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謝傾城沒走出兩步,就聽到身後傳來沐釋風的聲音。

“可不可以讓我抱抱你,最後一次。”沐釋風哀懇的聲音聽起來孤獨又寂寥,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寂寞,讓人聽着心裏發疼。

謝傾城知道自己不該回頭,也不可以回頭,她愣愣地站在原處,還沒有想好怎麽做的時候,沐釋風已悄悄地走了過來,從身後輕輕地抱住了她。他的動作很輕,輕得讓她幾乎感覺不到他的擁抱,但是卻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的戰栗,他的身子在發抖,他的臉蹭着她的臉,輕輕地摩挲,她覺得有一滴清涼的液體在她臉上滑過,他哭了嗎?

謝傾城悄悄地轉過身子,沐釋風的身子依然抖個不停,象受傷的小獸一樣,緊緊地攀附着她,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因此無法确定他是否真的哭了,但是,這樣軟弱無助的沐釋風,已經成功地将她所有的內髒都糾結到了一處,愧疚參雜着憐憫,她伸出手,将他緊緊地擁入懷中。

太陽白花花地耀人的眼,謝傾城輕輕地撫着沐釋風的背,安慰他,眼睛無意識地望着不遠處的灌木叢,春天來了,空氣中彌漫着春天的氣息,淡淡的清甜的香氣,是春天的味道,只是,她心中的春天已走遠了,更不知道從今往後是否還會有春天。

謝傾城的眼睛漸漸聚焦到了不遠處的灌木叢,不對勁,總覺得灌木的抖動不正常,先前以為是風,但是,溫和的春風不會弄出這麽大的動靜,她的眼睛漸漸定格,驚恐地瞪大了眼睛,那裏分明埋伏了一個人,她甚至看到他舉起了槍,瞄準。來不及通知沐釋風了,想也沒想,謝傾城狠狠地推到了沐釋風,她聽到了槍響,然後是一陣劇烈的疼痛,她的身子軟綿綿的,再也站立不住,她靠着最後的意志力,緊緊覆蓋在了沐釋風的身上,拼着最後的力氣,對着沐釋風說了句:“對不起。”

沐釋風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只是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被桑榆推倒,然後聽到了槍聲,象是護着自己一般,桑榆将自己的整個身子覆蓋在了他的身上,他有點傻了,恍惚了許久才明白是刺客,刺客一擊不中,已然逃跑,他的衛兵,在不遠處站崗的衛兵,蜂擁而上,在後面追趕,雷大虎沖了過來,驚恐地指着他懷裏的謝傾城:“血,桑醫生受傷了?送醫院,快送醫院呀。”

血,他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溫熱的果然是血,從桑榆心髒附近冒出來的,還在繼續往外湧,這個傻女人到底在幹什麽呀?她為什麽要救他,在他殘忍地将她抛棄以後?還是她在報複他,用最殘忍的方式?

雷大虎見沐釋風還在發愣,而謝傾城的臉色已近慘白,顧不得規矩,狠狠地搖了搖沐釋風:“快送醫院,晚了就來不及了。”

沐釋風猛地清醒了,探了探謝傾城的鼻息,雖然微弱,但是還有熱氣,他抱起謝傾城,站了起來,拔腿狂奔,心中只有一個聲音:桑榆,你不要死,也不能死,我要你成為我的妻子,一生一世唯一的妻……

醫院,病床前。

沐釋風已在床前守了一日一夜,城裏最好的醫生都被他招到了方家的醫院,他撂下了狠話,如果不能将人救活,那他們就一起等着陪葬。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話起了作用,手術據說是空前的成功,子彈取出來了,因為高燒并發症,謝傾城仍處于昏迷之中,但應該是度過了危險期,不至于有生命危險。從死神手裏将謝傾城搶回來也救了自己一命的方院長,也就是方靖江的父親心有餘悸,讨好地看着沐釋風:“沐少,我還沒有見過象桑小姐這樣意志頑強的病人呢,與其說是我救了她,不如說是她的意志力救了她自己,她的求生意志強烈得真是罕見呢。”

聽了方院長的話,沐釋風心中一動,桑榆的求生意志這麽強烈,是因為舍不得他吧?為了他,才頑強地活了下來吧?他已經讓她失望過一次,差點就失去了她,他不會讓她再失望第二次,決不會。

沐釋風抓着謝傾城的手小聲發誓的時候,方靖江正好從病房前走過,看着沐釋風胡子拉碴的臉,他心裏也是百感交集,亂作了一團。他多少也聽過這位少帥的傳聞,所以才會勸謝傾城出逃英國,現在看來,這沐釋風非但不是什麽花花公子,簡直是個情聖,他對謝傾城分明已經情根深種,謝傾城這次舍命相救,只怕——方靖江本能地覺得要出大亂子了,沐釋風,許少卿,謝傾城愛的是許少卿,卻要和沐釋風成親,還想出馊點子去色誘沐釋風,結果色誘成功,把沐釋風一顆心牢牢地抓了過來,只是事情沒有想象得那麽簡單,就算沐釋風昏了頭要退婚,這以後的事要怎麽發展,會朝好的方向發展嗎?看沐釋風今天瘋狂的樣子,只怕這愛恨轉化一念之間,到時候必定将謝傾城與許少卿恨之入骨,弄不好便是兩敗俱傷——方靖江看了看安安靜靜躺在病床上的謝傾城,心底長嘆了一口氣:但願你能瞞得住沐釋風,瞞得了一輩子。看着凝神注視着謝傾城的沐釋風,方靖江忽然覺得很羨慕:謝傾城,你到底是有福之人,有男人這樣對你,比我的運氣要好許多,希望你能夠一直這麽走運。

謝傾城醒過來的時候是在半夜,屋子裏有點黑,只留着一盞臺燈,發出暈黃的光,她想坐起來,動了動,胸口處傳來鑽心的疼痛,她忍不住輕輕地啊了一聲。床邊有人,半伏在床沿,看身形應該是沐釋風。睡夢中的他聽到她的聲音,立刻驚醒了,狂喜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激動異常:“你醒了?太好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我怕你再也醒不過來了,我——”沐釋風的眼睛晶瑩得有點可疑,他背轉身狼狽地擦去眼淚,臉上的笑容如盛放的牡丹:“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謝傾城的手被他捏得有點疼,更因此牽動了胸部的傷口,忍不住又輕輕地啊了一聲。沐釋風忙不疊地松手,象個做了錯事的孩子一般手足無措:“我弄疼了你?疼得厲害嗎?我去叫醫生——”

沐釋風正要起身,謝傾城扯住了他的衣袖:“我沒事,就是有點口渴,你給我倒杯水。”

沐釋風忙不疊地倒了一杯,不讓她起來,将手枕在她的頸後,讓她的頭能稍稍仰起,然後将水湊到她嘴邊,謝傾城覺得這樣的姿勢讓她很不自在,偏偏自己身子不能動,只能在這種暧昧的姿勢下倉促地将水喝完,待沐釋風放下杯子,将手從她頸後抽離,方才覺得臉上的燥熱退卻了些,她低聲地說了句:“謝謝。”

“應該說謝謝的是我。”沐釋風的頭離她很近,漆黑如墨的眼睛專注地看着她:“謝謝你舍命救我,只是,不許再這樣了,我差點失去了你,我現在知道失去你是什麽樣的感受,我決不允許有第二次,決不允許!”

沐釋風說得斬釘截鐵,眼神深邃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謝傾城一陣暈眩,這決心,應該與自己有關吧?或許,自己策劃已久的事情就要成功了?只是,她現在,最怕的就是這個結果,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個結果變成事實——

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沐釋風深情款款卻又堅決無比:“我想過了,我不能和別的女人成親,我的新娘是你,只能是你。謝謝你這樣愛着我,我從來不知道,愛一個人會讓人這麽勇敢,你能為我犧牲性命,我還有什麽是不能為你做的呢?”

謝傾城只覺眼前一黑,恨不得立時暈死過去算了,她哪裏是因為愛他才舍了自己的性命救他?是本能,或者還有一點愧疚,為曾經做過的那些事,将來會帶給他的那些傷害,與愛情無關,卻被誤會成現在的樣子,她該怎麽辦?

當然只有三十六計走為上了,而且越快越好,免得夜長夢多,只是這傷勢,看起來很重,動一動就疼,她到底在這裏昏迷了多久,又要多久才可以痊愈?

沐釋風重重地在她的唇上親了一下,湊近她的耳邊:“你快點好起來吧,我迫不及待地想娶你做我的新娘。”

謝傾城又是一驚,看着沐釋風渴盼的眼神,她覺得自己胸口的疼痛似乎加劇了,痛得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垂下了眼簾,轉移了話題:“我在這裏多久了?”

“兩天兩夜,醫生說你很危險,都以為你不會醒過來了,我卻知道你一定舍不得我,所以一定會回來的。”沐釋風将整張臉埋進了謝傾城的頸窩:“不許扔下我一個人,否則,無論你去了哪裏,我都要把你追回來,我發誓。”

謝傾城心一顫,事情真的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了嗎?就算她逃去英國,他也會把她追回來?未及謝傾城細想,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住院的事,我家裏人知不知道?”

“方靖江——”提起方靖江,沐釋風還是有一點酸澀:“他已經通知你家裏了,不過你父親外出做生意,可能要過一陣子才能回來,你是不是很想見他,我去把他接過來?”

謝傾城輕輕地舒了一口氣,還好方靖江機靈,看沐釋風還是蒙在鼓裏的樣子,他一定妥善處理好了一切,不過父親那裏怕是瞞不住,以後再解釋,總歸是一家人,就算她錯得再離譜,也能原諒,一定要瞞住沐釋風,如果被他知道了真相,不知道眼前這張深情款款的臉,會變得怎樣地恐怖猙獰。

謝傾城慌忙擺手:“不用了,我父親年紀大了,我怕他受不了,還是不要告訴他的好,等我出院了,我會跟他解釋的,你就不要管了。”

沐釋風有些微微地失望,她仿佛刻意與他撇清關系,是她自己的事,他就不用管了,是這個意思嗎?真是讓人又喪氣又窩火呢。不過他不願意在這個時候與她發生争執,這都是小事情,對他們漫長的一生來說,是再小不過的事情了。想及此,沐釋風很快轉移了話題:“方靖江說已經通知你家裏了,叫我不要多管了,不過我還是有點不放心,你兩天沒有回家,你母親不會擔心你嗎?”

母親?生病的人似乎總是異常地脆弱,謝傾城忽然發現自己在這一刻真的很想念母親,如果她還在,她一定不會象現在這般無助吧?謝傾城的眼睛霧氣蒙蒙:“母親她在我出生時就過世了。”

原來是這樣。總覺得她有時候堅強又果敢,但是,有時候又脆弱異常,大概與此有關吧?沐釋風對謝傾城的憐惜又多了幾分,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臉:“不要傷心,我會給你一個家,一個完整的家,我們以後會有很多孩子,我們一定會很幸福的,你相信我。”

一個男人對女人最樸實卻又是最深情的承諾,如果自己不是謝傾城,他不是沐釋風,這該是怎樣甜美的瞬間,只是,現時的情況,深情的承諾變成了利刃,刺進了她心中最柔軟的部分,疼得她忍不住大聲呼痛。沐釋風以為是他弄疼了她,一連聲地道歉:“對不起,是我弄疼了你,你剛醒,應該多休息,我們以後再說,我怎麽會這麽性急呢,我們有一輩子可以聊。”

一輩子?也許他會用一輩子來恨她。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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