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過沈天郁當然沒親上去,他手臂一撐,從陳夏生身上下來。因為他聽到門外鐵鎖‘嘩啦嘩啦’的聲音,是尤金蓮回來了。

沈天郁掩飾性的從房間裏逃出來,對尤金蓮說:

“媽,回來了。”

“嗯。”尤金蓮笑着,突然看到門口那些淩亂的痕跡,還有被陳夏生踢得東倒西歪的米袋,她愣了一下,頓時明白,“狗蛋又喝多了?”

“是,”沈天郁說,“但是我估計這次也不行……”

尤金蓮表情竟然有些惶恐。她可算是知道了,狗蛋喝多了不代表他中意那個姑娘,而是代表他很不高興,心裏憋屈郁悶,所以才喝酒。

陳夏生雖然和尤金蓮沒有血緣關系,可是這麽多年,早就已經熟了,是打心眼裏把他當家裏人,可不敢委屈了他。

沈天郁趁熱打鐵,說:“媽,要不咱們別管我哥的婚事了?年輕人,都喜歡自由戀愛,呃。讓他自己找喜歡的人,行嗎?”

尤金蓮連忙點頭,回屋的時候還問:“這冬雪哪裏不好啊?我看她照片,皮膚挺白的,人也老實,你哥怎麽看不上?”

“他是有心事。”沈天郁頓了頓,說,“估計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尤金蓮恍然大悟,壓低聲音問沈天郁:“花芽,你一直跟你哥在一起,他喜歡誰,你猜的着嗎?”

“……猜不到。”

“哎,看把我急得。”尤金蓮自己先笑了,“算了,只要狗蛋心裏有譜就行。我就怕他在城裏待久了,和城裏人一樣,不愛結婚,不愛生孩子,做什麽單身貴族……呸呸呸,還是早點結婚的好。”

沈天郁更糾結了,心說他哥還不如當個單身族呢,那最起碼也不會讓人覺得怪異。

轉眼,春節到了。

尤金勤和陳寡婦都回家了,他們倆生意日漸興隆,今年已經回本,手裏的錢也多了。正是春節,陳寡婦穿着一身豔紅色的羽絨服,顯得特別年輕。

夫妻倆一人牽着一個小孩兒,就是他們的雙胞胎兒子,倆人長的都像尤金勤,濃眉大眼,乍一看和陳夏生也很像。

陳夏生特別有小孩緣,剛一出門,那兩個小孩兒就對着他張開手,要抱抱。陳夏生一手摟着一個,迎着父母,喊‘爸媽’。

陳寡婦一把摟住自家兒子,激動地不知道該怎麽說話,發狠的掐他的手臂,當然沒有用力,只說:“你看你,要弟弟不要媽媽,出去賺錢容易嗎?吃苦了嗎?要不今年回來跟爸媽一塊幹?放心,咱家現在已經不虧本了……”

陳夏生表情無奈,道:“不回去。大小夥子總跟家裏縮着算怎麽回事?”

陳寡婦又用力打他,裝作生氣,過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笑了,從背包裏拿出什麽東西,趁着陳夏生沒在意,放到他羽絨服的兜口裏了。

沈天郁正在廚房幫尤金蓮打下手,聽到外面有人來,趕快洗手,和母親出來迎接。一看是二舅,沈天郁微笑着,喚人。

尤金勤過來遞給沈天郁壓歲錢,他嗓門很大,不停的說着什麽,中氣十足,看起來還像是那個身體健壯的莊稼漢,一點都沒變。

沈天郁手還濕着,沒法把錢塞到牛仔褲的兜口裏,就湊到陳夏生身邊,跟他說:“哥,我把這錢放你這兒,行嗎?”

“嗯。”陳夏生點點頭,手裏還抱着兩個娃,沒地方騰手,就說,“你放我口袋裏就行了。”

沈天郁的手濕漉漉的,被風一吹特別涼。他摸索着就要把紅包往陳夏生兜口裏塞。可是他的羽絨服兜口裏已經塞滿了陳寡婦給他的東西,一時間放不下去了。

沈天郁皺眉,突然拍了拍陳夏生的後背,說:“轉過去,我放你褲子兜裏。”

陳夏生身體僵了一下,剛想阻撓,就看懷裏的那倆雙胞胎已經開打了,大一點的哥哥拽着弟弟的頭發,弟弟捶了一下哥哥的眼睛,倆人都癟着嘴,眼看就要哭了。

陳夏生趕緊勸架,不過沒開口,就感覺沈天郁冰冷的手已經摸到他的褲兜了。

陳夏生的褲子穿的比較松,所以沈天郁能輕易的把手指鑽進去,頓時覺得溫暖了,手不想拿出來。沈天郁還沒覺得有什麽,最尴尬的是陳夏生,因為沈天郁就着手指放在兜口裏的姿勢,看起來很像是從背後環抱住了他。

陳夏生只能慶幸,沈天郁沒有因為他的性向而避他如蛇蠍。

等沈天郁的手指恢複知覺,就放開了陳夏生,對着其中一個小孩說:“來,我抱你,你大哥一個人抱不過來。”

那小孩也很乖,本來和弟弟打得要死要活,一聽有人要抱立刻就松開弟弟的頭發了,乖乖跟着沈天郁走,讓哥哥舉高。

家裏的氣氛非常融洽,不過沒持續多久。尖銳的電話鈴把一家人的談話打斷,沈天郁起身去接電話。

是他的大舅,當然不是來拜年的。

沈天郁聽出了他的聲音,有些不自然地問:

“你有事情嗎?”

他們兩家沒什麽交集,分家之後關系更是降到冰點,屬于是那種平時見面都不打招呼的類型。要說一家人能相處成這樣,也真是不容易。

其中就發生過許多事情,比如沈健死的時候,他大舅特別想再給尤金蓮找一個人家,恨得尤金蓮拿着掃帚去大舅家罵,罵的他不敢出門;比如他大舅本身不求上進,愛好賭博,把家裏的房子都賭出去一間;再比如沈天郁考上高中的時候連村裏不認識的人都能掏出點錢,意思意思,而他這個親的大舅,是一毛錢都沒出。

尤金蓮特別記恨大舅,沈天郁上高中之後更是跟他吵翻了一次,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兩家人就徹底割裂。

大舅在電話那邊也很不高興,用那種‘你欠我錢’的口氣說:“尤金勤在你這嗎?”

“……”

“叫他接電話!”

沈天郁真想直接把電話挂了,可是尤金蓮已經問了:“花芽,誰啊?”

沈天郁只能說:“我大舅。讓二舅來接電話呢。”

尤金勤放下茶水,皺眉走過來,問:“啥事?”

不過也沒希望能聽到沈天郁的回答。他直接拿過聽筒。

等尤金勤挂斷了電話,才聽到尤金勤對尤金蓮說:“咱爸生病了,現在就在醫院裏呢,讓我過去一趟。”

尤金蓮哼了一聲,沒說話。

尤金勤問:“你去不?”

“我憑什麽去?”尤金蓮一瞪眼,說,“不去,絕對不去。”

尤金勤無奈,只得叫上陳寡婦一起去醫院,把兩個孩子留在這裏。

當天下午尤金勤兩人也沒有回來。聽說老頭是中風,現在還在昏迷,只留老太太一個人在家裏。

這個老太太重男輕女的觀念特別厲害,小的時候沒少讓尤金蓮受委屈,長大後更是偏愛大兒子,沈健死的時候還說風涼話,覺得是尤金蓮克死沈健的。

尤金蓮本人脾氣也大,有幾次都直接和老太太嗆起來,真氣極了反而看透了,她嫁出去的那一天就明确了這個想法,那就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還就當定了這潑出去的水了。

但是大過年的,大舅和二舅都在醫院,家裏一個人都沒有,老太太連口飯都沒得吃。二舅也看不過去,就在晚上的時候給尤金蓮打了個電話,讓她幫忙照顧點。

尤金蓮聲音尖銳:“我管的着嗎?光說挨餓,我小時候挨餓少啦?就說小時候她嫌我是女孩,吃飯從來不讓我圍桌,我就不能‘照顧’她!”

尤金勤長嘆一口氣,非常無奈:“姐,這大過年的,咱不提當年的事兒行不?她畢竟是你媽,你要是不願意去,讓狗蛋幫忙送碗飯過去,嗯?”

尤金蓮哼的一聲,半天,問:“你今天晚上不回來了?”

“回不來,明天也可能待在醫院了。”

尤金蓮不說話了,半晌挂了電話,悶聲走到廚房裏做飯。

由于家裏人不全,年夜飯是沒法吃了,最後就是煮了一頓面條,還好消化。

尤金蓮端着一大盆的面條,讓狗蛋給老太太送過去,因為天有點黑了,尤金蓮讓沈天郁陪着陳夏生一起去。

沈天郁和陳夏生走到大舅家門錢,發現院裏特別髒。他們家養了好多雞,院子裏都是雞的糞便,臭氣熏天的,也不清理。沈天郁一進門就忍不住皺眉,好不容易踏進去,房間裏也昏暗的看不清。

他們家竟然沒安電燈。

沈天郁和陳夏生摸黑往裏走,看到床上模糊躺着一個人,也沒聽到外面的動靜,似乎睡着了。

陳夏生搖了搖老太太,等她醒了後,老太太喃喃地問:

“誰啊?”

“我是狗蛋,和花芽給您送飯了。”

“哦……哦……”

老太太喘氣喘的很費勁,像是堵塞了的下水道管,她掙紮着爬起來,點燃拉住,拉着沈天郁和陳夏生坐。自己則彎下腰,點了根蠟燭。

陳夏生問:“這裏還沒有電燈?”

“有的,但是我一個人,開燈太費了。”老太太笑呵呵的說。

屋裏一點都不暖和,甚至還有點冷。在房間裏老太太還要穿着棉襖,不過她看起來氣色很好。

老太太慢慢的吃面條。因為沒有牙齒,她的臉都癟下去了,看起來竟然有些慈祥。

“這是二妮子家的花芽吧。”老太太眯起眼睛,親昵的和沈天郁說話。

光線有些黑,沈天郁看不清老太太眼中的神情,不知道她是什麽意思,只能說:“是的。”

“今年考高中啦?”

“嗯。”

老太太長嘆一口氣,嘴唇不住嚼動,她費力的彎腰,從床鋪地下拿出一沓錢幣,交給沈天郁和陳夏生。

“拿着,我也沒什麽錢。當給你們倆的壓歲錢了。”

沈天郁離得比較近,所以那錢就交給了他。那錢雖然看着厚,但都是一塊五塊的,甚至還有毛幣。不知道被壓在床下多久了,有種潮濕的感覺。

沈天郁拿也不是,推也不是,非常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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