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東窗事發。

謝傾城知道事情早晚會被拆穿,不過沒想到這麽快,而且自己還躺在病床上,連逃都逃不了。

最先尋來的是許少卿。她與他很久沒有見過了,最後一次見面,她只是簡單地告訴他,她有辦法讓沐釋風退婚,不過需要時間,在這段時間裏,兩個人盡量不要見面,沐釋風是怎樣的人,偶爾的一次不小心都有可能會引起他的懷疑,甚至導致全盤計劃的失敗,失敗事小,但是引起的後果,實在無法預料,她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謝傾城沒有告訴許少卿她的計劃,如果如實告知,他一定不會答應,不用想,謝傾城也知道。所以她只說她有辦法,至于什麽辦法卻無論如何也不肯說,被逼急了就含糊地:“想讓沐家退婚,自然是見不得人的辦法,告訴你你也幫不上忙,而且,我和你的關系是無論如何不能讓沐家知道的,就算我計劃敗露,你也一定要撇清關系,你不知道,将來才能理直氣壯,才能裝無辜。總之,我惹出來的事,我一定會想辦法解決,我不希望你牽涉進來,更不希望将來連累到你,在事情解決之前,我們不要見面,路上見了面也裝作不認識,如果你真的想幫我的話。”

謝傾城說得斬釘截鐵,許少卿雖然仍有異議,但知道謝傾城倔強,決定了的事只會往前沖,絕無後退的道理,無奈之下也只得同意,再說他父親身體不好,軍中事務繁多,真想見面也不是那麽得空的,但是,他實在想不到謝傾城打得竟然是這個主意,瘋狂得讓他目瞪口呆,讓他根本無法忍耐,而且也無需忍耐,每張報紙的頭條都是,全天下都知道了,他竟然是最後一個,他覺得可笑,亦覺得可悲。

許少卿象是一陣風一樣刮進了謝傾城的病房,讓謝傾城又是吃驚又是害怕:“你怎麽來了?這不是你來的地方,我沒事,你快走,求你了,我以後會對你解釋的。”

自從謝傾城住院後,沐釋風怕再出意外,一直讓兵士守在病房門口,謝傾城傷好些後便要他将這些守衛撤了,沐釋風不肯,謝傾城發了很大的脾氣,他見她有些懷疑他的身份,怕多事又念及刺客的目标是自己,不可能對她不利,這才将崗哨撤了。

謝傾城緊張地看着門外,見沒人,這才放心,催促着許少卿快走,許少卿見她行動不便,一張臉更是慘白,想起報上的報道,說謝傾城舍身救未婚夫,更誇她是當代花木蘭,女性中的傳奇,又是心疼又是郁悶,狠狠地将手上的報紙摔到謝傾城的身上,咬着牙:“看看你幹的好事,這就是你的計劃?這就是你解決問題的方式?你到底還要瞞我到幾時,你又要讓我如何自處?”

謝傾城狐疑地拿起報紙,眼睛立刻瞪得溜圓,因為驚恐,她的手更是抖個不停,連報紙也幾乎拿捏不住。

長篇報道,每一張報紙的頭條,還配着兩個人的照片,标題也是五花八門,什麽當代花木蘭,女性楷模,舊式婚姻方式下的愛情傳奇,看得謝傾城觸目驚心。她定了定神,把報道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完了,一切都完了。

報道寫得很詳細,她的名字,她的游學經歷,她以桑榆的名字在方氏醫院的工作經歷,甚至還杜撰了她與沐釋風的相識交往過程,報紙長篇累牍繪聲繪色地介紹了謝傾城這位名門閨秀,如何成功地俘虜了沐釋風的心,讓一直留連于花叢的沐帥絕跡于聲色場所,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有一片報道還分析說沐釋風已前之所以風流,是沒有遇到正确的人,不言而喻,謝傾城自然就就是那個正确的人。

基于事實的添油加醋,看起來卻是這樣的真實可信,謝傾城眼前一黑,差點就昏了過去,可是,就算她昏過去也沒用,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一定要想辦法解決,許少卿既然看到了這些報道,沐釋風看到也是早晚的事情,怎麽辦?唯一慶幸的是,所有的報道裏都沒有提到許少卿,她和他的往事還沒有敗露,這點讓謝傾城稍覺欣慰,還沒有到最壞的時刻,應該還有辦法解決。

許少卿見謝傾城的臉色陰晴不定,忽喜忽悲,實在猜不出她在想些什麽,也懶得猜,開門見山問她:“是不是有些事情要對我解釋?你讓我等等看,就是等着看你和他雙宿雙栖?還是——”以許少卿對謝傾城的了解,他知道她不是表裏不一的人,看着她的眼睛就知道她在想什麽,就算她愛上了沐釋風,她也一定會和他說清楚,她是有擔當講義氣的人,難道——許少卿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你所謂的計劃,不會是——”他一把抓住了謝傾城:“你隐瞞真實身份和他來往,難道是想,是想——”

謝傾城點點頭:“是,我的計劃就是讓沐釋風愛上叫桑榆的女人,然後再和叫謝傾城的女人退婚,我差點就成功了——”謝傾城的臉慘白得幾近透明,看不出一點血色,到底還是功虧一篑,還留下了這麽一個爛攤子,她到底要怎樣收拾,也不知道能否收拾。

“瘋了,你一定是瘋了,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也不和我商量一下!”許少卿氣急敗壞,如果他早點知道,他一定不會讓她做出這樣的事情,讓自己心愛的女子犧牲自己,他還算是個男人嗎?

謝傾城慘笑:“不是差一點成功嗎?如果成功,那就是一個瘋狂大膽卻很有效的計劃,可惜——”

未及謝傾城說完,許少卿猛地将謝傾城擁進了懷裏:“傻瓜,真是個傻瓜,以後這種事情讓男人來做,讓我來。你不用擔心,我來解決這件事情,所有的事都由我來解決,你什麽都不用操心,相信我。”

最後的一句相信我給了謝傾城很大的勇氣,她不安的心,因為事情敗露狂亂的心漸漸沉靜了下來,在這個熟悉的溫暖的懷抱裏,她的理智決斷又回來了:“你不能出面,你出面事情更複雜,也更難辦,我惹出來的事情,我自己會解決。”

“你要怎樣解決?”許少卿薄怒:“上次你也說自己解決,結果呢?我不能再任由你胡來了,不行。”

“我這次保證不會胡來了。你也知道你不能出面,現在的形勢,哪裏是你能出面的呢?沐家現在不知道我和你的關系,最多以為小女子心性,想和未來的夫君談一場戀愛,你摻進來反而壞事,若是知道了我的真實想法,那才真正無法解決了,所以,聽我的,你不要出面,我自己解決。”

“你要怎麽解決?不知道你怎麽想的,我不放心。”這次許少卿不肯輕易就範。

“其實事到如今還有什麽辦法可想,唯一的辦法自然是跑路,我前期已經做了準備,先去英國躲一陣子再說,他們總不會去英國抓我吧?”謝傾城心裏沒底,現在這情形,沐釋風肯定不會放過她,去英國,逃得掉嗎?

謝傾城瑟縮了一下,心裏着實有些害怕,許少卿看出來了,牽過她的手,給了她有力的一握:“現在也只有這個辦法了,你盡快走,不用擔心,我會陪你一起去。”

謝傾城猛地擡頭,驚喜地看着許少卿:“你要和我一起去?你家裏怎麽辦?聽說你父親的身體不好,城裏的局勢又那麽亂,你走得開嗎?”

許少卿的手抖了一下,他不是不知道目前的形勢,他不能走,可他又非走不可,做一個乖兒子,一個好愛人,他笨,不能同時做好兩件事情,只能選一樣。他看着謝傾城異樣蒼白的臉龐,他差點失去了她,卻失而複得,這讓他終于下定了決心,他注定要做個不孝的兒子了。他輕輕地卻是堅決地:“我不能讓你一個人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許少卿小小的心裏波動還是落入了謝傾城的眼裏,她怎會不知道他的難處,難得他有這份心,已經足夠:“不好,你如果和我一起走,我和你的事很容易被發現,我先過去,等事情平息了,你也把事情處理完了再過來,你看這樣好不好?”

許少卿知道謝傾城說的都是事實,現在的形勢,他實在不宜和她一起走,也好,處理完家中的雜事,走也走得安心一些,只是,他有些擔心地看着謝傾城:“這一次,你不會再逃了吧?”

“不會,當然不會,我會在英國等你,一直等着你。”謝傾城重重地親了一下許少卿,仿佛為自己的承諾蓋上了章,兩個人四目相投,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靜靜地享受着屬于兩個人的靜谧。

還是謝傾城清醒,及時地推開了許少卿:“這裏太危險,你還是快走吧,我會和你聯系的,快走吧。”

謝傾城不停地揮手,許少卿依依不舍,走到門口突然轉過臉來,小心翼翼地:“你不會喜歡上那個沐釋風吧?我有點不放心,你都肯替他擋子彈,如果是我,你會嗎?”

“不會!”謝傾城想也不想,那廂許少卿已變了臉色,謝傾城正色:“我替他擋子彈,是因為我愧疚,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情,想彌補自己的過錯,我可以替他死,但是,我想和你同生共死。如果我替你死了,你會恨我一輩子吧?”

許少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謝傾城,從來沒有一刻,兩個人的心象現在這樣接近,她竟然能完全了解自己的心,有這樣的紅顏,知己,夫複何求?

兩個人癡癡對望了許久,到底還是許少卿果斷,留了句“我這一輩子絕不負你”這才轉身離去,看着許少卿匆匆離去的身影,謝傾城的臉上不自覺地露出笑容,甜得膩人的笑容。

這樣的笑容持續了很久,甚至沐釋風進來她都沒有意識到,來不及收起這樣的笑容,毫不客氣地完全收入了沐釋風的眼底,讓他心底的疑慮又增添了幾分。

他也是清早看到雷大虎送來的報紙才知道桑榆就是大名如雷貫耳的謝傾城,怎麽會是這樣?

大虎張大的嘴一直就沒合上,他自然沒有大虎這樣失态,可心底的震驚一點也不比大虎小。到底是怎麽回事,桑榆就是謝傾城?那麽,威尼斯的那天她就應該知道他是沐釋風,整晚只有一桌客人,而且那種架勢,就算他随口胡謅自己叫沐随風,她也應該知道他就是沐釋風,桑榆,謝傾城,她到底是什麽目的?

如果可以想得簡單一點就好了,謝傾城這種留過洋的女子,一定特別的心高氣傲,不甘心束縛于政治聯姻,這才決定自己考察未來的夫婿,考察後來就變成了一場風花雪月的愛戀,如果真的這麽簡單就好了。前面的發生的事情可以解釋得通,後來呢,他說了自己已經定親要和別人成婚,到了這種時候還不解釋清楚她就是謝傾城,無論怎麽想都不合邏輯,如果她只是小孩子心性,想要看看他的反應,雖然可以解釋得過去,那麽,她和方靖江的對話呢,知道他就是沐釋風,這樣的對話就顯得很可疑了,仿佛是事先安排好說給他聽的一樣,疑點太多了,沐釋風不願意多想,卻又不能不多想。

他趁給謝傾城倒水的時候偷偷地打量着她,她的臉上始終挂着淡淡的笑容,這讓他想起剛才看到的她臉上甜得膩人的笑容,這發自內心的笑容分外甜美,帶着一點小女子的嬌憨,卻也是他第一次見到,她好象從來沒有對他這樣笑過,他心中的疑慮不期然地又添了幾分,在她舍身相救後,他從來沒有懷疑過她對他的愛,但是,在這樣的笑容面前,他忽然有點不确定了,謝傾城,你的真心到底是什麽呢?這樣的笑容又是為誰綻放的呢?

是剛剛離去的那個男子嗎?隔得太遠,雖然只看到一個背影,但是,應該是個年輕的男子,是他嗎?沐釋風将水遞給謝傾城,裝作不經意地:“我看剛才有人從你病房裏出去,是醫生嗎?”

謝傾城自沐釋風進來就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見他絲毫不提報紙上的事,心才略微放寬,她知道這事瞞不了他,但是,能晚一天面對就晚一天。聽沐釋風提起剛走的男人,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偷看了沐釋風一眼,見他問得随意,神色如常,這才放下心來,順着沐釋風往下說:“是醫生,日常巡視,沒有什麽特別的。”

謝傾城的表情一點不拉地落入了沐釋風的眼裏,她擺明了心虛,那個人絕不是醫生,沒有穿白褂,醫院裏的醫生護士他這幾日都混熟了,沒有這個人,謝傾城為什麽要說謊,她想隐瞞的是什麽,又為什麽要隐瞞,他一定要弄清楚。

他只是想要知道真相,不過沒料到,真相是如此的殘酷。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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