯扯大話。最重就是一句走了剛好,省得我費心處理。”項白盡量跟朗誦一樣說出來,但話不是好話,到底刺人。
裴冀丁猜的八九不離十,也沒指望他爹能改性,把他當個親兒子看。心裏連點失落都來不及,只想着從裴文德這兒弄錢是沒可能了。
“你差多少啊,我先給你呗。”項白看他不說話,心也噓,岔開話題。
“沒概念。治癌症怎麽也要個十來萬吧。”裴冀丁答着,回味過來項白說了什麽補充道,“你別摻和了,你爸那邊嚴把關呢吧,手裏能有幾個錢?”
“小看你哥們的身家?”項白“嘿”了一聲,翻出來一張卡,給裴冀丁看,“這張,拿去刷!”
裴冀丁瞥了一眼,說:“你十八那年你姐給的賀禮,一共六千六百六十六,咱倆晚上去酒吧花了四百,你這些年要是沒動過,現在應該還剩六千二百六十六。”
“……”項白翻過卡面,仔細辨認了半晌,“靠,這你都記得!那你怎麽辦,你哥呢,他不是回國了,借個十幾萬應該不算多。”
裴冀丁不搭腔了。
不是沒想過找裴冀北要錢,只是找不着個好借口。
他哥的腦子從小就比他好,按照賽車來算,他剛拐個彎,人家可能已經最後沖刺了。
要借錢就得想好借口,不然一步一步他哥能把他那點小心思扒個一幹二淨。
“再說吧。”念頭在腦子裏轉了幾圈,最後還是罷了,“不行了我再去找他。”
緊接着他熟練的對着屏幕報了一串數字。
項白雲裏霧裏,“幹嘛?”
“轉賬。”裴二少理直氣壯,“你那卡放幾年了也不用,拿來做點善事積點德呗。”
“……”
項白無言以對,沉默了幾秒後,微信通話顯示關閉。
裴冀丁在黑暗中呆了幾分鐘,等來了一條銀行卡信息。
【您收到轉賬6242元,驗收請點……】
随後微信裏項白的頭像亮了一下。
“記錯了,酒吧花了424,別說我幫人不徹底啊!”
裴冀丁對着這條消息看了半天,看得眼睛發酸,帶着點鄭重地回了一條消息。
老子TMD茁壯成長:“給你記賬上,回來還你。”
老子TMD茁壯成長:“謝謝。”
項白回了個受寵若驚的表情包,結束了對話。
裴冀丁将聯系人列表翻來覆去,唯有裴冀北那個一片藍天的微信頭像看起來友善一些。
對話框帶來的白色亮光在眼睛裏閃了又閃,卻只發出去一個“哥”字。
深更半夜,裴冀北難得不睡,搭理了這個不務正業的弟弟一下。
裴冀北:“在。有事?”
微信提示音打斷了裴冀丁所有的措辭,憋了許久,卻不知道怎麽開口。
不只是出于解釋的困難,在打出“缺錢”這兩個字時,裴冀丁難能可貴的羞恥心狠狠顫了一下,頂出一種永遠出息不了的恐慌。
于是長篇大論最後簡化為一句符合裴二少的閑侃。
老子TMD茁壯成長:“閑了叫叫你,失眠。”
對面的裴冀北可能覺得他太神經,再沒回過來消息。裴冀丁藏起一陣窘迫,悄摸着松了一口氣。只當那點試探從未存在過。
裴冀丁睜着眼睛在黑着燈的房間裏幹躺着,直躺到太陽升起,新的一天來臨。
沉寂已久的微信閃了一下。裴冀丁摁開手機。
裴冀北:天亮了,可以睡了。我後天沒事,可以陪你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