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她用了化名,想不到他的名字也不是真的。

他們都有不得已的理由,被迫隐瞞了自己的身份,只要感情是真的,名字不過是個代號,假的又有什麽關系——謝傾城不知道自己該大笑三聲,還是痛哭一場,命運真的和她開了一個大玩笑,如果早知道是這樣的結局,再招搖再難聽的名字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告訴他,但是偏偏——

莫靜軒,不,現在應該稱之為許少卿,也是一臉的茫然,欲哭無淚,然後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用力地搖晃着:“你為什麽不選我,為什麽選沐釋風,難道你不知道他是個花花公子,根本沒有什麽真感情的嗎?你到底為什麽不選我?”

謝傾城一臉的木然,為什麽不選許少卿?因為他送的那個發卡,她覺得他有情趣肯用心,是個好男人,不忍其将就自己,她的不忍心,一念之間的不忍心,竟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她不是不恨,亦不是不悔,只是——沒有回頭路可以走。

許少卿的臉色蒼白得幾近透明,前一刻因為誤會盡釋自然而生的欣喜早已被深深地怨憤所替代,他的雙手緊握成拳,終于忍不住狠狠地朝牆上揮了過去,就差了這一點點,到底還是差了這一點點。

兩個人就這樣面對面,默默地坐了許久,到底還是許少卿冷靜,先反應了過來:“要不我去找沐釋風?無論用什麽法子,我也要他退了這門親事。”

“不可以!”謝傾城想也不想:“你不是不知道現在兩家的形勢,你若去了,非但于是無補,而且給人落下了借口,對你百害而無一利,你不能去。況且,你也應該知道沐釋風這個人,最喜歡與人争女人,你要去了,他是更不能放手了。”

謝傾城說的是事實,許少卿自然知道,他全身充滿了一種無力感,望向謝傾城的目光也因為無能為力而變得越發地凄厲:“我總得做些什麽吧?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嫁給別人,你知道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謝傾城也是心如刀割,她也不甘心,當然想做點什麽,如果還有什麽可以做的話。不管怎樣,好歹也要做些什麽,好過什麽都不做,束手就擒,她一定要做些什麽,謝傾城下定了決心。

女人一旦下定了決心,注定比男人還要果敢。

謝傾城最先做的自然是要取得父親的諒解,如果謝長安能夠答應退婚那就再好不過了。不過,謝長安的反應與她料想的大致無二,在謝傾城與他說了大致的經過,他先是扼腕嘆息,然後抱着女兒老淚縱橫,但是,他一樣無能為力,事已至此,沐家是絕不會同意退婚的,大戶人家,最看重的是面子,就算是錯誤,也一定會将錯誤進行到底。

而且,現如今的形勢也發生了變化,自從沐謝兩家聯姻,許多見風使舵的中間派也站穩了立場,形勢對許家已不利,加上最近傳出消息,許伯年剛動了大手術,身體已一日不如一日,許少卿是在其兄去世後方接管軍務,資歷威望的提升還有待時日,整個形勢已經呈現了一面倒的趨勢,這仗要麽不打,要打許家也決無勝算。

謝長安苦口婆心地勸女兒:“用一句古話,你和許少卿,有緣無份,強求不來的。你若真心喜歡少卿,也該替他着想,現在形勢對許家極度不利,你不能讓沐家找着借口對許家發難,那你就成了許家的罪人,真的到了這一步,你和許少卿會有什麽好結果?所以聽爹一句勸,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

謝傾城知道父親說得都對,可是,她生性執拗,不到最後一刻,是斷不肯放棄的。既然父親不肯退婚,那麽只有讓沐家退婚。如果沐家能主動退婚,那麽事情就好辦了,但是,要怎樣才能讓沐家主動退了這麽婚事呢?謝傾城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好主意。

罷了,先見見這個傳說中的公子哥再拿主意吧,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先把這個人的個性摸透,再對症下藥,找出退婚的辦法,謝傾城決定先會會沐釋風再說。

會面計劃一開始就受到了謝長安的阻撓,他的女兒,他自然了解,他知道她不死心,擔心兩人碰面她說些不該說的,闖出什麽禍來。不過謝傾城賭咒發誓保證絕不亂來,謝長安心裏清楚,這個女兒,就算自己不安排,她也肯定會想了法子去見沐釋風,倒還不如自己安排了,到時候派兩個人侯着,也不至于出什麽大亂子。所以最終還是答應了女兒,他知道女兒顧忌許少卿,多半不會亂來,只是怕她情急之下說些不該說的話,以沐釋風的精明,難保不揣測出些蛛絲馬跡,因此知道了真相,那後果可就相當嚴重了,所以千叮咛萬囑咐女兒一定要小心,說話之前先考慮三秒再出口,能不說就不說,言多必失。

謝傾城有點不以為然,沐釋風有這麽厲害嗎?看報上的報道,這個公子哥可并不精明呵。不過聽父親的口氣,對這個沐釋風倒是極為推崇的,以他的年紀,在軍中能有如此聲望,沐釋風絕對不容小觑,應該是個厲害的角色。謝傾城決定小心應對,這件事實在牽扯太大,容不得她半點馬虎,也決不允許她有半點閃失。

在醫院的時候就有點心不在焉,好在病人不多,她集中精神看完了幾個病人,覺得很累,正想休息一陣,忽然看見小佩在門口露了露臉,張望了一下又很快把頭縮了回去,通常這樣的狀況就是有事想請她幫忙,不過小珮似乎有點怕她,不太敢直接提出自己的要求,謝傾城無奈,她其實是非常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幫忙的,晚上約了沐釋風,她想再好好想想細節,說些什麽,怎麽說,她想先預習一遍,可是——小珮一直在門口張望,看來今天是賴定她了,謝傾城無奈:“小珮,有事嗎?”

她剛一張口,小珮就沖了進來,笑嘻嘻地:“那兩個人又來了,桑醫生,你可不可以幫我再去看看?”

那兩個人,指的是上次手受傷謝傾城幫忙包紮的那兩人,那次走後,他們每天總是同一時刻來換藥,而且指明一定要謝傾城親自動手。謝傾城先前已經領教過兩人的固執與執拗,于是只要有空,倒也不推辭,難得有人認同她的技藝,這讓她的虛榮心得到了很大的滿足。不過有時醫院的病人多,她就沒辦法了,但那兩人也怪,就是不要別人動手,她忙,他們就等着,有一次等病人都看完,已經是晌午了,從早晨等到晌午,而且沒有一點怨言,謝傾城真是有點弄不明白了,難道自己的包紮技術真的這麽好?

她每次給他包紮的時候,總是同一程序,因為他的手不方便,所以她總是先幫着替他脫下軍裝,然後挽起袖子,拆紗布,上藥,用紗布包紮,最後打上漂亮的蝴蝶結,每次做這些的時候,他總是很安靜,眼睛既不看她,也不看傷口,總是朝向窗外,就那麽安安靜靜地坐着。剛開始的時候,有時她手重了,難免會扯到傷口,她擔心弄疼了他,總是悄聲問疼不疼,他不說話,只是淡淡地搖搖頭,如果不是聽過他說話,她真的要以為他是個啞巴,從沒有見過這麽惜字如金的人,現在回憶起來,他好象只對她說過三句話:你來、謝謝、你要走,加起來不到十個字,真是個怪人,讓人琢磨不透的怪人。

謝傾城有些奇怪地看着小珮:“那人的傷不是好了嗎?不用上藥了,怎麽又來了?”那人的傷口上個禮拜就已經結痂,她上次就已經跟他說過以後不用再來換藥了,她說這話的時候那人的樣子有點奇怪,愣了一下,傷口好了,不是應該高興的嗎,怎麽看他的表情悶悶的,那種表情不會是舍不得吧?她到現在還沒見過舍不得醫院的病人呢。

小珮連忙答道:“那個人的傷是好了,不過那個傻大個又受傷了,也是傷在胳膊,一定要你去包紮。”

這兩個人怎麽就賴上了她了呢?她看着小珮,懷疑地:“真的受傷了?怎麽一個剛好,另一個又傷了呢?這麽巧?”

小珮表面上老老實實地回答:“是真的受傷了,還在流血呢。”心裏卻暗笑桑醫生傻,擺明了這兩個人,其中一個對桑醫生有意思嘛,否則哪有那麽巧的事?而且,說實話,桑醫生的技術不算好,為什麽巴巴地找她包紮,不是自己找罪受嗎?擺明了是另有所圖,看桑醫生一臉迷惑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不知道她是真傻還是裝傻。雖然有點怕這個不茍言笑的桑醫生,小珮還是壯着膽子開玩笑:“大概是覺得桑醫生比較漂亮,所以故意又弄傷了自己。”

謝傾城失笑:“因為要看漂亮的女醫生,所以把自己弄傷?小珮,和你們這些小姑娘比起來,我又老又醜,哪裏及得上你們?要看也是來看你們的。”

小珮不服氣:“如果真的是來看我們的,為什麽一定要你包紮呢?桑醫生,你雖然不是整座醫院裏最漂亮的,卻是最漂亮的女醫生呵!”

整個醫院就她一個女醫生,最漂亮最醜都是她,小珮的恭維嚴格說起來也沒錯,她這麽恭維自己,看來自己不去是不行了。

果然,那個傻大個呲牙咧嘴地在病房裏大聲哼哼,見謝傾城來了,馬上從病床上跳了起來,湊過來讨好地笑笑:“桑醫生,又來麻煩你了。”

說實話,謝傾城并不讨厭這兩個人,不相信護士只相信醫生這樣的人也挺多的,而且他們也沒有強人所難,只是安靜地在一旁等着,加上大個子一臉的笑,實在是讨厭不起來。謝傾城斜睨了大個子一眼,不自覺地帶了玩笑的口吻:“真要怕麻煩我,自己就小心一點,總是來看醫生,我很好看嗎?”

那人用沒有受傷的手撓了撓頭,憨憨地:“桑醫生真的挺好看的。”

想不到他會這麽說,一旁的小珮偷着笑,小臉上還有一點得意,謝傾城一窘,臉上不由一紅,聲音也不由得粗魯起來:“把袖子卷起來——”

謝傾城集中精神包紮,臉上的紅暈這才漸漸消退下去,向小珮伸手拿紗布的時候,不經意地瞥到兩個人中的另一個,正斜倚着窗臺,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她一愣,忍不住擡眼仔細去看,卻發現那人的眼神已倏地移開了,臉上又露出清冷淡薄的表情,是她看錯了嗎?

謝傾城一溜神,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也不自知,惹來那大個子的大呼小叫:“桑醫生,你輕點,輕點。”

謝傾城不由好笑,他的前任比他傷得重,也不象他鬼叫鬼叫的,可見個子大,也不見得有用,下意識地朝窗臺看過去,正好迎上那人的目光,她看到了他唇邊不自覺浮起的淡淡的笑容,她從來沒有見他笑過,是第一次,那種淡淡的,輕柔的微笑,有着栀子花般的清甜。她又是一愣,竟然不敢再看,很快垂下頭,心無旁骛,專心包紮,終于——系好漂亮的蝴蝶結,她如釋重負地拍拍手:“好了,注意事項跟上次一樣,你應該知道的,不用再重複了吧?”

“還是請桑醫生再重複一遍吧,我記性不太好。”大個子笑得憨憨的,可動機一看就不單純。

“那好,小珮,你呆會兒将注意事項告訴他。”謝傾城一本正經地吩咐小珮,看大個子露出怕怕的表情,她忍不住想笑,小珮的唠叨與啰嗦,果然每一個都很害怕。

正好有人叫她,她好不容易忍住笑,沖兩人禮貌地點點頭,又吩咐了小珮幾句,然後轉身離開,到了門口,終于耐不住,轉過身來,平靜地:“其實我是內科醫生,到這裏來看病,不需要弄傷自己的,我看傷風感冒最在行,凍一凍就可以了,不要再弄傷自己了,很疼吧?”

謝傾城早已看出胳膊上的傷口應該是自己故意弄傷的,本不想拆穿,不過被大個子鬼叫得有點煩躁,又小孩子心性,想看看那個表情淡定自若的男子被拆穿後會是怎樣的狼狽。她一臉看好戲的表情,那個大個子果然臉紅耳赤,尴尬得不行,只能用哈哈大笑掩飾,那個年輕的,謝傾城偷眼看去,有點失望,那人竟然還是先前那副清冷的表情,仿佛根本沒聽清她說了些什麽,難道不是,是她誤會了?

謝傾城頓時覺得尴尬得不行,紅着臉,慌慌張張地就往外走,身後卻突然傳來那人的聲音,帶着輕笑:“我以後會來看感冒的。”

謝傾城腳下一個踉跄,差點摔倒,那麽,他是承認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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