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到底還是決定出去吃。

謝傾城也不願意第一次約會,沐釋風就心不在焉。她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裏将這個男人迷得找不着方向,自然希望他心無旁骛,專心地接受她的勾引,所以不再堅持,兩人很快出了威尼斯,沐釋風顯得很紳士:“桑小姐,你想吃什麽?淮揚菜,川菜,徽菜還是魯菜?”

“不用總是桑小姐桑醫生的,你叫我桑榆就好。”謝傾城暗地裏觀察,發現沐釋風對自己的西式做派似乎很欣賞,于是愈發地豁達開朗:“我其實都無所謂的,什麽都喜歡,在國外呆久了,吃慣了那些硬梆梆的牛排,覺得還是我中華美食博大精深,每一道菜都很講究,也最是美味,我不挑食,随便吃什麽都可以,随你。”

“你去了哪裏留學?怎麽想到學醫的?女孩子學醫的可不多。”沐釋風似乎對她頗感興趣,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英國。其實一開始并沒有學醫,學的是戲劇,我也演過斯佳麗,有空我們可以切磋一下。”想到沐釋風演斯佳麗,謝傾城又忍不住想笑,沐釋風也忍不住笑了:“早知道就不該告訴你,免得你成天介取笑我。”

“好,不笑了,保證不笑了。”話雖這麽說,可還是忍不住笑得更大聲了,她用手輕輕地抵住額頭,極力忍住笑:“好,我真的再也不笑你了。”她适可而止地轉移了話題:“後來覺得演戲不适合我的性格,我想做一些有挑戰的事情,你知道,其實我有一點點暈血,看到血就會暈,如果能夠成為一名醫生,那是挑戰自己最大的成功,将會是多麽了不起的事情呵。”謝傾城裝出一副無限神往的表情,其實真正的原因是當日許少卿不辭而別,醫學院的課業最重,她想打發時間,麻痹自己,所以轉去學醫,這些自然是不能告訴沐釋風的。

沐釋風一副很佩服的表情:“你真了不起,那應該需要很大的勇氣吧?那麽挑戰自我成功了嗎?”

“你看我現在的醫術多高明,自然知道我有多成功。”謝傾城很神氣,不過到底心虛,小聲地補充了一句:“其實我差點畢不了業,我是班上唯一的女生,全班同學都替我求情,教授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我畢業了。”

“原來你就是這樣畢業的——”沐釋風斜睨了她一眼:“想不到你還能颠倒衆生,哄得全班同學替你求情,桑榆同學,你的魅力可真夠大的。”沐釋風覺得奇怪,自己的語氣竟然不自覺地帶着一點酸澀,他看着眼前這張巧目盼兮明媚得有些耀眼的臉,不由想起了另一個女人,他名義上的未婚妻,謝傾城。

他也聽過她很多的傳奇,在很久以前。這樣招搖的名字,據說配了一張平淡無奇的臉,性格也很乖張,一出生便克死了母親,聽說父親更是将她寵得無法無天,他小時候見過她一次,一點也不象個大家閨秀,爬到樹上摘棗子吃,摔下來是她貪吃活該,可偏偏摔在他身上,她倒拍拍屁股什麽事也沒有,還能咧着缺了門牙的嘴沖他笑,連累了他,在床上躺了一個月,一步也動彈不得,她簡直就是他童年時的噩夢。

好在後來謝長安見女兒實在太能闖禍,據說發狠心關了起來,再後來就聽說這位無法無天的大小姐,以自殺相威脅,脅迫父親将其送去了英國,再以後,只聽說這位大小姐回來了,不過悄無聲息,據說去了英國三年,變成了大家閨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他從來沒有聽說過留過洋回來的人,反而變成賢良淑女的,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不過未及他考證,便是晴空霹靂,他竟然再一次與這位大小姐牽連在了一起。

她成了他的未婚妻,他連她長什麽樣都不記得了,記得的也只是一些恐怖的噩夢,都說舊式女子可憐,不能主宰自己的婚姻命運,他又何嘗不是?堂堂男子,竟然被逼着要結一門心不甘情不願的親事,他雖為堂堂七尺男兒,又出身貴胄,但和那些無助的女子又有何分別?

如果,如果謝傾城也有眼前這女子一樣明眸善睐的眼睛,有這樣忽而娴靜恬淡忽而狡猾明媚的笑容,有這種豁達開朗無拘無束的性格,還有自然而然表現出來的勇氣和溫柔,如果那個謝傾城也象她一樣,那該有多好。

她看起來很矛盾,性格多變卻也因此魅力無窮,他也算得是見過世面的,不過不知怎的,被她那樣的眼睛注視的時候,他的心,跳動得激烈異常,他,在這個女子面前,竟然也會手足無措,生澀得象個初涉感情的生手,他對自己的表現很吃驚,明明府內有更好的醫生,他卻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她對他說他的傷好了不用再來的時候,他的眼前幾乎一黑,懊惱後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他要怎樣再能見到她。大虎看穿了他的心事,最遲鈍的大虎也看出來了,他表現得這麽明顯嗎?大虎搶在他之前弄傷了自己,他原本還在猶豫是撕裂舊傷口還是再添新傷,他雖然斥責了大虎,可是,心裏的歡喜卻似蜜糖,滿滿地溢了出來,他終于又可以見到她了,這讓他欣喜若狂。

謝傾城見沐釋風整個人傻愣愣的,臉上忽喜忽悲,弄不明白他在想些什麽,只好小聲地提醒他:“要不要去吃飯?我知道一個好地方,只是不知道你會不會習慣。”

沐釋風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怎麽了,怎麽在大街上發起呆來,他掩飾地笑笑:“什麽好地方,只要你喜歡,我沒有問題。”

謝傾城笑得有點狡猾:“這是你說的,不要後悔。”

沐釋風沉浸在她的又一種風情裏,就算是去吃糠,他想自己也決不會後悔。

沐釋風終于明白她為什麽會再三提醒自己不要後悔,是一家很小很小的館子,簡單地擺着幾張木桌木椅,那木桌上黑漆漆的油膩讓他看得觸目驚心,館子雖小,不過生意卻很好,人聲鼎沸,嘈雜得很,沐釋風不禁皺了皺眉,用眼睛探尋地看着謝傾城,示意是否來錯了地方。

謝傾城笑了笑:“環境雖然不是很好,不過菜的味道很不錯的。”她見沐釋風的表情仍有幾分保留,便道:“你可能不是很習慣這種地方,要不我們換一處地方吧。”

沐釋風看謝傾城的眼裏分明有幾分看不起的表情,不由動了氣:“我有什麽不習慣的,你來得我自然也來得。”

剛說完,店主,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殷勤地招呼謝傾城:“桑醫生,你可是很久沒來了,雅座正好沒人,去那裏吧?店髒,可別弄髒了您這一身衣服。”

這店主的表情分明和謝傾城相熟,而且不止是熟客與店主這樣簡單的關系,這個女子還真是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敢結交,沐釋風對謝傾城的好奇便又添了幾分。

所謂的雅座不過是在館子的最裏面拉了一道布簾,不過卻關住了外面透視進來的目光,鼎沸的人聲也似乎弱了些,至少不必象剛才一樣扯着嗓子說話了。

“桑醫生,是不是老樣子?”老板客氣地征詢意見。

謝傾城征求沐釋風的意見,沐釋風無所謂地聳聳肩,估計這地方也做不出什麽像樣的菜,也不要費這個心思了,免得某人以為他嘴叼,對自己的印象大打折扣。

老板笑着出去,不一會兒拿了茶壺碗筷進來,沐釋風看着碗筷上黑膩膩的一層,有點反胃,謝傾城象是看穿了他,淡淡地:“不是髒,馬老板的館子雖小卻很幹淨,尤其是我來,他一定是用開水燙過的,你不必擔心,放心吃吧,就算有事,我是醫生,大不了再救你一命。”

沐釋風覺得有點尴尬,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其實他不是這麽有潔癖講究的人,戰場上也吃過田鼠馬肉,還生飲過馬血,經歷過生死的人,對很多事情都看得很開,對吃他并不是這麽講究的。所以今天的表現的确有點奇怪。或者潛意識裏以為她是醫生,會比較講究衛生,所以——卻沒想到惹來她戲谑的笑。他有點焦躁,更有點不安,他不喜歡她臉上似笑非笑近乎不屑的笑容,于是一把搶過她手裏準備要喝的茶盅,想也沒想,将茶全部倒進了口裏,有點賭氣似地:“就算有事,我也要喝。”

謝傾城的眼裏不自覺地帶着點困惑,她真的有點弄不明白眼前的這個男人,醫院中清冷寡言的他、父親口中少年老成心機頗重精明能幹的他、報紙上游戲人生風流多情薄情寡義的他、還有現在,魯莽執拗甚至點孩子氣的他,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沐釋風?

謝傾城正要說些什麽,馬老板挑簾進來,有點不好意思地看着謝傾城:“桑醫生,小鳳聽說你來了,吵着要過來找你,我看你這裏有朋友,就沒讓她來——”

謝傾城看了看沐釋風,想了想:“我去看她好了,很久沒見她,我也想她了。”

謝傾城抱歉地沖沐釋風笑笑:“我去去就來。”

謝傾城一走,沐釋風頓時覺得整個房間空落落的,他下意識地端起茶盅,卻發現茶盅空了,一旁的馬老板慌忙過來倒茶,倒完茶後拘謹地在一旁侯着,沐釋風覺得奇怪,不解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沐釋風天生有一股貴氣威嚴,馬老板似乎有點怕他,未說話,臉已經先紅了,他拘謹地搓了搓手:“桑小姐,桑小姐人很好,真的很好,我女兒得了肺炎,就是她醫好的,也沒有收診金,還送小鳳去學堂念書,她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先生,你,你,你一定要,要——”

馬老板一下子不知道要怎樣表述自己的意思,急得臉更紅了,漲紅了臉,越急越偏偏越是想不出是哪個詞,沐釋風好心地替他補充了:“你是要我好好珍惜,是不是?”

馬老板如釋重負,連連點頭:“對,我就是這個意思,你一定要珍惜。”

“什麽東西要珍惜?”謝傾城突然挑簾進來,笑盈盈地問。

馬老板仿佛是做壞事被逮了個正着,讪笑了兩聲,紅着臉出去了,不過不一會兒又端了菜進來了,謝傾城不顧形象地挽起了袖子,臉上垂涎三尺的表情倒不象是裝出來的,沐釋風看着好笑,忍不住問:“真的那麽好吃嗎?”

“你嘗過就知道了。”謝傾城也不多說,手腳麻利地替沐釋風布菜,然後用很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嘗嘗?”

在這樣的眼神的凝視下,沐釋風覺得,就算是毒藥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吃下去,想也不想,夾了一塊魚放進嘴裏,他本沒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是,竟然真的很好吃,比之家裏的廚子、大飯店裏做的,毫不遜色,鮮香麻辣,味道正宗地道,這菜用粗碗大盆裝了,竟又多了一種野趣,一來因為菜的味道實在好,二來也是因為貪新鮮,沐釋風竟然吃得停不了筷子,看得一旁謝傾城偷偷地抿嘴直樂。

酒足飯飽,謝傾城大呼辣得過瘾,沐釋風看着她笑:“你知道你現在的這個樣子,都不象是我認識的桑醫生了。”

謝傾城倒也坦白:“我就是比較貪吃,一遇到好吃的就原形畢露——”她斜睨了沐釋風一眼:“你是不是有點失望?”

失望?當然不是,簡直是驚喜。

沐釋風自然不方便說心裏的話,巧妙地轉移了話題:“看你意猶未盡,要不要再加兩個菜?”

謝傾城淡淡地搖頭:“吃東西要的就是這個意猶未盡,一直想着念着,下次吃才會更好吃。反正我也吃飽了,我們走吧。”

沐釋風也是覺得意猶未盡,不過當然不是對菜。雖然舍不得立即分手,可一下子也找不着什麽借口留人,只好怏怏地叫了馬老板進來結帳,馬老板的臉又漲得通紅,這個大男人還真是有意思,動不動就臉紅,他不停地擺手,無論如何也不肯收菜錢。謝傾城将沐釋風拿出來付賬的銀元硬是塞到了他手裏:“我來你不肯收錢,今天是我朋友請客,你要是再不收,我以後可真是不敢來了,你不會是不要我來吧?”

馬老板把頭搖得象撥浪鼓,讪讪地不再推辭,不過菜錢不過是幾個銅板,沐釋風給的銀元他找不出,沐釋風也大方,揮揮手:“不用找了。”

馬老板又是不肯,還是謝傾城腦筋轉得快:“這錢你就當預付的菜錢,我們下次來,你從中扣就是了。”

馬老板這才答應,客氣地送兩人出來,沐釋風久久地沉默着,心裏卻是一陣竊喜,我們——不知道為什麽聽到這個詞的時候,心裏象是有朵鮮花在盛放——

我們?她可是暗示她對他有好感?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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