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正是雨後初晴,濕漉漉的空氣被曬得膨脹,鳥雀啾啾,吵鬧着跳來跳去,空氣中散着暖暖的甜香,入眼幹淨亮堂。

午後的陽光翻滾進屋內,跳到俊朗少年白淨的臉上。

鳳逑懶洋洋地往下縮了縮,避開光,躺在軟椅上看話本子。修長的手指不時從月白色的衣衫探出來,翻了頁書,又縮了回去。

他成熟穩重的心上人,也就是魔尊夜郤,在洗碗。

分工合理,其樂融融。

正看到有趣處,聽到夜郤叫自己的名字,鳳逑頭也沒擡,随口應了一聲。

“你好大的膽子。”

鳳逑翻了頁書,聲音懶洋洋的:“怎麽了?好好洗碗。”

夜郤的聲音明顯頓了一下,道:“你竟讓本尊洗碗?”

……不是你自己要洗碗的?攔都攔不住。鳳逑在心裏吐槽,嘴上道:“下次我洗。”

空氣中靜了靜,半天才有回應:“別說這麽親密的話。”

鳳逑被逗笑,總算放下小話本,擡起頭看他。

身着黑衣之人五官深邃,稱得上無可挑剔,看多少遍都覺得賞心悅目。鳳逑慢悠悠地走過去,道:“飯也是你做的。”

夜郤聞言,話都說不出了:“你——”

夜郤在他面前一直是四平八穩的樣子,挑不出錯,更沒有什麽缺點,堪稱完美。鳳逑難得見他這樣,來了興致。

“在玩什麽?”鳳逑問了一句,又肆無忌憚地湊近,眼裏含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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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郤不自然地和他拉開距離,側過視線:“別太輕佻。”

鳳逑勾起手指,挑了挑他的衣襟。

夜郤臉色一變,快速捏住他手腕,又像被燙到一樣,松開手,道:“莫要放肆。”

鳳逑終于察覺有一點不對勁,試探地叫了一聲:“夜郤?”

夜郤耳垂一紅,後退了一步,沒有回答。

鳳逑擡手捉住他手腕,試探他的氣息。

夜郤一僵,縮回手,扔了句:“放肆。”然後生氣地消失了。

只留下鳳逑愣在原地,懷疑他是不是洗碗洗傻了。

此時,蒼靈山魔宮,空氣凝固至冰點。一群魔物被捉住聚衆打牌,惶恐地低着腦袋,大氣也不敢出一個。

……尊上不是在乘虛幻境和心上人膩歪麽?怎麽突然回來了?

“尊上。”寧閃閃主動站了出來。此人人如其名,品味特別閃,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珠寶都穿在身上。

夜郤不在時,他負責魔宮事務,算是魔宮的二把手。

夜郤聲音淡漠:“九頭怪蛇怎麽樣了?”

寧閃閃愣了一下,斟酌一下措辭,道:“還可以,沒再興風作浪。”

“嗯,”夜郤淡淡道,“明日出戰伏魔山。”

寧閃閃一臉震驚,欲言又止:“那個——”

夜郤看了他一眼:“有意見?”

寧閃閃立刻道:“沒有,屬下遵命。”

夜郤拂袖離開。

待他走後,大家圍在一起竊竊私語:“尊上怎麽突然回來了?舍得夫人嗎?”

“我怎麽感覺尊上有些不對勁?”

“為何又戰伏魔山?伏魔山不是都打過三遍了麽?”

“我前幾日過去看了看,上面只剩下枯草了。”

……

蒼靈山巍峨壯大,魔宮低調地隐在山間。宮殿外頭是一大片空地,一群小蘿蔔怪鬧鬧騰騰地跳來跳去。

它們長得白蘿蔔模樣,白白胖胖,體型短而圓潤,平日就守在宮殿外頭,拿着小鋼叉橫行霸道,見人就戳,十分蠻橫不講理。

此刻不知從哪兒搞來了胭脂水粉,正在互相化妝,把自己畫得慘不忍睹。

鳳逑不想招惹那群頭疼的小家夥,努力降低存在感。

但還是被一只化妝化到一半的小蘿蔔怪看到了。它拿着小鏡子沖過來,張着剛畫好的血盆大口。

……實在是太醜了,鳳逑忍不住蹲下,把它的大紅唇改成櫻桃小嘴。

那只蘿蔔怪照了照鏡子,被自己的美貌驚呆了,久久回不過神來。

連鳳逑溜進去都沒發現。

魔宮裏那群人圍在一起寫聚衆打牌的檢讨,看到鳳逑來了,争先恐後地跟他打招呼。

鳳逑颔首,道:“夜郤在麽?”

寧閃閃熱情地指了指房間:“尊上剛回來。”

鳳逑問:“可有什麽不對勁?”

寧閃閃心想夫人真是神算,道:“尊上剛才說出征伏魔山。”

鳳逑:“……”

鳳逑頭疼,道:“夜郤最近有什麽動靜都彙報給我。”

寧閃閃:“是。”

房間裏,夜郤在思考人生,想到鳳逑摸了自己手腕,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

剛才本尊為何會在他房間?

莫非是暗戀他的事情被發現了?

這可如何是好?

夜郤擡眼,看到了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的鳳逑,心裏一蹬,他一定看到了本尊認真思索眉頭微蹙的酷帥模樣。

鳳逑:“……”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表情瞬息萬變做什麽呢?

夜郤面無表情:“你怎麽來了?”

鳳逑不語,坦然自若地走進房間,順手關好門。

夜郤注意到他關門的動作,掩住內心的慌張,道:“何事?”

鳳逑擡手捏住他的手腕。

夜郤一僵:“放肆——”

心脈很穩,并無異常。鳳逑擡手摸他的胸口。

夜郤更僵了。

狡猾的小鳳凰想對本尊做些什麽?

獨處一室,還能做什麽?是本尊大意了。夜郤認命般閉上眼睛。

氣息極穩,并無異常,只是心跳有些快。鳳逑擡眼,忍不住道:“眼睛睜開。”

夜郤睜開眼,屈辱地看着他。

鳳逑忍不住道:“夜郤,你腦子是不是壞掉了?”

夜郤冷笑一聲。

“好好的怎麽回事?”鳳逑問道,“可有哪裏不舒服?”

夜郤不語,生怕他發現自己心跳很快。

鳳逑無奈,徹底放棄從他口中聽到答案,道:“……好吧,你先乖乖待在魔宮,別四處亂跑,我明日過來找你。”

為何他明日還來見本尊?莫非心悅本尊?

自信點,把莫非去掉。

夜郤淡淡道:“明日沒空,本尊要去伏魔山。”

鳳逑差點被逗笑:“……伏魔山是嗎?我現在帶你去。”

伏魔山荒廢已久,放眼望去光禿禿,一陣風吹過,沒半點聲響,可見有多荒涼。

夜郤心道,原來有人早自己一步降服了它,也不知是何人如此厲害。

“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我告訴你它在哪兒。”鳳逑帶他去了無盡深淵。

九頭怪蛇被困在這裏多年,整條蛇都結網了,早已看破紅塵,成日吟詩作對,小日子過得挺不錯。

此時看到他倆,有些詫異。

夜郤道:“小心。”

我都這樣了還小心什麽小心?九頭怪蛇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聲音顫抖:“你們過來幹什麽?”

鳳逑友好道:“沒什麽,過來看看你。”

九頭怪蛇被氣哭。我西山小萌蛇有什麽錯,憑什麽要受此羞辱?

鳳逑扔了句“好好修養”,帶着夜郤離開此處,問:“你現在有何感想?”

原來小鳳凰已經收服了怪物,并把它關了起來。

不愧是他,比本尊厲害。夜郤看了鳳逑一眼,內心有些隐隐的自卑。

“走吧,”鳳逑邊說邊往前走,“跟我去南溟仙島。”

夜郤擡眼看他:“為何?”

鳳逑道:“自然是帶你去看我師尊。”

見家長?夜郤頓住腳步,內心慌張,語氣極力裝作波瀾不驚:“你究竟對本尊有何企圖?”

鳳逑:“……”

“你沒有感覺自己不對勁麽?”鳳逑直接拉住他的手,“帶你去看病。”

夜郤僵僵地把手縮了回來,不讓碰:“不要總是動手動腳。”

鳳逑沒有注意到他有些發紅的耳垂,道:“那你先回去呆着,別亂跑。”

夜郤不說話。

鳳逑湊近:“聽到了沒?”

“你冒犯到我了,”夜郤和他拉開距離,很潔身自好,“本尊從未和人呆這麽近。”

鳳逑:“……”

鳳逑兇巴巴道:“回去等我,別四處亂跑,聽到了沒有?”

“哦。”夜郤揮揮袖子,離開了。

鳳逑獨自去南溟仙島找師尊,卻被告知師尊不在,和師叔們出去雲游了。

鳳逑:“……”

鳳逑耐着性子:“那我在這裏等他。”

門童道:“真人說,若是您有事找他,讓您先回去,如果您執意不走,把這個交給您。”說着遞過一個錦囊。

鳳逑眼睛一亮,如同看到救星,道:“多謝。”

他打開錦囊,裏頭是一個小紙條,上面寫着:找不到我急不急?氣不氣?

最後還畫了個鬼臉。

鳳逑:“……”

鳳逑又繞去藏清淵找他師兄,結果師兄也不在,聽說是和心上人吵架了,氣得吐着血跑了。

鳳逑:“……”一個個的,怎麽回事?

不得已,先回自己住的地方。

乘虛幻境門口的竹燈發着微弱的紅光,食魔草聽到響動,慢慢伸出藤蔓,生長壯大,看到來人是鳳逑,又縮了回去。

鳳逑一踏進門,一群撲棱蛾子熱情地飛了過來。

……鳳逑住的乘虛幻境有很多飛蛾。因為不知道哪個腦子有坑的神秘人在門口放了一大麻袋毛毛蟲。

他一向以和為貴,想破腦袋也沒想到和誰有如此深仇大恨。

鳳逑擡手,面無表情道:“小可愛。”

話音剛落,手裏出現了一把兩米長的大刀,殺氣騰騰,泛着紅光。

撲棱蛾子吓得全飛走了。

鳳逑的手險些斷掉,道:“你好重。”

小可愛嚣張地發着紅光。

“好了,”鳳逑彈了它一下,随意地把刀往後一甩,“吓唬吓唬就行了。”

鳳逑懶洋洋扛着刀往前走,過了會兒,累得拖着小破刀,又過了會兒,道:“……大哥你自己飛可以嗎?”

小可愛生氣地跟在他身後飛。

有用我是小可愛,沒用我就是小破刀和大哥。

小可愛氣到生鏽,飄回自己鋪着軟綢緞的大盒子裏睡覺了。

夜郤這幾日一直和自己待在一起,沒去別的地方,也沒任何異常,怎麽突然這樣?

氣息和心脈并無異常。

就是記憶略顯混亂,性格也讓人有些……小小的招架不住。

鳳逑翻了個身,睡不着。

他們在一起有三餘月,朝夕相處,鳳逑懵懵懂懂不會談戀愛,再加上夜郤看上去很會的樣子,便放心地跟着夜郤的節奏。所以他倆的相處模式十分奇怪,像是在一起多年的老夫老妻。

夜郤這個人,怎麽說呢?

過于克制,連親吻都只是輕輕碰一下額頭,一觸即分,搞得他撓心撓肺,又不好主動索吻。

嚴肅正板,思想成熟,看的書在自己看來都是很枯燥無聊的那種。

出門能打怪,在家會做飯。

性格穩重,不是那種喜歡吃醋的人,更不是什麽黏黏糊糊的戀愛腦。

鳳逑随手一招,沒想到招來了只撲棱蛾子,沉默半晌,認命般吩咐道:“去看看夜郤現狀如何。”

過了會兒,撲棱蛾子回來告訴他,夜郤在房間裏練字。

“嗯。”鳳逑松了口氣,躺在軟椅上閉目養神。

魔宮房間裏,夜郤在挑燈寫日記:

今日本尊竟然見到了那只小鳳凰。

他兇我了。

聲音竟有些說不出來的好聽。

小鳳凰是不是在關心我?

不,不會,不要多想。

為何我總是忍不住想他?

呵,該死的小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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