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溫和語氣雨點怪:“他對你挺好的吧?那天……哼。”
沈天郁笑,點頭:“嗯,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很護着我。”
沈天郁的身體正在逐步好轉,但是俗話說,病去如抽絲,即使他身體健康,要恢複成原本的狀态,也需要一段時間。
他也會去外面遛一遛,比如今早去外面接溫和,也是他一時興起,走路到那邊,順道接了她。對此,陳夏生表示非常不高興。
因為早上走的路有些遠,下午沈天郁就特別疲憊。他疲憊的樣子一般人看不出來,只有極少數和沈天郁親近的人才會發現。疲憊時的沈天郁會一直保持微笑,只是眼睛向下看,眼簾下垂,一股溫潤端方的大家模樣。
陳夏生刷完碗從廚房走出來,就聽到溫和在客廳裏興高采烈的說話。她本身便學識淵博,和沈天郁談得來,說的竟是些陳夏生聽不懂的話。他擦了擦手,輕聲來到客廳,就看沈天郁一副疲憊的模樣,手中握着一支筆,還要打起精神聽溫和講話。
陳夏生火冒三丈,三步并成兩步來到書桌前,把手中端着的洗幹淨的西紅柿放到桌子上,冷冰冰地說了句:“吃!”然後彎着腰,對沈天郁說:“累了吧?去屋裏睡一會兒吧,我幫你送她。”
雖然他一直說着溫和的事,但是眼睛卻沒有看她一眼,非常不禮貌。溫和從小到大都是招人喜歡的那種類型,哪裏受過陳夏生這樣的輕視?當即氣得眼眶發紅,都快哭了。
沈天郁歉意的看着溫和,說道:“學姐,那我先去睡覺了。你要是着急走就讓我哥送你吧,我們這邊也沒什麽好玩的,還挺髒,快開學了,你趕緊回學校吧。”
溫和只想找個能單獨和沈天郁相處的場合。快開學了,她一個女生單獨跑到這荒郊野外,不就是想和沈天郁好好說幾句話嗎?當然如過氣氛夠好,她也想順便告白,但這一切都毀了。她非常不甘心。
溫和對待自己執着的事情會一直堅持下去,當年她分數差一點,沒被選上第一志願的西班牙語,被分到英語專業。可是她就是喜歡西班牙語,大一的時候天天熬夜學習,拿很高的績點,最後順利轉專業。
她知道現在不應該打擾沈天郁的休息,就拿起包,說了句:“你好好休息。”然後離開這裏,準備回賓館。她拒絕了陳夏生要送她的意思,因為陳夏生很明顯的不耐煩。
走出家門,溫和眼淚刷的一下就流下來了,她心中大罵陳夏生不是人,又後悔自己執着的來到這個鄉下的小地方。可是心裏一想沈天郁的模樣,就覺得又有了堅持下來的動力。
沈天郁睡了整整四個小時。冬天天黑的快,現在都有些擦黑了。他從溫暖的床上爬起來,穿着厚厚的棉拖鞋走到客廳,已經聞到了濃郁的肉香。
中午陳夏生炖了好多紅燒肉,三人沒吃完,現在他就熱了熱,還炒了菜花和西葫蘆——晚上他是不讓沈天郁吃肉的,因為太鹹的東西可能會引發他的咳嗽。
陳夏生正在盛飯,沈天郁走到了廚房。廚房裏溫暖潮濕,滿滿的都是香氣。沈天郁用熱水燙着碗筷,要幫他拿筷子,被陳夏生擋住了:“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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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幾根筷子。”沈天郁哭笑不得,但是陳夏生态度強硬,很堅持的說要自己來。這又不是什麽大事,沈天郁只得同意,“好吧,你拿着。”
陳夏生似乎正在一點一點的吞噬沈天郁的家務能力,不讓他幹一點活,陳夏生感覺,只要等他變得懶惰之後,就再也不能離開自己了。
其實這個想法真的是挺幼稚的。前世沈天郁養尊處優,就算不是身子弱,他什麽都不做也沒人敢在背後議論。可是沈天郁本身就不是好吃懶做的人,即使性格平和不争不搶、不願意出去工作,可這世也一直努力幫家裏做事,沒有什麽是他‘離不開的’。
但是陳夏生願意對他好,他就受着,多少也能讓陳夏生心裏平衡點,給他增加些自信。
天氣漸漸回暖。最開始讓人注意的是河邊的冰變薄了,沒過幾天就全都化了,一直在冰面歪歪扭扭走着的鴨子很開心的下水,猛地低頭紮到河裏,撈出一條小魚,咬掉身體,不吃頭——嘴挑的。
然後就是幹枯的草坪裏鑽出嫩綠的細芽。鄉下的那些調皮男孩,總是在草剛剛發芽的時候踩它,而且故意踩綠色的地方,枯黃的死草他們是不屑踩的。柳樹上的芽也長出來了,陳夏生拿着一個大籃子,跟沈天郁一起到柳樹下,一棵挨着一棵的揪下柳樹的芽。那東西可以包餃子,不好吃,但是鄉下人總覺得那是去病的,而且吉利。
慢慢的,樹上的蟲子多了。當沈天郁看到隔壁家的小孩拽着一只天牛,聽它拼命‘吱吱——’叫得時候,沈天郁就知道已經快是夏天了。
隔壁家的小孩雖然是個男孩,但是家裏人取得小名兒是秀秀。據說是她媽生他的時候疼得撕裂了一副套袖。其實不僅是他,最近村裏人給男孩取小名都普遍女性化,因為出了沈天郁這麽個才子,他們都覺得這樣起名有福氣。
就在秀秀準備把天牛放到嘴裏,并且真的放到鼻子上的時候,沈天郁開口制止了他,晃了晃手,說:“秀秀,過來。”
秀秀剛出生的時候腦袋都被夾扁了,長大後也不聰明,去醫院看看,人家醫生說是智力有點問題,不過他為人敦厚,特別老實,對誰都笑呵呵的,村裏沒人嘲笑他們家。
秀秀一聽沈天郁叫他,扔掉天牛,笑眯眯地跑過來,喊:“花芽哥哥,我來了。”
他跑得急,一下子摔到地上。沈天郁連忙站起來想扶他,不過秀秀也不知道疼,站起來一拍身上的土,根本不哭,就又往沈天郁這邊過來了。
沈天郁等他跑過來,就拉着他的手,看了看秀秀的膝蓋。沒磕傷,他皺眉道:“急什麽?下次別跑這麽快。”
秀秀笑。沈天郁知道,即使他說了,秀秀也不會聽的。
沈天郁沒什麽要和秀秀說的,剛才喊他只不過是為了阻止他吃蟲子,現在沒什麽話可說,就低頭坐到了門檻上,看着外面的天。
秀秀睜大眼睛看着沈天郁,說:
“花芽哥哥,你是不是快要到北京上學啦?”
“對啊。”沈天郁耐心的回答。
“真好。”秀秀說,“狗蛋說,北京是好地方,到處都是高樓大廈,還有驢打滾兒。可是那邊的驢打滾兒和咱們這邊的驢不一樣,狗蛋說特別好吃,對吧?”
“驢打滾兒不是驢子,是一種小吃。就跟咱們吃的年糕似的。”沈天郁說,“秀秀,你怎麽不管狗蛋叫哥哥啊?”
秀秀一臉不情願地說:“因為他傻。”
“哈哈,”沈天郁忍不住笑,摸了摸秀秀的後腦勺,問,“怎麽傻?”
“上次他去掏馬蜂窩,被叮得臉都腫了,不敢回家。還有,他去水裏撈魚,把魚扔到自己脖子裏,結果順着下面滑出來了。”
沈天郁覺得很有趣,跟秀秀說話也舒服,就看着他,也不打斷。
一開始秀秀還有點結巴,後來說話通順多了:
“花芽哥哥,你是不是比狗蛋聰明多了?”
“呃……可能吧。”
“花芽哥哥,你長得也比狗蛋好看,你是咱們村裏最好看最幹淨的人,村裏的姑娘都喜歡你,想嫁給你,但是不敢跟你說,因為覺得配不上你。”
“誰說的。”沈天郁笑,拍了拍他的後背,“別瞎說。”
秀秀急了,說:“真的。狗蛋跟我說的,沒錯。”
沈天郁笑容慢慢退卻。他想起冬天的時候溫和還跟自己表白過。她在火車上哭得稀裏嘩啦的,因為化了妝所以臉上有兩條明顯的淚痕。她哭喊道:“我就是喜歡你。你難道一點感覺都沒有嗎?我是吃飽了撐的才往這邊跑嗎?——這裏什麽都沒有,別說地鐵或者出租車了,連個飛機場都沒有,我為什麽來?我就是想來找你!找你!因為我喜歡你。”
沈天郁非常錯愕的看着她,半天才道:
“對不起……我是真的不知道。你開始和我說,你想體驗生活。”
“體驗個屁。”溫和哭得開始爆粗口,過了一會兒,顫抖地走上前抱住沈天郁的肩膀,眼淚都流在他的衣服上。
溫和問:“你是有喜歡的人了嗎?”
沈天郁眼神裏都是溫柔,他點點頭,道:“嗯。我愛他。”
“我是沒有機會了嗎?”
“……”沈天郁沒說話,但是答案什麽的都很明顯了。
他的回憶還沒有向下,就聽到秀秀說:
“狗蛋還說,你太好了。他怕管不住你,每天都特別郁悶,怕你在北京讀書,和別的女孩談戀愛。”
沈天郁說:“不會的。他只是不自信,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狗蛋還說,他每天都吃醋,恨那些女人,雞肚子的要命,但是不敢和你說,怕你生氣。”
“不是雞肚子,是嫉妒。”沈天郁糾正了他的發音,心想這肯定是陳夏生教的,有些無奈,但是更多的還是覺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