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周玦下意識地迅速抄起書包裏的書藏在身後,跟着老師們離開宿舍。而馮老九貌似還沒當場斷氣兒,一群護士圍在他邊上,給他做緊急救護,很快就把他送上救護車載走了。

瘦猴看到馮老九的樣子,吓得一句話也說不出。胖三結巴地說:“你們前面都看到了?”

周玦掀開背包的一角露出書的封面說:“馮老九還拿走了這本書。”

瘦猴煩躁地問道:“啊?是他?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周玦捏着書的手都在顫抖,他做着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說:“不知道,現在唯一能幫我們的只有陳昊了。”

胖三和瘦猴兩人同時驚訝道:“為什麽是他?”

周玦把他和陳昊在地下室裏交談的事和他們說了一遍,他們都陷入沉默,最後還是周玦先開口道:“怎麽樣?找他,你們覺得靠譜兒嗎?”

胖三非常無奈地點了點頭,瘦猴攤手說自己沒意見,于是周玦打通陳昊的手機,把事情告訴了陳昊。手機那頭沉默了半晌之後,周玦才聽到陳昊說:“去青藤茶坊等我。”

周玦對胖三和瘦猴說:“他讓我們去青藤茶坊等他,你們去嗎?”

瘦猴看了胖三幾眼:“去吧,既然你說現在只有他能幫我們,但是你确定嗎?”

周玦捂着額頭喃喃道:“不知道,去了再說吧。”

來到茶坊,陳昊已經在那裏了,他坐着低頭沉思,見周玦又帶了兩個人來,先是怔了下,然後讓他們都坐下。

周玦從背包裏掏出那本書,直奔主題:“就是這本。”

陳昊看着這本書調整坐姿,但是并沒有用手去拿。大家保持着非常壓抑的沉默,最後瘦猴實在忍不住,打破沉默道:“老師,你真的能幫我們?”

陳昊捏着鼻梁搖着頭說:“不知道,但是我現在幫不了你們,我手頭的信息太少。”

胖三實在憋不下去了,他敲着桌子抱怨道:“我靠,不是說過沒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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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昊點上煙,習慣性地呼出一口煙:“你們怎麽做的測試?”

瘦猴回答道:“我們就是按照陰陽兩極,引太陰之能開天眼,測陰魂之氣。我們手頭唯一能夠找到的陰陽之物只有吸鐵石。”

陳昊夾着煙點頭道:“能想到吸鐵石,算你們聰明。”

平時周玦被人誇後,必定會笑一聲假裝謙虛,但是此刻他根本不在乎他們說什麽,不過既然陳昊點頭,就說明他們測試的方式并沒有出錯,那麽為什麽會失真呢?

陳昊讓瘦猴繼續說下去,瘦猴舔着嘴唇把當時的情況一一都說了出來,說到最後,陳昊哦了一聲,他彈了彈香煙灰,然後說:“這本書其實是有邪氣的,而且測試已經告訴你們了。”

周玦三人聽了他的話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周玦問道:“不是啊,我們明明啊……哎呀……”周玦忽然明白了陳昊的話,他握着拳頭,擡頭翻白眼兒高聲喊了出來,引來周圍服務員的目光,但是他根本無法克制內心的激動。

陳昊抽着煙沒有搭話,胖三和瘦猴還是沒有明白,他們問道:“什麽明白了?我們不是都按照步驟來的嗎?既然步驟沒錯,我們怎麽會搞錯?”

周玦抱着腦袋說:“錯了,錯的不是步驟,是結果!我們把結果的意思理解錯了!”

二人同時發問:“什麽意思?”

周玦抱着頭,情緒非常不穩定。陳昊見他沒辦法回答,這才開口道:“你們搞錯了最後結果的意義。血液是被引向極陽位,但是血本身就是非常排斥陰寒之物,所以當它感覺到陰氣,它會自然而然地被極陽之氣所牽引,就像飛鳥能感知天地間的陰陽變動,跟着陽氣而遷徙的道理。”

胖三聽到這話,不禁咋舌,但是還不死心地辯解道:“那不對啊!既然如此,那麽如果沒有鬼的話,血液就會被牽引到極陰?這感覺有些說不通啊,我覺得這個測試本身就存在漏洞。”

周玦這才擡起頭,像放棄般地回答道:“不,如果一切正常的話,我的血會在水裏散開,這是基本的物理現象啊,根本不會出現血引線啊……”

胖三和瘦猴如被醍醐灌頂,都不禁發出了驚嘆聲。這兩個糊塗蛋明白後立刻被恐怖的陰霾所籠罩,因為他們都摸過這本書,也就是說他們都被牽扯進來了。陳昊進一步解釋道:“如果被引向極陰之位,說明這個東西陽氣非常旺盛,反倒成了避煞的好東西,但是對人命格影響太大,大到不是命格骨重夠分量,就會被克死的地步。就像有些東西除了皇帝和一些德高望重之人能持有,任何碰到這東西的人都會暴斃。為了避免這兩種極端之物出現,所以就有了‘太陰乾坤測’這種測術。”

陳昊說完這些解釋後,沒有人再提出第二個問題,他們都陷入深深的恐懼和後悔中。陳昊見此只能轉移話題道:“馮老九為什麽要拿那本書?”

周玦搖着頭,因為什麽可能都想過了,就是沒想明白為什麽他要拿那本書。最後胖三說道:“有一件事……我覺得很奇怪……”

大家把目光移向胖三,他見所有人都盯着他,顯得有些窘迫,心虛地說:“那是昨天晚上發生的事,你和瘦猴都開始打呼嚕了,最後我也撐不下去了,馮老九倒還想繼續看,他是最後一個還在看書的人。而且我半睡半醒的時候,聽到他一個人在那裏非常陰森地笑了一聲……不過我沒在意就睡過去了。”

周玦連忙說:“也就是說,老九是最後還在看的人?那麽……他到底發現了什麽?”

陳昊此時開口道:“按照這本書的規則,他這次出事也是應該在看書後才有的反應。但是他到底發現了什麽呢?還有,到底是什麽東西迫使他跳樓的呢?”

周玦幾個人的目光注視着這本書,周玦拿起書仔細端詳,但是依然沒有任何發現,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本舊書而已,他又煩躁地把書扔了回去。

胖三心裏有些不痛快,他抱怨道:“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就這麽莫名其妙地被扯進來了?這和我根本沒關系啊,對吧瘦猴?”

瘦猴也想全身而退,他連連點頭。大家都看到馮老九的慘狀,心裏都是一萬個不願意,而且這事的确和他們沒有多大的關系,因此周玦成了他們發洩的首要目标,書是他帶來的。

周玦意識到身邊這兩個人的怨氣,他想盡量平複兩人的心情,回答道:“大家先別煩躁,說真的我也很無辜,我根本不知道這本書為什麽會那麽莫名其妙地出現。你們冤枉,我和你們不一樣嗎?再說這次馮老九的事不單純,你們想想,前面我所說的很多事雖然都與現實或多或少地聯系上了,但好歹不會威脅到我們的安全,可是馮老九到底做了什麽事,會導致他自己出事呢?”

大家的思緒再一次被周玦拉回到馮老九身上,周玦本身對此也拿捏不準。陳昊則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問周玦道:“你記不記得你第一次看書的時候有什麽古怪的地方?我指的是書。”

周玦撐着額頭看着這本書說:“這本書……它是一本被踢舊的書,而且還有一個很奇怪的血指紋……只要翻書就會碰到。”

周玦翻開書的角落,指着邊上說道:“喏,就是這個。”

陳昊抽着煙,眯着眼睛看着這個指紋,周玦自言自語:“如果能夠知道這個指紋是誰的就好辦了,或許他會給我們一些有用的線索。”

陳昊搖頭道:“辦不到……等等!”

他一手抓住了周玦的手腕,而周玦則保持着翻書的動作。随後陳昊指着書頁中間說:“你們看,這是什麽圖案?”

然後他讓周玦把書再翻開點兒,于是書頁與書頁之間就形成了一個圖案,上面寫着“5P-3C-I3436-368742”這一串數字。陳昊激動地說道:“這是我姐姐的字跡,沒錯,這是她寫上去的!”

周玦說道:“也就是說,你姐姐在上面做了記號?”

胖三問道:“這是什麽意思?密碼?”

此時大家大眼瞪小眼地看着,都說不出一個子醜寅卯來。但周玦覺得這是一個非常有價值的突破口,而且他感覺陳昊的姐姐可能沒有死。

陳昊迅速把這幾個數字抄了下來,他說道:“這個我會回去查,只要有新消息我就會通知你們,我覺得你們最好不要再看這本書。”

周玦道:“陳老師,你的姐姐不是有很多手劄和日記嗎?能不能讓我們看看?只給我們看關于這本書的那些就可以了。”

陳昊搖頭道:“沒了,姐姐失蹤那天把手劄也帶走了。日記我可以帶來,不過這裏面的消息不多,她只是偶爾在日記裏提起而已。”

胖三撞了一下周玦,意思是陳昊說假話,而周玦一時間也沒法追問。陳昊見時間不早,道別之後便走了,留下周玦三人,他們每個人臉上都流露出沉思的表情。瘦猴喃喃自語:“居然把結果搞錯了,不過這錯誤還真低級啊,如果我們當初早些察覺,或許現在就沒有我們什麽事了……”他說到這裏覺得有些對不起周玦,便硬生生地咽下後面想要說的話。

周玦倒覺得他說得沒有錯,而且他也發現,瘦猴和胖三潛意識裏其實已經把錯歸結到他的頭上,雖然他們都沒明說,但是無意間流露出來的神色和話語,無不是對周玦的抱怨。不過,他的心思還在思考那串密碼和馮老九的事情,沒有再去應付他們。突然胖三的手機響了,他接起電話後臉色瞬間凝固,眼睛暴睜,而眼角泛起了淚光。

他默默挂斷電話,對二人道:“老……老九死了……”

瘦猴的腦袋重重地撞在臺子上。周玦只感覺下巴頓時發麻,他控制不住地顫抖着雙唇,緊緊地握住雙拳,渾身抖得厲害。悲傷、憤怒、恐懼等各種複雜的感情,交替盤旋在周玦即将崩潰的大腦中。

他閉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所有的精神力和自制力讓自己靜下來。他慢慢睜開眼睛,發現胖三和瘦猴都在看他,他們的眼眶也都通紅。

周玦張開嘴,苦澀地說:“現在……我們沒退路。如果不想死,就得先搞清楚老九到底為什麽會死。他看得比我們多,我怕我們也會遇到,到那個時候……”

胖三滿頭冷汗,結巴着說:“那……那麽我們不看下去呢?會不會……”

周玦搖着頭說:“那本書能夠自動消失又出現,你覺得還有什麽做不到的?”

胖三和瘦猴的臉上都露出心虛的表情,然而馮老九為什麽要偷偷地藏起來呢?他到底想要幹什麽?

最後他們三個人回到宿舍,而窗外從五點過後就開始下起大雨,據天氣預報說明天氣溫會驟降。306宿舍的燈光在這樣大雨滂沱的環境下顯得非常昏黃,好像随時都會熄滅一樣。本來應該是四個人的宿舍,現在只剩下三個人。今天下午,馮老九的家人就把他的東西都收走了,只留下空蕩蕩的一張床和一套課桌椅。平時馮老九都會在那裏溫習功課,然後不耐煩地轉過頭來說他們仨太吵鬧,現在這個宿舍再也折騰不起來了。周玦坐在床邊,看着那本書,眼神越來越呆滞,因為他實在想不出這事的緣由。

胖三焦躁地罵道:“媽的,我就不信了,老二、瘦猴,咱們就看吧!說不定下面會有提示呢!”

瘦猴整個身體趴在床上,而眼睛也是死死地盯着這本書。周玦的臉上也顯露出幾分放棄抵抗的神色,他嘆氣道:“好吧,那麽我們就一起看下去,這樣憋着太難受了!”

于是三人立刻圍坐成一團,周玦再一次翻開書頁。

◎◎◎

林旭一路上跟着翠娘在山林裏穿梭了很久,直至日近三竿,大霧才全部消散,荒蕪的野林子稍微露出些許江南應有的柔和。翠娘終于把林旭帶到了一個稍微有些人煙的地方。雖說是有人煙的地方,不過一走進才發現,其實那裏只是一個小山村,因為戰争,這裏已經成了一個荒村,到處都是屍體和啃死屍的老鼠,整個山村彌漫着一股腐爛的惡臭。

翠娘一路上都不怎麽說話,只是有的時候她會努一努嘴,像強忍着哭出聲,然後回頭看看走過的路。林旭感覺到她無時無刻不在警惕着身後,而他也是一路無言地跟着她。翠娘看着荒村裏一家廢棄的茶攤說:“這裏吧,我去找找有什麽吃的和可以帶走的東西,好餓呀!”

林旭把長板凳上的灰塵擦掉,然後放下自己的醫藥箱。他四下打量着周遭的情況,周圍十分荒涼,不遠處七倒八歪地躺着一些屍體,附近的歪脖子樹上吊着一個死了的女人。

翠娘找了半天,最後罵罵咧咧地走回來說:“根本沒吃的。”

林旭摸着自己的肚子,說實在的,他已經快兩天沒吃飯了,早已饑腸辘辘。突然翠娘眼睛一亮,一個箭步鑽進一個枯草堆裏。她居然從草堆中撿出一支步槍,最幸運的是這槍裏還有子彈。翠娘看着槍像看到了烤雞。她把槍遞給林旭說:“拿着,你不是當兵的嗎?打些野味兒來吧。咱們別在這裏待,怪吓人的。好歹撿了這個家夥,不算虧。”

林旭接過槍,上膛之後發現這槍的确能使,這讓他心裏多少有些踏實。他點着頭說:“我去那林子後面抓些野兔子什麽的,不過現在是冬天,能不能打到就不知道了。”

翠娘連忙拉住他說:“別,別回去!咱們不能走回頭路。和我一起往前走,我再看看,實在不行,我看能不能撿到釣魚的家夥,這裏靠河,應該家家有打魚的工具。”

翠娘一而再再而三的神神道道,讓林旭的反感和疑問到達了爆發點,他冷着臉問道:“你到底在怕什麽?你們到底在躲什麽?你不說清楚,我就不走了!”

翠娘咬着嘴唇看着林旭,林旭被她這樣一盯,居然心又軟下來,他嘆着氣直搖頭。翠娘見他如此便開口說:“咱們先去前邊,你別讓我在一群屍體邊上談這個。”

林旭聽她這麽一說,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他不好意思地搖着頭說:“是我有些情緒化了,我們先往前走,估計再過去一點兒我們就可以穿過地界,那時侯情況會稍微好一點兒。”

就在他們二人準備起身離去之時,林旭發現旁邊的草叢裏有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們。他舉起步槍對着草叢喊道:“什麽人,快出來!”

草叢裏毫無聲息,翠娘躲在林旭的身後,他們兩個人一點點靠近草叢,突然從草叢裏猛地跳出了一只猴子,感覺像雜耍的身邊跟着的,也許耍雜耍的人死了,這只猴子就在這裏東躲西藏的。它很通靈性,知道林旭手上的東西很危險,蹭地跳到一邊,虛張聲勢地對着他們龇牙咧嘴,發出刺耳的叫音。

翠娘嘆了一口氣說:“猴子啊,我還以為是鬼子呢。得了,今天就吃它吧。”

林旭沒有放下槍,不過也沒有開槍。這只猴子仿佛聽得懂人話,它見眼前這個女人對着它直咽口水,知道是把它當盤兒菜了,發出更加刺耳的尖叫,使這個本來就陰森的荒村顯得更加詭異。林旭感覺到,這座看似已經死亡的村子裏還有什麽活着的東西躲着,在草垛、在殘磚亂瓦中窺視着他們。其實,他一直都覺得有一雙眼睛陰冷地注視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林旭沒有扣扳機,他放下步槍說:“這猴子好歹也是中國猴子,而且還特有靈性,咱們放了它吧,回頭我去抓野兔子。”

出乎林旭的意料,翠娘并沒有表示抗議。她疑神疑鬼地湊近林旭,低聲說:“那麽咱們快走吧,我覺得這裏好像有些不對勁兒。”

林旭問道:“你說這村子有問題?”

翠娘蹙眉說:“是啊,這村子不正常,你沒發現嗎?死的都是女人,居然見不到一具男人的屍體。”

林旭馬上擡頭往四周看去,果然發現趴在地上的都是女人的屍體,連一具男人的都沒有,這很不正常。歷史上有過許多屠殺,有些是殺光搶光,有些則是殺光所有的男人,搶走所有能生孩子的女人,而只殺女人,這實在說不過去。

林旭疑惑道:“那些男人都去哪裏了?看着自己的女人被殺還不出來?不對啊。”

翠娘握緊剛才從邊上撿到的柴刀,緊挨着林旭說:“別說了,在這兵荒馬亂的年頭,發生什麽怪事都不奇怪。走吧,總之這裏太邪乎了。”

林旭不再多言,背上步槍,于是兩人徑直穿過這到處是屍體的詭異村莊,而那只古怪的猴子并沒有逃走,而是一直跟着,保持着三米左右的距離,有時候發出一兩聲古怪的吼叫,更多的時候是沿着殘垣斷壁緊跟着林旭二人。在林旭看來,這猴子仿佛是躲避着陽光一樣。

林旭、翠娘快速撤出了荒村,周圍的景色也越來越荒蕪,一路上別說野兔子,連一只飛鳥都沒見過。

一路上,林旭只是跟着翠娘走,而翠娘時不時用手搭一個涼棚,看看太陽,然後思考半晌後帶着林旭繼續趕路。她說,他們先要到皇姑山下一個叫“旦裏餘”的地方,那裏會有人來接頭,總之他們無論如何都要活着到達那裏。

他們很快來到一片水域,因為是南方,雖然是大冬天,但還是有魚的,而且個頭兒都還不小。林旭找了一根竿子,翠娘從自己的包裹裏掏出一只荷包,上面別着幾根繡花針,她抽出一根拗彎了,又抽出一根線,将拗彎的針系在竹竿上。林旭把蚯蚓捏碎成一團扣在針上就開始釣魚,而翠娘則生火。冬天的魚本來就沒什麽吃的,見到魚餌也顧不得什麽直接就咬上來,所以釣魚比打野兔子來得容易。林旭草草地刮幹淨魚鱗、去掉內髒,就放在火架上烤,很快香味兒就傳開了。

此時兩人餓得肚子都在亂叫,誰也不嫌誰沒出息。魚剛熟,還翻着白眼兒,就開吃了。囫囵吞下魚肉,也不管魚刺可能會卡住喉嚨,真的是餓極了的樣子。

吃得差不多了,林旭打了一個飽嗝,而翠娘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個女的,開始秀氣地一點點撕開魚肉挑魚刺,而不是像前面那樣張着嘴巴亂吐。

林旭拿起釣竿又去釣了一些,然後處理幹淨內髒,用枯樹葉包裹着放進箱子裏。此時,那只一直跟着他們的猴子也被這魚香勾得躲在遠處抓耳撓腮。林旭撲哧笑了出來,見這只猴子真的十分有靈性,便把剛釣上來的一條大魚扔給了猴子。

猴子試探地用手推了兩下,見沒有危險便大口大口地嚼起來。林旭意外地發現,這猴子的吃相和翠娘有幾分相似,想到這點他便忍不住偷偷笑了起來。翠娘見他在偷笑,便扔了一根魚骨頭過去問:“你笑什麽?不就是和一只猴子打成一片嗎?”

林旭沒有笑下去,他見時間不早了,便說:“不早了,咱們繼續趕路吧。現在應該不會遇到鬼子了,你說的那個地方到底在哪裏?”

翠娘蹲在路邊,看着還在不停吃魚的猴子,低聲說道:“不遠了,我看你是有學問的,我問你件事……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林旭并沒有馬上否定,他搖着頭思考片刻說:“我相信這個世界有因果報應。”

翠娘愣了一下,随後咯咯地笑出聲,聲音聽上去非常嘲諷,她說道:“報應?什麽是報應?人人都說我們盜墓賊不得好死,說我們缺德,你以為我們生來就想當掘墓的?”

林旭坐在她邊上,翠娘說:“其實我不是一開始就幹這行的,我過去幹的是窯姐。呵呵,沒想到吧。我們這種下九流的根本沒什麽盼頭,天天就是做着皮肉買賣,我還殺了人,把一個畜生給捅了。他就是一個變态,天天點我,用蘸着鹽水的鞭子抽。我再那麽下去遲早要死在他手裏,還不如幹脆把他給捅死。”

林旭發現翠娘的眼睛中閃出了濃濃的恨意,她眼神暗下來說:“後來我就逃了出來,成了個要飯的,那日子比狗好不到哪兒去。你們當官的不知道我們這種人的活法,第二天睜眼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喘氣。後來我認識了虎子哥,他見我可憐,說收我當師妹,然後教了我許多關于盜墓這行的規矩。不過,他從來不讓我下鬥,我只是替他望風和做飯。在別人眼裏,我不是他妹子,我是他女人。其實……我也想過……”

翠娘聲音越來越小,随後便不說話了。林旭知道翠娘喜歡虎子,但是虎子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沒要她,難道因為她過去是妓女?林旭不好說,也不好問,只有等翠娘自己往下說。

翠娘說:“我們白天只是普通的山民,到了晚上,虎子哥會去白天踩好的地點下鬥。有時候可以帶上來一些金元寶,有時候什麽都撈不着,還帶了一身傷。日子雖然又苦又下賤,但還是那麽過下來了。直到後來鬼子來了,我們的日子根本沒法過,只有跟着大夥兒一起逃難,這事其實就是發生在逃難的路上……”

這時,本來安靜的猴子突然吵鬧起來,它不停地打滾、抽搐,然後居然兩腳一蹬,嘴裏吐出了許多血沫子。林旭大叫不好:“魚肉有毒!”

他連忙拿出自己多釣的那幾條魚,這些魚都是很普通的鲫魚,沒什麽異樣,而且他們吃的要比這猴子多很多。為什麽他們沒有事,而這猴子一命嗚呼了呢?

翠娘湊近看着猴子的死狀,她咦了一聲說:“太奇怪了,這猴子的死狀怎麽那麽像被……被屍毒給毒死的?”

林旭扔掉了這些魚肉,然後過去看已經翻白眼兒的猴子,發現這猴子的嘴唇已經黑得發紫,牙龈在不停出血,而身上有一股非常奇怪的味道,不但不臭,反而還有些香甜,感覺就像大姑娘的頭油味兒。

林旭見猴子轉眼就死了,他轉而去看猴子吃剩下的那條魚,發現魚肉非常正常,肉質還很有彈性,那麽為什麽猴子突然中屍毒死了呢?

這讓翠娘和林旭心裏非常恐懼,因為畢竟他們吃了那麽多魚肉,本來還意猶未盡的香味兒現在別提有多排斥了。

翠娘搖着頭說:“這是一只公猴子,你瞧還有雞巴。”

林旭不知道她這個時侯研究猴子的身體做什麽,他沒有理睬翠娘的話。翠娘接着說:“林旭,你說……這會不會和那村裏沒男屍有什麽關系?”

林旭頓時一凜,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翠娘搖着頭說:“我只是覺得可能有聯系,又不一定。你看着我幹嗎?不過說真的,這猴子死得太邪了,而且我敢肯定它是中屍毒而死的,不過屍毒一般都是那些死時怨念極重的老屍,新鮮的屍體沒辦法聚積那麽厲害的毒。”

林旭喃喃道:“屍毒?”他思考片刻,從醫藥箱裏取出一把手術刀,當場劃開了猴子的肚子,頓時猴子的腹腔內散發出一股更加濃重的異味兒。林旭說:“既然是中毒,我們先看它的肝髒,如果肝髒有什麽色變,說明的确是中毒,而且可以根據顏色來辨別時間,這樣就能夠知道到底是不是魚肉有問題。”

翠娘嗯哼着表示同意了他的看法,催促他快點兒下刀子。林旭一刀劃開猴子的肝,發現肝髒并沒有任何異常,非常正常。林旭擡頭疑惑地看着翠娘說:“不是中毒……”

說完他又看胃部,看看到底這猴子吃了什麽東西,因為消化食物最少也要用三小時的時間,蛋白質甚至需要八小時,所以能從胃裏看出它吃了什麽。

林旭一刀剖下,本來已經閉眼的猴子突然一聲怪叫,眼中閃出一道詭異的光,随後就狠狠地向林旭咬去。雖然林旭馬上縮回自己的手,但是依然被猴子的爪子蹭掉了一塊皮肉,鮮血直流。翠娘見已經死了的猴子居然會有此反應,馬上大叫道:“鬼!有鬼啊!”

林旭制止道:“不是,也許是它的大腦還沒完全死透,所以才會出現條件發射。你別怕。”說完他剖開了猴子的胃,胃裏塞滿了剛吃下去的魚肉,并混合着一些非常惡心的白色渣子。林旭用手術刀在胃裏翻攪着,突然發現裏面居然有一截兒人的手指,看樣子是一個女人的,因為指甲上染了紅色(中國人很早就有塗指甲的習慣,青春少女會用紅色的鳳仙花作為染料塗在指甲上)。

林旭用刀挑出那截兒手指,發現這是一個女人的小手指,而且是最上面的一節。林旭對翠娘說:“這猴子吃過人肉?”

翠娘說:“這不奇怪,那裏只有女人的屍體,它餓得不行,自然會吃屍體。”

他們把該查的都查了一遍,但是沒什麽不正常的地方。林旭包紮了一下自己的手說:“走吧,可能是我們多慮了。”

翠娘勉強地點點頭,跟着林旭繼續走。就在他們轉身離開時,突然旁邊的草叢中伸出了一雙長滿黑毛的手在拼命地拽着猴子的屍體,把屍體本來就露出來的內髒什麽的拖了一地。

林旭二話不說,舉槍就是一個點射,然而那雙手比林旭的反應還要快,它連忙松開手,縮回草叢裏,飛快地往荒村方向逃。由于草叢非常濃密,林旭只見草叢在動,并沒有見到那雙手的主人,不過據草叢裏的動靜來看,手的主人應該是個人。

翠娘想要追那個東西,林旭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說:“別追了,我們快點兒走,這裏不正常,剛才那個應該是個人……”

翠娘愣了一下,疑惑地問:“人?人能有這種爪子?”

林旭被她問蒙了,他自言自語:“即使是靈長類動物也不可能那麽奔跑啊……”翠娘被他的話給吓着了,沒敢接着問,她拿起包袱:“什麽都別說了,走吧,魚也別帶了。”

翠娘把那些魚連同猴子的內髒一腳踹進了河裏,魚肉和內髒很快就沉入河裏,把本來清澈的河水攪渾了,那些細小的碎片漂浮在河面上,看着十分惡心。

林旭背上槍,拿起地上的醫用箱正要走,發現翠娘死死地盯着河面,神情非常複雜,她捂着嘴道:“屍體……這些魚……天哪……它們吃屍體!”

林旭問她這些魚怎麽了?翠娘只是臉越來越白,最後哇的一聲,把先前吃下去的魚肉全部都吐了出來。這讓林旭的胃部也一陣惡心,差點兒也要跟着一起吐。

翠娘伸手去拉林旭,林旭發現她的手在不停地顫抖,林旭問道:“你沒事吧,到底怎麽了?這些魚……”

剛說完魚字,翠娘轉頭又是猛地一陣幹哕,不過實在沒東西可以吐了。

翠娘說:“這些魚……太惡心了。河底全都是屍體!到底誰那麽缺德啊!”

林旭沒聽明白,翠娘指着那村說:“你知道為什麽那個村沒有男人嗎?”

林旭搖頭,翠娘強忍住湧上心頭的惡心感,說:“其實這個村的男人女人都死了,沒一個人活着,是真正的鬼村。”

林旭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個村莊在密集的樹幹中顯得非常隐蔽,現在看上去更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林旭重複了一遍:“鬼村?你的意思是其實男人的屍體在河裏?魚兒們吃男人的屍體?”

翠娘點頭道:“沒錯,男人的屍體的确是在河裏,那些魚吃屍體,但這不只是屍體。男人的陽氣比女人要來得重,所以如果他們怨念強烈,就會變成魑。女人死亡之後怨氣過盛會變聲魅。它們就是地上和水裏的冤魂,無法投胎。”

林旭無法理解翠娘這種支離破碎的解釋,索性哦了一聲,安慰道:“是有些惡心,畢竟是吃死人肉的魚,難怪你會這樣。不過人死了也就是一塊肉,魚吃餌,咱們吃魚,其實都是為了活下去而已。”

但是沒想到翠娘又一次把腦袋搖成撥浪鼓,她指着那些魚說:“這些魚吃的是男人的屍體,但是它們的魂魄是那些女人的。你看那些魚的眼睛,這不是魚的眼睛,分明是人的眼珠子啊。

林旭不解地問道:“你怎麽知道就是那些女人的呢?不就是這眼珠子長得像人一樣而已。”

翠娘罵了一句:“唉!怎麽就遇上你這種實木頭,我不是說了嗎?女人死後化魅,魅為陰鬼,是活在水裏的,聚集陰氣的地方便是它們的窩,所以這些魚其實都是那些女人的冤魂,而……而男人的鬼魂則是……則是剛才的那猴子。魑為陽鬼,我敢說這裏有很多猴子,這些猴子其實都不是猴子,而是魑魈啊。男人的魂魄依附在猴子的身上,類似一種傀儡。這些猴子擁有那些死人的記憶和思考能力,所以它才會一直跟着我們,還多少保留着人類的動作。”

林旭還是沒有搞懂,翠娘也沒心思對他普及知識,只是說道:“這個村子已經被動過手腳了,不過動手腳的是不是人我就不知道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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