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翌日清晨,小鹿安然無恙,大少爺卻是發起了燒。

大少爺這一國的院子裏,平時就是春蘭過來管管大事,又因為大少爺總不回家,所以連守在院內聽候差遣的仆人都沒有;非得得知大少爺是真回來了,仆人們才會在春蘭的命令下趕過來當差。程廷禮那一國倒是很熱鬧的,不過早已舉國遷去了天津小公館,所以那邊如今也是一片寂靜。

在荒涼空曠的程宅之中,大少爺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睡一陣子,醒一陣子。起初即便是在醒的時候,他也糊裏糊塗的不大曉事,及至到了午夜時分,他退了燒,腦子才終于清醒了。

睜開眼睛扭過了頭,在暗淡的電燈光中,他看到了小鹿。

小鹿一身文明習慣,在家也穿得整整齊齊。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他俯身趴到大少爺胸前,正在打瞌睡。這個瞌睡的姿勢一定是不舒服,因為他那輕輕的呼吸時斷時續。一只手搭在大少爺的枕邊,大少爺從被窩裏伸出手,拉起小鹿的手看了看。

他總記得小鹿很小,一雙手也是又軟又薄,所以看着眼前這只手,就有些失神。這是一只很秀氣的好手,手指不顯骨節,長而且直,然而真不算小了,是個大孩子的手。

小鹿受了驚動,睡眼朦胧的直起了身。對着大少爺揉了揉眼睛,他小聲問道:“你醒啦?”

大少爺低聲說道:“要睡就上床好好睡。”

小鹿搖了搖頭:“睡沉了,你就叫不醒我了。”

然後他伸手去摸大少爺的額頭,摸完之後,眯着眼睛一笑:“是不是不燒了?”

大少爺啞着嗓子問道:“你一直在伺候我?”

小鹿慢慢收了笑容:“我……是。”

大少爺盯着他的臉,又問:“不恨我了?”

小鹿垂下了兩排很密很黑的長睫毛:“不恨,你殺了我,我都不恨。”

大少爺沉默片刻,又開了口:“我這回要是病重了,病死了,你怎麽辦?”

小鹿眨了一下眼睛,眨得睫毛一忽閃:“你讓我怎麽樣,我就怎麽樣。你讓我死,我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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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爺苦笑了:“不怕死,怕我碰?”

小鹿擡眼望向大少爺,随即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長長的嘆了出來:“大哥,我不怕死,我只怕活得不像個人。我是程家養大的,我的命也是你們的。我活着,不一定全聽你們的話,可是你們如果讓我死,我就去死。”

然後他再一次垂下了眼簾:“大哥,以後我在書房睡。”

大少爺一聽這話,立時又想罵人,可是中氣不足,略一動便是頭暈目眩。對着小鹿怒視了片刻,他翻身向裏背對了小鹿,而小鹿瞄着他的背影,一顆心沉沉的直往下墜。

小鹿恨不得讓自己一步長成大人。長成大人,自己就可以給自己做個靠山。否則現在單槍匹馬的,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勢單力孤,本來以為大哥很可依靠,然而大哥變化起來,竟是格外的邪性,忽然間對自己談起了情說起了愛,還不是好談好說,一味的只是糾纏,讓人面紅耳赤氣急敗壞,恨不能生對翅膀,遠遠的飛了。

小鹿低着頭,茫茫然的做思索狀,其實腦子裏也沒有清楚的想出些什麽內容。忽然留意到大少爺從被頭上露出了一半肩膀和一小片後脊梁,小鹿欠身給他拉扯棉被蓋嚴實了,怕他再受了涼風。

大少爺一動不動,心裏想不通。他認為小鹿天生就該是自己的。自己對待別人是三心二意,可對待小鹿,必定會有始有終。雖然兩人的關系總是好一陣歹一陣,不過無論好歹,他見了小鹿,心裏總是覺得親——小鹿小的時候,是親;小鹿現在長大了,有身量有模樣了,親上面又加了愛。

尤其是這兩年,他們道不同不相為謀,略略的生分了一點。那點愛加上這點生分,讓他越發感覺小鹿誘人。他經常是連着十天半個月不見小鹿一面,偶然見了,他心裏會一驚,因為發現小鹿竟然長得這樣美麗。

每次見了面,每次都吃驚,大少爺的一見鐘情,是可以反複發生的。

然而小鹿對此一無所知。小鹿常年穿着學校裏的西裝制服,從冬到夏幾乎總是一個裝束,像個文明的小宗教徒一樣,他抱着書包出出入入,走路的時候目不斜視,只對着書本使勁,娛樂是看西洋畫報和吹口琴,吹的全是聖歌的調子。

大少爺在外面是個八面玲珑的活潑人物,因為老子是個真有兵的軍閥,所以欺男霸女的事情,他也敢幹。然而回了家,他拿小鹿沒辦法。對着小鹿,他做不出那霸王硬上弓的舉動。

小鹿思前想後,末了感覺自己拿大少爺也是無法。淩晨時分,他見大少爺淺淺的睡了,便起身回了外間堂屋,和衣倒在了沙發上。

從這一天起,小鹿當真是搬到書房去住了。

春蘭見了此情此景,嘴裏不說話,心裏則是很贊成,因為依着春蘭的眼光來看,小鹿很快就會從半大孩子長成大小夥子,屆時兩個青年男子同床共枕,說起來終究不是什麽好聽話,尤其程家家風與衆不同,老爺已經是那個樣子了,誰知道少爺到底會随了誰?

為了表示支持,春蘭像個管家大奶奶似的,支使人給小鹿安了一張小鐵床。小鐵床靠着牆角,床頭掩人耳目的躲在書架與牆壁之間。

大少爺起初不理他,和他打起了冷戰。如此過了足有一個禮拜,這天入夜時分,大少爺終于忍不住了,走進書房告訴小鹿:“被窩裏冷,我沒法兒上床了。”

小鹿已經脫得只剩了褲衩襯衫,擁着棉被坐在小床上,他仰着臉看大少爺:“讓人給你灌個熱水袋?”

大少爺氣哼哼的答道:“我用那玩意兒上火!”

小鹿嘆了口氣,掀開棉被穿褲子穿鞋,披上外衣率先出了書房。及至進了卧室,他快手快腳的脫了個半光,然後一言不發的鑽進被窩,躺到了大少爺的位置上。

大少爺在床邊坐下了,居高臨下的看他:“涼吧?”

被窩裏的确是涼,小鹿凍得直打哆嗦,瑟瑟發抖的說道:“大哥,咱家怎麽不裝暖氣呢?暖氣比爐子好多了,又暖和又幹淨。”

大少爺把手伸進了被窩裏:“你在哪兒看到暖氣了?”

小鹿答道:“餘翰文他家裏就裝了暖氣管子。他家原來是南邊人,把暖氣管子叫做熱水汀。”

大少爺的手停在了棉被下,距離小鹿只有咫尺距離:“他家還有什麽好玩意兒?”

小鹿想了想,随即笑了一下:“他家的洗澡屋子,牆壁全貼了白瓷片,看着特別亮堂。”

大少爺微微低着頭,看棉被下小鹿的身體起伏:“怎麽還跑到人家的洗澡屋子裏去了?”

小鹿這回遲疑了一下:“我……我那天在他家洗了個澡。”

大少爺脫鞋脫衣服,然後掀開棉被上了床。一把摟住了作勢要起身的小鹿,他低聲說道:“別走,陪我睡一宿,我想你了。”

小鹿擡眼看他:“那你好好睡,別跟我鬧。”

大少爺點頭答應:“嗯。”

大少爺說話不算話,半夜還是小打小鬧了。

他躺得安靜,但是手不老實,順着小鹿微凹的脊梁骨往下走,走到腰間,停下來摸一摸掐一掐,再往下滑到屁股蛋了,停下來再抓一抓揉一揉。小鹿的腰細而軟,顯得屁股格外渾圓,五指抓下去,能抓到滿把柔細的嫩肉。手指托着那肉逗一逗,能逗得屁股蛋一顫一顫。

小鹿醒着,但是呼吸悠長,像是睡得很沉。他想大哥這純粹就是欺負人,大哥在外面一貫的眠花宿柳,身邊永遠不會缺人。而自己長得這麽醜,他還要來糾纏自己,可見不過是拿自己開心罷了。

小鹿不言不語,心裏有數。到了第二天上午,他見大少爺沒有要出門的意思,便開口問道:“大哥,你什麽時候給我找學校啊?”

大少爺攬鏡自照,越照越感覺自己生得風流倜傥,很讨人愛:“這你着什麽急!你都連着上那麽多年學了,難得這回有了機會,讓你也好好玩上一陣子。晚上帶你去西餐館子吃飯,吃飽喝足了,再帶你去德國飯店看跳舞,怎麽樣?看跳舞還是看戲?你自己選。”

小鹿聽聞此言,心中納罕:“你今天不出去玩兒了?”

大少爺大喇喇的答道:“不玩兒了,也不出門了,往後我就留在家裏,跟你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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