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沐釋風的表現出乎謝傾城的意料。

她以為他不會輕易放棄的,可是,自那日以後,沐釋風便徹底消失了,難道她看錯了他?她那日的表現是否過于堅決?她本可以給他更多的希望的。

這世間沒有後悔藥可吃,失而複得的機會又因自己錯誤地估計了形勢得而複失,想及此,謝傾城嘔得恨不能狠狠給自己幾拳,總是自作聰明,這下真的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又不能把說過的話收回來,謝傾城覺得自己郁悶得快要發瘋。

郁悶的時候,脾氣自然不好,自然容易和人發生沖突。不過是見幾個混混欺負戲院門口賣香煙的小姑娘,若在平時,她也未必會出頭,身逢亂世,不平之事太多了,她哪裏管得過來?不過今天這幾個混混實在有點過分,砸了小姑娘的煙攤不夠,還動手打人,小姑娘抱着頭發出類似小獸般的哀鳴,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制止,謝傾城實在看不過去,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勇氣,挺身而出,硬生生地将那個瑟縮作一團的小姑娘搶了過來,小姑娘是安全了,那些混混的矛頭全部對準了她,也怪她,這種形式下自然該拿幾個錢出來息事寧人,偏偏她氣不過其中一個混混竟敢伸手來摸她的臉,狠狠地扇了那人一記響亮的耳光,這下子無異于捅了馬蜂窩,那幾人在這裏橫行慣了的,幾時受過這等侮辱,兇神惡煞般地将謝傾城圍了個水洩不通。

謝傾城暗自後悔,沒事招惹這群流氓幹嗎?逃是逃不掉了,好在在英國的時候還學過幾天拳擊,花架子還是有的,先唬唬這幫混混,拖延一下時間,希望回家晚了父親會派人來找她。謝傾城擺好了架勢,招來幾個混混的一陣讪笑:“這娘們看來還懂點花拳繡腿,有意思。”接着就是一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惹得謝傾城暴怒:“嘴巴放幹淨點。”

“幹淨?沒問題,你先讓我親一下——”是那個挨了一巴掌的混混,不死心,又湊了過來,旁邊的混混一起起哄:“大哥,親一個,親一個。”

那人膽子愈發地大了,整個人撲了過來,謝傾城靈巧地閃開,然後狠狠地給了那個一拳,這一記又快又準,雖然女人家力道不大,可正好打在那人的眼角,最嫩的地方,立時腫了一塊,痛得他哇哇亂叫,暴跳如雷:“弟兄們,給我上,我今天非整死這小娘們不可,竟然敢打我。”

剛開始,那些混混還不将謝傾城當回事,可現在一看大哥挨了打,一下子都認真了起來,一起叫嚣着撲了過來,謝傾城暗暗叫苦,這種形式自然三十六計走為上,可偏偏對方人多勢衆,饒是她動作靈巧,左突右沖,就是逃不出去,身上還挨了好幾下,動作就更遲緩了,反應也慢了下來,然後眼睜睜地看着那大哥的拳頭虎虎生風地向自己揮過來,速度太快了,根本來不及躲,謝傾城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準備承受這一記。

那一拳竟然沒有落下來,而是被一個人截住了,而且還順手扼制住了他的手腕,只聽得骨頭咯咯作響,然後是那大哥的一聲慘叫,看那樣子,似乎是骨頭斷了。謝傾城死裏逃生,慌忙向救命恩人道謝,定睛一看,竟然是沐釋風。

許久不見的沐釋風,想不到在這裏見面了,而且還救了她,謝傾城心中的郁悶一掃而空,欣喜異常:“是你?真是太謝謝你了。”

沐釋風只覺眼前這衣衫不整頭發淩亂的女子,雖然毫無半點風度可言,可亮閃閃的眼睛閃耀着動人光芒,亮麗得讓人不敢正視,只覺得自己的喉嚨發幹發澀,面對着這張笑盈盈的臉,竟然說不出半句話來。

上次見面不歡而散,今天的意外一掃兩人之間的隔閡,兩人相視而笑,比之先前似乎又親昵了幾分,尚未開口說話,那群混混卻又開始圍了上來,而且似乎還去找了幫手,看這架勢,似乎兇多吉少。容不得多想,那群人已經沖了上來,雖然是群烏合之衆,沐釋風又善打,可架不住對方人多,他又惦記着謝傾城,要護着她,她反倒成了累贅,連累沐釋風吃了好幾拳,臉上的紅腫,嘴角的血漬看得謝傾城觸目驚心。

謝傾城見形勢不對,趁一個混混被沐釋風打趴下,圍着他們的圈子空出了一個口子的機會,拉着沐釋風就跑,沐釋風狠狠地踹倒了幾個追來的混混,雖然跟着跑,但有些不明所以:“怎麽跑了?還沒打夠呢。”

“笨蛋,你沒看到他們又去找了人來,你想把小命丢在這裏不成?”

沐釋風沒想過自己被人叫笨蛋還會這麽高興,這一聲笨蛋叫得甜膩膩的,一種暧昧的酥癢很自然地滲入自己的四肢百骸,讓人覺得骨頭都是輕飄飄的。

後面的追兵并沒有因為他們的逃跑而放過他們,叫嚣着追了過來,果然又來了很多幫兇,被抓住了可不是鬧着玩的,兩個人豁出命地朝前跑,他們的運氣還不錯,竟然遇到了雷大虎帶着一群兵士巡邏,見兩人被人追殺的狼狽樣,大虎驚得目瞪口呆,反應過來後才帶着手下發了瘋似地朝那群混混沖了過去,那群混混見架勢不對,拼了命地逃,大虎他們自然不肯放過,追了過去,剛才還熱鬧喧嚣的街道,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只剩下謝傾城爽朗的笑聲。

謝傾城笑得前仰後合,沐釋風一臉的困惑:“什麽事情這麽好笑?”

“沒什麽?”謝傾城止住笑:“只是想到他們追我們時窮兇極惡的樣子,比較逃跑時落荒而逃的窩囊樣,就想笑,還有,我還從來沒有象今天這麽狼狽過,你也沒有吧?”

謝傾城又忍不住笑了,白如編貝的牙齒毫不客氣地露了出來,沐釋風一點也不覺得她粗魯,反而覺得天真可愛,她在他面前一直是獨立淡定的,這樣的小孩心性好象是第一次,笑得這麽開懷好象也是第一次,難怪古人都說患難見真情,在經歷過這一場浩劫後,她好象抛卻了所有的掩飾與僞裝,變得益發地可愛可親了。

沐釋風也忍不住笑:“是呵,我也從來沒有這麽狼狽過,放心吧,大虎不會放過他們的,啊——”

沐釋風忍不住輕輕地啊了一聲,他受傷不輕,嘴角更是中了好幾下,剛才光顧着逃命也不覺着,剛才一笑話又多,牽動了嘴角的傷口,這才覺得疼,而且好象很疼。

謝傾城覺得很不好意思,都是因為要護着自己,否則他決不至于如此狼狽。武藝高強的一身是傷,她這個沒武功的,倒好好的啥事沒有,想及此,謝傾城不由羞愧地垂下了頭:“不好意思,都是因為我——”

“沒事,不過是小傷——”

嘴角的傷似乎更重了,剛剛結痂的傷口因為說話又破裂了,微微地滲出血絲,謝傾城有些心疼:“你別說話了,我看看傷口。”

幸好她還記得自己是醫生,正要看沐釋風的傷勢,卻發現了一件尴尬的事情,兩人剛才一路狂奔,沐釋風始終是拽着她的手的,一直都沒有松開,難怪一直都有點不對勁,覺得別扭,大虎的眼神也很暧昧——謝傾城有些慌亂,想要掙脫沐釋風的手,沒想到他卻抓得很緊,他似乎也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謝傾城加大了力道,沐釋風終于察覺到了,盯着兩個人牽在一起的手,不過卻沒有放開的意思。謝傾城輕輕地咳了一聲:“你放開我,我看看你的傷口。”

沐釋風還是沒有放手,反而下意識地抓得更緊了,看着謝傾城的眼神更是溫潤得如一灘春水,看得謝傾城臉紅心跳,有心要說幾句狠話,可說出來的語氣卻是軟綿綿的:“你放手,聽話。”

沐釋風有片刻的恍惚,似乎回到了很多年以前,病榻前,他緊緊地握着母親的手一直不肯放開,母親也是這樣溫軟的聲音,說的也是同一句話,他聽話,放開了手,可是——同樣的事情,他不會讓它發生第二次。

沐釋風松開了手,謝傾城剛覺得松了一口氣,緊接着卻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是沐釋風的聲音,湊近她耳邊,夾雜着他呼吸的聲音,低低的,幾近耳語,卻堅定無比:“我不放,一輩子都不放。”

沐釋風擁自己入懷的時候,謝傾城只覺得自己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當聽到他那句一輩子不放的時候,心又陡地落了下來,她有點不太明白自己,計劃已久的事情,終于邁出了關鍵的一步,自己應該高興不是嗎?為什麽看着沐釋風欣喜的臉龐亮閃閃的眼睛,心沒由來地有些慌亂,還有一點隐隐的不安。現在收手還來得及,拒絕他,徹徹底底地拒絕他,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她耳邊勸她,但是很快被另一個聲音所淹沒:是你最後的機會,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你要放棄自己的愛情嗎?是的,她不能放棄,是她最後的機會,也是唯一的機會,她不能放棄。

謝傾城任由沐釋風抱着,仿佛怕被別人搶去了似地,他很用力地抱着她,緊得讓她有點喘不過氣來了。她輕輕地叩了叩他的肩膀,他緩緩地松開了,有點不好意思地看着她,眼神坦蕩,卻又難掩羞澀,看得謝傾城一陣心虛:他是裝出來的吧?他久經情場,也算是個中老手,這種不谙情事的生澀是裝出來的吧?

沐釋風看到了謝傾城的不安,以為她不相信自己,于是抓過謝傾城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我喜歡你,我是認真的。”

手隔着薄薄的襯衫能夠感受到沐釋風有力的心跳聲,急促有力,慌亂不已,謝傾城猛地縮手,頭垂得更低,腦子裏又是一陣痛苦的掙紮,“我是騙你的”這樣的話差點沖口而出,被她硬生生地壓了下來,這一刻,她才深切地體會到了一個好人做壞事的時候的掙紮,自私應該是人之常情,可是要傷害到另一個人,而且是有意的,自私起來也不容易。

謝傾城低垂着頭不說話,表面上看起來不動生色,心裏卻是翻江倒海,亂成了一團。沐釋風以為她害羞,追着問:“你還沒有給我答案呢——”

謝傾城覺得沐釋風其實骨子裏是有些羞澀的,又極為驕傲,如果這次拒絕了,或者,她将再無機會,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失去這次機會。她低垂着頭,聲如蚊蠅:“你想要什麽樣的答案?”

是沐釋風爽朗的笑,擡眼便看到他的眼睛,如星星般耀眼,唇邊的笑容如水般緩緩漾開,燦爛動人,看得謝傾城再次心虛地垂下了頭,惹得沐釋風又是哈哈大笑:“我不知道你這麽容易害羞,桑榆——”他抓起了她的手,聲音水樣般溫柔:“你會給我想要的答案,是不是?是不是?”

他追着問她,她的頭也越垂越低,她不知道自己這樣是因為心虛還是害羞,她根本分不清楚,只覺得心跳得激動異常,幾乎透不過氣來,她擡起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自己臉上的紅潮慢慢退去,輕輕地咳了一聲,轉移了話題:“讓我看看你的傷,要馬上上藥,我——”

她的我字還沒有說完,他的唇就輕輕地堵住了她的,她大駭,有意掙紮,他卻将她擁得更緊,唇滑向她的耳垂,是他的輕笑,還有他的呢喃:“你就是我的藥——”

他的唇又重新落在了她的唇上,她有一陣暈眩,推不開他,也不能推開他,只能任由他與她唇舌絞纏,悱恻纏綿,她的心跳得厲害——

這是意外,是演戲,她掙紮着告訴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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