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尖銳的刀鋒貼着他的脖子, 隐隐可以感覺到痛感。
蘇輕羽的情緒異常激動,風輕雲淡的假象已經碎成一堆殘破的玻璃,他盯着葉高,注視着對方的嘴唇, 只要葉高說出一句不好聽的話, 他就會有所動作。
“只是突然被我搶去了所有的風頭, 所以狗急跳牆了?”賀久突然說。
蘇輕羽将小刀捏得更緊:“你說什麽!”
“你從小都比我優秀, 處處壓我一頭,沒想到有一天我能爬起來坐在你頭上吧。”賀久嗤笑一聲。
葉高急得又往前了一步,生怕蘇輕羽被賀久的話刺激到,直接一刀抹了下去。
“我知道你為什麽這麽在乎別人的看法。”賀久說,“因為你是個第三者的孩子。”
“我不許你這麽說她。”蘇輕羽咬着嘴唇,将賀久撞到牆上, 雙手抵住他的肩膀,“明明是賀誠和于菁感情已經破裂了, 她不是第三者。”
“那為什麽直到現在, 賀誠還沒和你媽結婚?”賀久露出譏諷的笑容,“只要我媽回來,你的小三媽媽就得滾出去。”
“賀誠是為了利益才會繼續和于菁保持婚姻關系, 根本都不是因為愛情!”蘇輕羽清透的眼睛已經翻起血絲。
陳浩扶着葉高緩慢地朝欄杆處移動, 确定自家老板能夠借欄杆站穩後, 慢慢松開手, 不着痕跡地向蘇輕羽的方向走去。
蘇輕羽的兩只手需要抓着賀久的肩膀, 所以小刀已經遠離賀久的脖子,只是明晃晃地豎在他眼前,刀尖對着天,随時都可能把人捅傷。
“你看吧, 第三者最喜歡的言論,以真愛之名。”賀久說,“不得不說你果然是你媽的兒子。”
蘇輕羽像被閃電擊中,這是他從小到大最不喜歡,最想逃避的一句話,從姓氏到長相,他都不願意和蘇玲沾邊。
他裝出一副清冷淡漠不染一塵的樣子,但內心深處比誰都知道自己的肮髒。
這是他永遠都逃不掉的,刻在血脈中的烙印。
“賀先生小心!”
陳浩突然飛身而出,将蘇輕羽撞開半寸,蘇輕羽反應過來,直接揮刀像賀久砍去,刀鋒順着賀久的肩膀劃出一道長口。
“賀久!”葉高目眦欲裂,眼裏只剩賀久肩膀處的傷口,又氣惱自己沒有提高緊惕性,連累了賀久。
蘇輕羽見一擊得手,笑了笑又揮出第二刀,只是陳浩已經徹底控制住他。
他剛才從樓梯上摔下去暈了一次,現在腦子裏仍然昏昏沉沉,哪裏是陳浩這個專業保镖的對手。
陳浩将蘇輕羽兩只手反手擰起,一個收刀劈向他的後頸,他再次暈了過去。
“賀久,你過來。”葉高靠着欄杆說。
賀久走過去,葉高将他肩膀上的傷口看了一遍。還好是冬天,小刀只是割破了賀久穿的羽絨服,一些潔白的鴨絨從裂口處散落出來,在空中輕輕飄着。
葉高終于松了口氣,把腦袋擱到賀久肩膀上,嘀咕一聲:“急死我了。”
賀久不敢動彈,只覺得肩膀上的不是葉高的頭,而是某個火山裏滾出來的岩溶球。
“你把頭拿開。”
賀久掂了掂肩膀,葉高沒動,緊接着柔嫩的脖子被人親了一口。酥麻感從那一處延伸至尾椎,又順着雙腿直至腳尖,賀久別扭地想将人推開。
“他要是敢劃傷這裏,我就把他做成鴨脖。”葉高喃喃地說,聽起來已經神志不清。
賀久的動作停住,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葉高的情況需要馬上就醫。
誰知道蘇輕羽究竟給葉高下了什麽藥,不及時治療會不會對身體造成二次傷害。
他們出來的時候,葉正青已經趕來了,他讓私人醫生将葉高以及蘇輕羽送去醫院。
這件事說小不小說大不大,曝光出來對葉氏會有一定影響,葉正青決定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
還有,到底是誰将密道告訴蘇輕羽的,葉正青已經隐約猜到一個人。
葉高洗了胃躺在病床上,手上輸着水,乏力感還在繼續,好歹那股莫名的燥熱沒有了。
賀久站在他床尾,正低聲跟葉正青說着什麽。
葉高沒敢睜眼,他糊塗的時候說的糊塗話全部都記得,這等于跟賀久攤牌了。
這麽多年竭力維持的平衡被自己打碎,他有些害怕賀久毫不留情地對這份感情判決死刑。
生病的脆弱讓他矯情起來,鼻腔一陣酸澀,情不自禁吸了一下鼻子。
他的動靜驚動了談話的兩人,賀久走過來,見葉高緊閉着雙眼,睫毛在不停地抖動,裝睡裝得很辛苦。
賀久想了想,沒出聲嗆他,反而異乎尋常地伸手将他緊蹙的眉頭按平。
一絲僥幸仿佛從賀久指尖觸及到的地方擴散開,然後悄悄地鑽進葉高心底。
他睜開眼,看到賀久似笑非笑的表情,饒是再深的城府,也架不住被戳破心事的慌亂。
葉高的臉紅了半截,好在蘇輕羽給他下的藥性剛褪,身體的本來溫度就很高。
“我——”葉高才出口一個字,聲音就像被戳破的氣球,只聽到一陣嘶啞。
“才洗了胃,你別說話。”賀久幫他把被角掖好,“好好休息,等你醒了我再來看你。”
他說完腳步頓了一下,磨蹭着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和葉高目光撞上後匆忙離開。
蘇輕羽的檢查結果已經出來了,有輕微的腦震蕩,但是不影響正常交流。
“他在裝暈,脈搏已經恢複到清醒時的速度了。”負責蘇輕羽的護士小聲說。
“好的,我們進去不礙事吧?”賀久問。
“沒問題,您和葉先生請進。”
葉正青先一步走進去,緊接着賀久跟了進去。
蘇輕羽和葉高一樣,躺在床上。只不過他的手腳腕上束了縛帶,讓沒辦法掙脫開來。
兩人進來後他終于意識到自己無法逃離這個困境,睜開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葉先生。”他向葉正青打了個招呼。
“小蘇,我讓你留在華業集團,是看重你的人品,而不是讓你對我兒子做這種事。”葉正青說。
“葉先生您應該早就知道我了,你也知道葉高身邊的位置原本應該屬于我的。”蘇輕羽說。
“你不會喜歡他的。”蘇輕羽想動動手指,束縛帶卻将他綁得嚴嚴實實,“我才是和葉高最相配的人。”
“我只知道,現在賀久是葉家的人。”葉正青說。
蘇輕羽屈起手指抓緊床單,他從三年前就輸了,他早就知道了。
“賀久,問清楚密道的事。這些年我在醫院呆夠了,多一秒都難受。”葉正青說完,拍拍賀久的肩膀轉身離開。
房間裏只剩賀久和蘇輕羽。
蘇輕羽頭上包了紗布,臉上也青了一塊,但絲毫不影響他的相貌,甚至多了一絲楚楚可憐。
“你想知道我怎麽做到的?”蘇輕羽挑起嘴角。
“你可以選擇不告訴我,葉正青最多認為我沒用,但他能對付你的方法太多了。”賀久說。
“呵呵。”蘇輕羽無所謂地笑了笑,“酒會開始前,我就躲在了那條密道裏。等葉高出門後,我在他最愛的糖罐裏放了藥。”
糖罐?葉高還喜歡吃糖麽。
蘇輕羽注意到賀久疑惑的眼神,更加得意。
“他的辦公桌上永遠會放一罐彩虹糖。”蘇輕羽說,“只要他煩躁的時候,一定會吃。”
他見賀久臉色驟變,以為觸到賀久的痛處:“你始終遜我一籌,賀久。你根本不了解他。”
蘇輕羽哪裏知道,讓賀久神思恍惚的不是攀比心,而是他們大學時期,戲劇社一直有個傳統——新人進社,老社員需要給新人送一件無關價值的禮物。
賀久當時随手塞給葉高的正是他已經吃過幾粒的彩虹糖,順帶一個挑釁的笑。
他以為這件事讓葉高吃了憋,于是洋洋得意地記了四年。沒想到,吃彩虹糖成了葉高的習慣。
“繼續說。”賀久回過神,打斷蘇輕羽的嘲諷。
“好,跳過你不愛聽的。”蘇輕羽說,“我制造了一個足以讓他頭疼的小意外,一個項目上的緊急問題,他煩躁之下果然吃了那罐糖。”
“沒想到他趁我不注意給你打了電話。”蘇輕羽狂笑起來,“我以為他只會想着上我。”
“是誰告訴你那條密道的。”賀久沒有被他露骨的話轉移注意力。
“我不告訴你。”
蘇輕羽是靠自尊心活下來的,也是因為自尊心潰不成堤。
他的驕傲、自命不凡已經被狠狠地踩在腳下,葉正青要怎麽對付他其實已經無所謂了。
賀久眼中暗光閃了閃,擡手給了他一耳光。
蘇輕羽歪着頭平靜地說:“你的氣量也不過如此。”
賀久對上他的視線:“你以為,這一巴掌我是為我自己打的?”
蘇輕羽沒說話,臉上寫着不然怎樣。
“這一巴掌,我是替你媽打的。”賀久說,“你媽明明可以拿着賀誠的一大筆錢過好日子,卻為了你将來出人頭地厚着臉皮留在賀家,而你卻幹出了這些腌臜事。”
賀久的一巴掌沒打到蘇輕羽的心坎上,但這句話卻中傷了他。
他對蘇玲的感情,可謂是又愛又恨。
恨她做什麽不好,做人小三,讓他永遠背着私生子的名聲。
即使那些人再喜歡他,再欽慕他,将他捧得再高,但私生子是他永遠不能見光的痛楚。
當初一而再再而三地消耗葉高的感情,也是因為在他心底,連自己都覺得自己配不上葉家。
“葉先生的問題你如果考慮好了,就告訴我。”賀久沒有多留,轉身走出去。
走到門口時,他停住腳步。
“你是什麽人不在于你的出生,而在于你的所作所為。”
蘇輕羽身體一震,朝他看去,然而賀久已經消失在走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