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

沈天郁一睜眼,就看到陳夏生正躺在他身邊,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腦袋還在他的肩膀上不停地蹭。

“行了……”沈天郁咳嗽兩聲,“離我遠點,回頭再傳染給你。”

“不怕。”陳夏生從手裏拿出一顆被冷水洗的冰涼的桃子,湊到沈天郁唇邊,“吃吧。外面還有李子,可我怕你上火。”

這裏的桃子很小很癟,沒什麽水分,也不甜,味如嚼蠟。沈天郁咬了兩口就吃不下去了,搖頭說太難吃,沒家裏那顆桃樹好吃。

陳夏生笑:“就是。這裏什麽東西都沒有家裏的好吃,上次我看他們賣棗,還沒有蒼蠅大。”

沈天郁也笑了。他睡了很長時間,再量體溫發現不燒了,頭也不暈了,就坐起來和陳夏生說話。

“你還記得不?以前你特喜歡在桃樹上待着。一有客人過來,媽就在家裏吼一嗓子,再端盆過去。你就把桃子扔下來了。”

“是啊。後來被桃子上的毛紮了一回,臉腫了好幾天,就不願意在上面待着了。”

沈天郁回想着陳夏生腫起來的臉,笑容更深:“也是。以前也沒被紮過,也不知道怎麽的,那天回來你臉就腫了。”

“沒錯。還有咱們家的葡萄架,是在狗窩旁邊的。那大狼狗和你感情特別不好,每次你去摘葡萄的時候都會吼你,哈哈。”

“夏天的時候,你推着小車把我往麥田裏帶,車子只有一個轱辘,遇到石子就能把我摔下去。”

“以前我還想給你摘花,有一次摘了一朵月季,裏面竟然藏了一只馬蜂,把你叮的肋骨都紫了,吓死我了。”

“你總喜歡把東西藏到咱們家土炕下的小縫兒裏。”沈天郁淺淺地笑,毫不留情的把陳夏生的秘密戳穿,“還以為沒人發現。”

陳夏生瞪大眼睛,被噎的很是尴尬,臉都紅了。他發現最近自己在沈天郁面前特別容易臉紅,而且不受自己的控制:“你、你怎麽知道的?”

“早就知道了。”沈天郁說。

“怪不得……”陳夏生心裏暗想,怪不得我以前藏到裏面的內褲不見了,過幾天看見,那條內褲已經洗幹淨放到內衣櫃裏了。因為那條內褲屁股上有一條紅色的小金魚,所以陳夏生記得特別清楚。

陳夏生嘴硬的開始揭沈天郁的短:“你小時候很怕黑,一到晚上把你抱出去玩,你就緊緊摟着我的脖子,死活不放手。”

沈天郁笑,心想那只是不願意和你出去玩,懶得自己走路而已。他說:“你害怕蛆蟲,一到夏天就不敢上廁所。”

“你你……你……”

他們兩個樂此不疲的互相揭短,直到尤金蓮進來叫他們吃飯。轉眼到了十二點,他們要去趕火車了。

臨走前,尤金勤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說:

“別給你姑姑添亂,別讓她累着,家裏就交給你了。你這孩子讓人放心,爸就不多說什麽了。”

“您放心吧。”陳夏生簡短的說。他們父子兩個缺少溝通,可是陳夏生對這個後爸還是尊重的。他想了想,又說,“我跟您說的那事,我媽同意了嗎?”

“哎,你想去就去。”尤金勤咳嗽兩聲,“別管你媽。大小夥子,該出去闖闖了。”

陳夏生看尤金勤咳嗽,忍不住說:“爸,你以後還是別抽煙了,看現在咳的。”

“我就吸煙提提神,”尤金勤說着,湊近陳夏生,很是擔憂地說,“不過,兒子,你可要想清楚點。你以後不可能永遠陪在花芽身邊。別為了他束手束腳。爸跟你說了,你聽着點。”

尤金勤說得懇切,仔細叮囑,就怕兒子吃虧。可陳夏生只能心裏苦笑,心想我就是知道自己不可能永遠陪在他身邊,所以才趁着他小的時候,緊緊黏着他。

“哥——”沈天郁在火車上大喊,“快點過來,車要開了。”

“好。”陳夏生連忙提起行李,對尤金勤說‘保重’,然後跑到火車上,在窗邊一直看着尤金勤。

狗蛋和陳寡婦說的是什麽?自然是自己要跟着沈天郁的事。他表示,自己不想在服裝廠打工,只想跟在沈天郁身邊。

陳寡婦不舍得兒子走,可是尤金勤有着父親特有的嚴厲,他不願意狗蛋窩在這個小地方,想讓他出去自己打一片天地。

那時尤金勤并沒有意識到陳夏生對沈天郁那份特殊的感情,因為他遲鈍。有的時候也許零星摸到了什麽,也不敢承認。

就這樣拖着罷了。

七月,天氣異常燥熱。

陳夏生陪着沈天郁回學校拿成績。他們學校在比較偏遠的地方,沈天郁兩點去拿成績,發現學校裏沒有老師。陳夏生渴得要命,提出要去找點水喝。沈天郁應了一聲,沒跟着去,就在陳夏生走的那一刻,一個女生走了過來。

季蓮,也就是那個學習委員小姑娘,對沈天郁說:“老師他們去縣裏拿成績了,早上就去了,現在還沒回來。老師讓我跟你們說一聲,先等等。”

沈天郁點點頭,找了個樹蔭處坐下。他的皮膚很白,樹蔭下偶爾有從樹葉縫隙中透過來的陽光,襯得他皮膚快要透明,幾乎能看到臉頰細小而鮮紅的血管。

季蓮湊過來,坐在沈天郁身邊,結結巴巴的開口,說:“天……沈天郁。”鼓起勇氣,還是沒敢叫他‘天郁’,季蓮心裏哀嘆一聲,問道,“你,考得怎麽樣啊?”

沈天郁不明白她為什麽坐得離自己這麽近,很敷衍地說:“還行吧。”

“考試的時候緊張嗎?”

沈天郁仰頭看天,淡無波瀾地說:“誰知道呢……應該不緊張吧。記不清楚了。”

季蓮顯然沒預料到沈天郁會這麽回答,抓耳撓腮的想話題,半天才說:“沒事的,你成績這麽好,正常發揮的話肯定能考上。”

沈天郁瞥了季蓮一眼,‘唔’了一聲。

季蓮說:“要是咱倆能考上一所高中就好了……可是我每次都考不過你,萬一分差的太多,不能和你一起怎麽辦啊?”

沈天郁心說你為什麽要和我上一所高中?不過這話是不會當着她的面說出來的。沈天郁百無聊賴的應付着這個情窦初開的小女生,到後來不知道說什麽,幹脆保持沉默。

可是沈天郁這幅冷冷淡淡的樣子最受女孩兒歡迎。畢竟沈天郁并不是真正的冷漠,要說的話,是那種外冷內熱的人,對人都客客氣氣的。這本來是教養,可卻讓所有女孩都幻想,自己也許有可能。

如果再過幾年,季蓮也許會學會一個詞,那時她可以用這個詞來形容沈天郁。就是‘男神’。她只能無限靠近,崇拜,喜愛,卻永遠得不到手。

七月的天很熱,即使坐在樹蔭下,沈天郁還是出了層很薄的汗,被風一吹,迅速幹掉,特別的舒服。

沈天郁眯起眼,無聊的想睡覺。可就在他閉眼的一瞬間,他突然聽到遠處有人敲鑼打鼓的聲音。本來鄉下這種鑼鼓聲并不少見,可是奇怪的是,那聲音竟然是朝着他們學校過來的。

沈天郁慢慢睜開眼,把頭轉向那邊,想知道那是什麽情況。季蓮也很奇怪,拍拍屁股站起來,表情很疑惑。

然後他們看到脖子上挂着鑼鼓的四個老師,翻過山頭,即使隔得很遠,也能看到他們臉上興奮的表情。

“沈天郁——”

沈天郁聽到其中的一個老師這樣喊他。

山邊不停回蕩着老師的聲音,那一瞬間,天地仿佛無比廣闊。沈天郁也站了起來,眯起眼睛,并不明白他們是什麽意思。

老師們也都不說話,只是一遍一遍的喊他的名字。

——沈天郁,沈天郁。

季蓮是第一個反映過來的,她又興奮又沮喪地說:

“沈天郁!你這次肯定考得特別好!你看老師敲鑼打鼓的回來——我,我祝賀你!”

沈天郁輕聲說:“謝謝。”他看着那些敲鑼打鼓的老師,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還是沒迎上去。

等老師回來的時候,一個個都氣喘籲籲,一邊粗喘一邊和沈天郁說話:“你小子真行!太給我們學校争光了,你是縣裏第一名!咱們學校多少年都沒有一個全縣第一名了,真好,太好了!”

沈天郁低下頭,也挺高興的。前世他沒怎麽參加過這種全國性的考試,所以并不知道自己是個怎麽樣的水平。不過,得知自己成績好,總會讓人心情愉悅。

點評完沈天郁,老師就散開了,給其他同學發成績單。但是沈天郁那麽好的成績在前面,其他人就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季蓮考得也挺好,不過和沈天郁比要差一個檔次。她很沮喪,不停地說‘哎呀,不能和你在一起了可怎麽辦?’

沈天郁心裏高興,特別想把這個消息告訴陳夏生。不過陳夏生還沒回來。沈天郁拿着成績單就想去找他。

那幾個老師可不放他走,笑着說要跟沈天郁一起回家,把這個好消息帶給尤金蓮。

于是沈天郁只能在原地等陳夏生,幸好沒過一會兒陳夏生就回來了,他手裏拿着幾朵大大的荷花,頭頂上還頂着一大片荷葉,歡快地沖沈天郁打招呼。

“花兒,那河邊的荷花開的真好看。我們一起去那裏玩吧?”

陳夏生今年都十九歲了,看起來還是一點城府都沒有,舉止像是小孩兒一樣愛玩,也許是自動忽視了沈天郁身邊的老師,他興高采烈地跑了過來。

不過老師顯然不會忽視他,笑眯眯地說:“狗蛋,今晚去你家裏吃飯。”

陳夏生剛跑到學校這,就聽到這個晴天霹靂,很不情願地說:“幹啥啊?——對了,我弟弟考得怎麽樣啊?”

最愛逗他的數學老師說:“慘咯慘咯,花芽數學考得和你一個分數,可能不能上高中了。”

“騙我。”陳夏生臉一白,轉而問沈天郁,“花兒,你考得怎麽樣啊?”

沈天郁噙着笑,道:“挺好的。”

也不說具體的成績,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過,然後帶着老師回家吃飯。

一路上陳夏生不停地戳那個數學老師,對他擠眉弄眼,不停問:“你騙我的吧?”

數學老師被他煩的受不了,走到一半的時候舉白旗:“騙你的,騙你的,你弟弟考了全省第一。”

陳夏生剛想笑,猛地搖了搖頭,繼續锲而不舍地問:“花兒能上高中吧?”

“能,能!随便他挑,想上哪所就上哪所。”

沈天郁聽着後面陳夏生的話,也覺得非常有趣。

很快就到了家。學校的老師非常高調,又拿出了鑼鼓,任憑沈天郁怎麽懇求不要敲打都不聽,直把附近的居民都給敲了出來。

尤金蓮正在房間裏織毛衣,聽了這聲音,連忙走出來。在聽到沈天郁的成績時,激動地都哭了出來,簡直是泣不成聲。

“考上了,真的考上了——沈健!沈健!!”

尤金蓮不停地喊沈健的名字。她突然想起當年那個學習很好的男孩,被迫退學後,頹喪的坐在樹邊,但是看到自己的時候,就會笑出來,仿佛永遠都在等她。

最難的并不是考試,而是選擇上哪所高中。

沈天郁的成績自然可以進任何一所高中,可是尤金蓮身體不像以前那麽好,家裏還有許多事情,不能留她一個女人在這裏。

那沈天郁選擇高中的範圍就被縮得很小很小了,他必須選離家裏比較近的地方,最起碼要每個星期回家一次,他畢竟快十五歲了,心理年齡早已成熟,要理解母親的辛苦學着照顧她了。

不過尤金蓮拒絕了兒子的好意。她說:“你随便選,要進城,選好一點的學校。媽都和你二舅商量好了,以後不種地了,去你二舅那裏幫忙算賬。”

“那怎麽行?”沈天郁搖頭,“那畢竟是別人家,多不習慣。”

“有什麽的,狗蛋不是還一直住在咱們家嗎?”因為陳夏生不在這裏,所以尤金蓮直接說了出來,“都是一家人,不礙事。”

一家人嗎?沈天郁還是搖頭,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拒絕。可能下意識的覺得,如果把母親托付給別人,是作為一個兒子的失責。

“真沒事。”尤金蓮笑得很溫柔,“你看,你平時不在家,我一個人也挺無聊的。住在你二舅家,還能有個說話的人。你爸以前做生意的時候,就是我給他算賬。再去給你二舅算賬就不用重頭學習了,很簡單的,一點都不麻煩。”

沈天郁輕輕嘆了口氣,說:“那我會每個星期回去看你一次的。”

“那要多少車費啊!”尤金蓮慌張地說,“不用不用,你有時間回來就行。不過,你看我搬出去,還可以把家裏的地給租出去。運氣好的話還能把房租出去,就是不知道找不找得到人……”

尤金蓮攏了下頭發,說:“媽有錢,不會短着你的。”

母子兩人的談話還沒結束,就聽到門外一個女孩兒的聲音,兩人默契的不說話。尤金蓮又拿起針線,開始不停地織。沈天郁則站起身去開門。

門外站着的是季蓮,她自來熟地和沈天郁打招呼,在沈天郁想請她進來的時候,她反而不進去了。

“我,我就是問問你想報考哪所高中。”季蓮說,“聽完就走了,不在你家待着了。”

“呃……”沈天郁頓了頓,他雖然已經想好要去哪所高中了,但是也不想這麽快就說出來,告訴別人。他想了想,雖然有點莫名的不好意思,卻還是告訴季蓮了。

季蓮激動地說:“那是所好學校啊!就是有點嚴,還是全封閉式的,只有周末能回家。”

“嗯。”沈天郁點點頭。

“你要是——”季蓮還沒說完那些話,就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喊:“季蛐蟮,你和我弟說什麽呢?臉紅脖子粗的。”

季蓮惱怒的轉過頭,定睛一看,果然是讨人厭的陳夏生,她氣得幾乎破口大罵,不過畢竟想給喜歡的人留下點好印象,勉強笑了笑,諷刺道:“狗蛋,我們倆談上學的事兒呢。我想……我想和沈天郁上一所高中!問問他要去哪裏。怎麽,不行嗎?”

“行啊。”陳夏生諷刺地說,“不過你考得上嗎?”

季蓮氣的跳腳:“不試試怎麽知道不行!你這個混蛋,不和你說了。”

陳夏生呵呵笑,總算把她給氣走了。

沈天郁苦笑地看着他們倆鬧,等季蓮走了,才和陳夏生一起走回家。

陳夏生剛才去摘葡萄了,本來沈天郁也想去,可是葡萄藤底下的那條狼狗特別兇,沈天郁一靠近就吼他,無奈,只能讓陳夏生一個人去了。

陳夏生走到井邊,打了桶水上來,把葡萄泡上,詳做若無其事地問:“那女的幹什麽來的?”

“就問她剛才說得事。”沈天郁蹲下來,用手指輕輕劃地面,“問我去哪所高中。”

“你……想好了?”

“嗯。”沈天郁說了聲,又問陳夏生,“你覺得怎麽樣?”

“我聽你的。”陳夏生笑,牙齒特別白,“不管你去哪裏,我都跟着你不就行了嗎?”

沈天郁點頭,接過陳夏生手裏的葡萄,咬了一顆,冰得忍不住哆嗦。

陳夏生說:“不過……季蓮那小丫頭片子真煩人。你知道吧?她……那個你。”

“唔,”沈天郁說,“大概知道吧。不過,你說的是她哪個我?”

“她喜歡你。”陳夏生眼睛暗了暗,心髒很難受。

“那我知道。”沈天郁淡淡地說,“她現在太小,根本不知道什麽是喜歡。只是覺得有好感吧,長大了就忘了。”

陳夏生沉默了一會兒,問:“那你呢?你對她有好感嗎?”

沈天郁笑,然後搖搖頭。

陳夏生又問:“那你喜歡什麽類型的?”

“不知道啊。”沈天郁随口說,“我現在沒有喜歡的人,怎麽知道我喜歡什麽類型的呢?”

陳夏生松了口氣,放棄了這個話題。端着葡萄進屋,想給尤金蓮嘗嘗。

第二天,沈天郁和陳夏生一起去割小麥。家裏只有幾畝地,也不是為了賣錢,只要夠家裏吃的就行了。

中午最熱的時候肯定不會出去幹活,兩人回到家裏睡覺。等過了那段時間再出去。尤金蓮會在他們倆幹活的時候給他們送水,或者摘兩個桃子,拿一把瓜子什麽的。

沒過幾天家裏的農活就都幹完了。沈天郁也正式地提交報考意願,八月,他收到了學校的錄取通知書。

“軍……軍訓?”陳夏生瞪大眼睛看着錄取通知書上寫得字,很震驚地問,“這是什麽?”

“就是在開學前要進行國防教育,”沈天郁說,“好像高中生都要參加。大學也要吧。”

尤金蓮非常慌張:“那怎麽行?咱家花芽從來沒吃過苦,他們會不會讓你做一百個俯卧撐?……會不會讓你吃死人肉,讓你和別人打架?會不會出事啊?”

“怎麽會?”沈天郁說,“就是混過去的,沒有那麽嚴格。”

聽了這話,尤金蓮和陳夏生才放下心來。

前世的沈天郁沒有軍訓過,但是理所應當的覺得這種軍訓是要放水過去的。那時他并沒想過,這次小小的軍訓,會對他日後的人生産生那麽大的影響。

八月二十日,沈天郁背着行李,出發去軍訓。

由于他們高中是全封閉式的學校,所以只要請教官過來,就可以在學校裏進行訓練了。軍訓總共是十四天,比國家規定的時間要長,據說是中間有休息日。

聽說軍訓的時候不能見家人,尤金蓮就不跟着沈天郁去了,只把送兒子到火車站,自己乘車去了他二舅家,一切都拜托給陳夏生了。

陳夏生和沈天郁坐車坐到學校,那是一所百年老校,占地面積很廣,即使問了老師,也找不到宿舍在哪裏。

兩人摸索着向前走,好不容易走到沈天郁的房間,花了半個小時才把床鋪好。

天太熱,兩人流了一身的汗,陳夏生對沈天郁說:

“你明天軍訓。我試試看能不能找份學校裏的工作,到時候也能離你近點。”

沈天郁點點頭,累的躺在床上。他是宿舍裏第一個到的人,旁邊都沒人,宿舍裏靜悄悄的。

“行,那我出去了,”陳夏生從錢包裏拿出點錢,遞給沈天郁,道,“你自己晚上去食堂吃飯。我今天就不陪你了。哥找工作去。”

說完,陳夏生露出一種成熟男子特有的驕傲表情,看的沈天郁都笑了,說了聲:“去吧。”

第二天,沈天郁穿着學校發的迷彩服,走到學校操場上。宿舍的同學都很好相處,年齡最大的是一位名叫張宏的男子,最小的是沈天郁。有一個稍微胖一點的男子,名叫趙赫,瘦高的是孫悅,北方男孩侯鳴,以及據說書法獲過全國大獎的錢書虞。他們六個是一起去集合的。

六個人一起行動,時間花費的就稍微多了一點。學校要求集合的時間是七點半,他們是七點三十二到的操場。

第一天,學生都不會遲到,一時間就只有他們六個站在隊伍外。聽其他同學說,教官七點十五就開始集合了。

“你們怎麽遲到了?”一個細長眼的教官非常嚴厲地質問他們六個,“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學校發的迷彩服都是随便給的,到沈天郁手上的這條褲子非常松,剛才是跑着過來的,現在幾乎要滑下去。沈天郁連忙扶了一下,很不幸就被細長眼給抓住了。

“動什麽動?”教官走到沈天郁面前,用手指戳了戳沈天郁的肩膀,“我問你,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沈天郁沒說話。一般沉默會讓對方減少怒感。但是教官不是這樣的,他希望能聽到沈天郁的回答。

于是細長眼更加用力地戳了戳沈天郁的肩膀,道:“沒聽見我說的話?”

沈天郁悶悶的:

“……聽到了。”

“那怎麽不回答我?!”

“因為我沒有手表。”

教官不依不饒的,把錢書虞手上的手表拿過來,扔到沈天郁手上。讓其他五個人回去。

教官抖着腿,說:“那你告訴我現在幾點了。”

沈天郁深吸一口氣,說:“——七點三十七。”

細長眼當然不是想聽這個回答。他上下打量着沈天郁,用評判的語氣說:“看你長的這幅模樣!不男不女的,真惡心人。告訴你,來這裏,就是一個士兵,就是一個軍人!像是你這樣的垃圾,國家不需要!”

沈天郁最讨厭別人拿他的長相開玩笑,偏偏還沒有辦法反駁,可他越是生氣,表面上越是平靜。

細長眼繼續嘲笑:“你看他這幅瘦小的樣,老子一直手就能把他制服。但是,這種弱不禁風的人,我都不屑制服!這種人就是草包!比女人還不如!狗屎!”

其他學生面面相觑,看着沈天郁越來越蒼白的臉,露出同情的表情。細長眼越說越高興,吼他們:“動?!你敢動!現在開始站軍姿,半個小時,誰都不能動!”

不過還是沒讓沈天郁歸隊,那細長眼饒有興趣的對沈天郁說:“你知道你是誰嗎?”

沈天郁閉上眼睛不去看他,越發激起教官的怒意。

“問你話呢!”他厲聲道,“快說!”

教官一邊說,一邊用手戳沈天郁的肩膀。

沈天郁睜開眼睛,很平靜地說:“我是士兵,是一名軍人。”

教官臉上露出嘲笑的表情,拍着沈天郁的後背,說:“站直!頭擡起來,挺胸!”

等沈天郁站好軍姿後,教官臉上嘲諷的表情更明顯了:

“——你說的不對。”

細長眼站在沈天郁面前,直盯盯的看着沈天郁的眼睛,道:“你就是狗屎,你連狗都不如。”

“……”

教官非常得意的說:“我再問你,你是誰?”

“……”

“說話!”

“……我不說!”沈天郁恨恨地瞪着那教官,手指緊緊握住,指甲都快把手心劃破了。

細長眼眯眼笑,看起來得意的像是只狐貍,半晌,指了指學校的操場,說:“不說,那你就去給我跑二十五圈,不跑完你今天就別來訓練了。”

站在隊伍裏的學生都張大了嘴,非常震驚。和沈天郁一個宿舍的幾個人表情也很不舒服,只是面對這個無禮強硬的教官,誰都沒辦法。

這個操場比較大,沈天郁分不清這是三百米還是四百米的跑道。按照四百米來算,二十五圈就是一萬米——

他還從來沒跑過這麽長距離,真不知道能不能堅持下來。

這麽想,沈天郁竟然有些恨這個教官,他很淩厲的盯着那人,半天都一動不動。

細長眼又戳了戳沈天郁,似乎覺得這很好玩,問:“你去不去?不去的話,你也別想合格了。看你們這幅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樣,真以為考上這所高中就怎麽樣了嗎?告訴你,好學校裏人渣也特別多,別以為考上好學校你就怎麽樣了。”

細長眼看着沈天郁,一字一頓地說:“不跑,就給我滾。看清你自己的位置,連二十幾圈都跑不下來,你不是狗屎,是什麽?”

沈天郁垂下眼簾,半天,說:“如果我跑下來了呢?”

“嗯?”教官就像是沒聽見一樣,把耳朵湊到沈天郁唇邊,“你大聲點!”

“我說,如果我跑下來了,你收回你那句話。”

教官呵呵的笑,也沒說什麽,突然揮揮手,把旁邊的一個圓臉教官叫過來。他們班總共五十人,由兩個教官負責,圓臉走過來,問:“幹什麽?”

“你在這兒看着,讓他們站半個小時軍姿,我看着這小子跑圈。”細長眼揚揚下巴,拍着沈天郁的後背要他走。

沈天郁厭惡的甩開那人的手臂,想了想,還是慢慢地走到了跑道上。

他剛吃完早飯,半個小時內不應該劇烈跑動,否則也許真的會吐出來。可是現在的情況也不允許他不跑。沈天郁嘆了口氣。前世沈天郁的家庭有錢有權,別人不說巴結,也絕對是要給三分薄面的。到了今生,雖然家境貧窮,可是親人都很疼愛他,加上沈天郁學習成績好,是從來沒被人罵過‘狗屎’‘垃圾’的。

一瞬間,心情非常複雜,有一種難以言語的沮喪和難堪。

沈天郁并不想跑得太快,因為他真怕吐出來。就打算勻速運動跑完這二十幾圈。他的身體和前世比起來要好太多了,最開始的三圈幾乎沒什麽感覺。可時間拖得越長,天氣越熱。

沈天郁口幹舌燥,流了許多汗,喉嚨裏幹得像是出了血,滿嘴都是血腥味兒。白玉一樣的皮膚開始慢慢變紅,像是生病了一樣。

他很努力的跑,最後幾圈怎麽都喘不過氣,真想放棄。不過沈天郁一轉頭,看着旁邊的教官,只見他非常清閑的躲在樹蔭裏,很無聊的哼小曲兒,隔岸觀火地沖沈天郁吼:“你把手揮起來啊!跑的那麽慢,是不是老爺們?”

于是沈天郁就不想停下來了。那時候他想的是,再跑一步會死嗎?會死嗎?不會死,就跑吧。

樹上的蟬在聒噪的叫喊,發出‘茲啦——’‘茲啦——’的磁石音。

站軍姿的半個小時已經結束,其他學生開始新一輪的練習,只有沈天郁還在這裏跑。而旁邊的細長眼根本不阻止,只是不停看着手表,不停催促。

一萬米,沈天郁足足跑了一個多小時,跑完後幾乎給跪了,然後就被細長眼的教官拽起來。

“剛跑完就坐着?”那人吼着說,“你想死啊?”

沈天郁喘着氣,透明的汗一滴一滴的從他頭上流下。他單膝跪在地上,像是一個提線木偶,只能靠着教官的拖拽,勉強站起來。

沈天郁的腿一直在抖,有點筋疲力竭的感覺。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條垂死掙紮的狗,拼命呼吸,面前的氧氣也吸不過來。

“你看看你!”教官掩飾了自己眼底的關切和急躁,吼着說,“這才一萬米!你自己說說,跑成什麽樣?不是垃圾是什麽?小姑娘都沒你喘得厲害!”

沈天郁喘得無法說話,只是不停的張口嘗試說話。他的臉色慘白,腹部絞痛,幾乎直不起腰來。

細長眼湊過來聽沈天郁說話,只聽得他用非常細微的聲音說:“你不……不是說,收回那句話嗎?”

細長眼震驚的看着沈天郁,半晌突然說:

“那不行,你看你喘得像條狗,不是狗屎是什麽?什麽時候你跑完一萬米不喘了,我再收回那句話。”

“……”沈天郁氣得閉上眼睛,很想揍他。軍訓第一天,他就開始想念陳夏生,一閉上眼睛就感覺眼睛濕漉漉的,像是要哭出來一樣。

中午到學校食堂吃飯。沈天郁累的要命,也不想在食堂人擠人的,沒吃飯,直接回了宿舍,宿舍沒有風扇,特別熱,沈天郁躺在床上不停流虛汗,不知道為什麽還有些發抖。

朦朦胧胧要睡着的時候,他被宿舍的張宏搖醒了。

“小六,別不吃飯啊,我們給你買了點,不知道你愛吃不。”

沈天郁轉過頭看着張宏,嗓子疼得厲害,只是搖了搖頭,繼續躺着。

他是寝室裏最小的,就被叫做‘小六’。男生的友情簡單而深刻,只一天,就能好的像是親兄弟。他們幾個看了上午沈天郁受得罪,心裏非常自責。尤其是錢書虞,因為沈天郁吃飯吃的很快,如果先走的話肯定不會遲到,就是為了等他才遲到的。

他倒了一杯綠豆湯,端到沈天郁身邊。沈天郁什麽都不想吃,但是起來喝了點水。宿舍的兄弟家裏條件都不是特別好,給他買了吃的,他也不能拒絕接受。尤其是裏面還有很多肉,好多兄弟一個星期也不會買一個肉菜。

沈天郁胃裏難受,還是強忍着吃了兩口,結果當時就吐了,跑到廁所裏,吐得歇斯底裏,跑步的時候他眼睛吹了風,所以一直流眼淚。偏偏宿舍那些兄弟還以為他是被教官氣哭的,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只能保持沉默。

到了下午還是站軍姿,踢正步。沈天郁被曬得像是要中暑了,惡心,什麽都不想吃。軍訓的第一天,他只吃了早飯,晚上躺在床上也睡不着,渾身酸痛。

第二天起來,身體更難受,全身都像是長了鐵鏽,一挪動,骨頭就咯吱咯吱響,吓了沈天郁一跳。

他哀嘆一聲,暗暗後悔自己一直不做運動,被虐成這樣也不光是教官的錯。

這回寝室的宿友都知道了軍訓的嚴厲,早上六點就起床,然後飛快的洗漱,狼吞虎咽的吃飯。到操場上的時候才剛剛七點。操場上的人寥寥無幾,好多女生湊在一起聊天。

他們一個宿舍的也湊在了一起。隔得老遠,沈天郁就看到了那個細長眼,立刻轉過頭不看他,省的節外生枝。結果那細長眼反而慢慢走過來,直指沈天郁。

“……”沈天郁非常無語,厭煩的翻了個白眼。

細長眼呵呵笑,逗着沈天郁,道:“你不是想讓我收回那句話嗎?今天還跑不?”

沈天郁沉默着,不想理他。

結果那教官直接抓住沈天郁的肩膀,就把他往操場外部帶,拿了一塊秒表,道:“你昨天跑了一個半小時吧?看看你今天能不能跑快點。”

沈天郁無奈道:“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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