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Act34:克蘇魯之死（完）

葉林的臉貼在潛艇飛船的前玻璃上，像一張糊上去的面餅，當然他的眼珠子還可以動，借着無人機探照燈自然看清楚了船頭被克洛諾斯一手按下去的深坑。

陳多壓在他背上，大概是被平板磕痛了腦袋，一直在抽氣，金顯也沒好到哪兒去，趴在另一邊，整張臉被擠到變形。

然後下一秒克洛諾斯就被一股急速的水流抽飛了出去。整個潛艇的腦袋也跟着轉了一百八十度，葉林摔到了控制臺上，他掙紮着爬起來，去握操控杆。

巨大的船身在海底湍急的漩渦中根本維持不了太久的平衡，一旦翻船，艙內的氣壓會整個倒灌，葉林伸手拽住正在不停往後滑下去的陳多，對方還在和椅子上的安全扣糾纏，平板早就不知道扔到了哪兒去。

又是一聲巨響，葉林只覺得腦袋上方一震，有人踩在了船的頂部，防止船身繼續側傾。

金顯把自己扣在了第一排的座位上，他舉着眼鏡盯住前方，聲音顫抖道：“那是什麽？！”

葉林無法回答他，他在撈陳多掉下去的平板，從船的側翼圓窗往外看去，巨大的觸手像藤蔓一樣，四散在深海中。

“我們得測量它的體積。”葉林将平板帶回了陳多身邊，他重新操控着潛艇嘗試尋找安全的距離，“奇點可能在它的內核裏面。”

船頂上的壓迫感已經沒了，深海中哪怕有探照光線，所覆蓋的範圍也是有限的，他們不知道克洛諾斯去了哪裏，又在跟什麽樣的東西在搏鬥，除了前方的一小片區域，周圍充斥着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寂靜。

“我的探測儀無法在這個深度環境下工作。”陳多急到冒汗，“得由人工手動标記。”

葉林沉默下來，克洛諾斯絕對是沒有這個空閑的，現在只能由他們三個去幹這事兒。

金顯咬牙從位子上站起來，對于他和陳多來說，出去雖然危險，但秉持着早死早超生的邏輯，只要最後一條命用了，就能夠被荷馬安全送出門外，倒也是一種解脫。

陳多将外骨骼調整到了戰鬥模式，他們每人都帶着兩發航跡導彈，至于到底有沒有用誰心裏都沒底，他将範圍标記網遞給另外兩人，解釋道：“每人三個，盡量投放的位置遠一些，還有坐标儀，我帶在身上，說不定距離近了正好能探測到。”

葉林将範圍标記網卡進手腕上的儲物袋裏，三個人戴上潛水面罩，內置語音系統可以幫助溝通。

“葉林。”陳多突然道。

葉林側過臉，他看着好友。

面罩裏陳多的表情很嚴肅：“你不要靠的太近，很容易死的知道嗎？”

說不感動肯定是假的，葉林有些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他們行到飛船的第二艙門，打開隔離板，分別從側面潛進了深海裏。

三人分了左右兩邊，陳多手裏舉着他的平板，雖然不确定克洛諾斯的位置，但附近的海水波動還算穩定，金顯的坐标在緩慢往左移動，陳多低着頭盯住平板上的光點。

“安全。”金顯投放了第一個範圍标記網。

陳多估算了下時間：“30分鐘。”

葉林往右邊投放了第二個，他簡潔道：“安全。”

陳多示意他到自己身後去，直到又一個三十分鐘過去，金顯的光點位置快出了左邊的雷達範圍。

他投放了第三個範圍标記網：“安全。”

陳多長舒了一口氣，他問道：“有看到什麽嗎？”

金顯：“太暗了，這邊的水流波動不劇烈，你們那邊當心點。”頓了頓，他補充道，“我的備用外骨骼撐不住了，第二層保護機制已失效。”

還剩一條命。

葉林與陳多對視了一眼，他們是朝着右邊的反方向在移動，當雷達範圍不夠的時候，就會完全偵測不到隊友的動向，陳多投放了第四個範圍标記網。

“安全。”他說道。

金顯那邊似乎笑了一下，他的喘息聲有點重。

“艾瑞拉應該不在這裏。”金顯突然說道，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撐過最後一個三十分鐘，但只要綠燈沒滅，他就得繼續前行。

外骨骼的潛航燈能夠照亮的地方只有面前一平米的範圍，金顯看到了凹凸不平的岩石表面，但仔細一看，又好像不是“岩石”。

“不要靠近它們。”葉林聽到金顯形容的外表後警告道，“離遠點。”

金顯當然不會作死，他從外骨骼的後背包裏掏出一只潛水電筒，舉起手臂慢慢掃描，“岩石”的外立面是堆積成的，他照不到頂部，只能在一定範圍內呈現出來。陳多這邊可以馬上接收到影線傳輸，而金顯一直在安全距離幫他們掃描“岩石”，直到他投放了第五個範圍标記網。

“你的生命倉打開了。”陳多将全部的數據導入系統中開始分析，雷達上出現了生命倉的光點，那是金顯的。

葉林擡起頭，緊張地看着那邊。

“安全。”金顯的聲音很疲憊，他已經進入了生命倉裏。

然而變故頃刻而至，那片“岩石”迅速地蠕動了起來！

幸好金顯之前聽了葉林的警告離得并不是太近，生命倉在海裏的速度也完全不受影響，尾部的照明燈像一束磷火，點亮了整片海域，葉林看到了追在生命倉後方那一條巨大的觸手一樣的生物，身前的陳多還沒動作，就被右邊的一條長須橫拍了出去。

“不要管我！”陳多大叫道，“我還有兩條命！”

葉林咬牙，他翻身抓住一根最近的觸手借力讓自己迅速在海水中上浮，緊接着放松身體仰面朝着金顯生命倉的後方發射了一枚航跡導彈。

沉悶的爆炸聲翻攪着巨浪蕩出了一小片蘑菇雲，葉林護住腦袋，被海水推向了更深處。

有人貼在了他的背後，減緩了下墜的速度，他被震得似乎暈過去了幾秒，清醒過來時頭頂的潛航燈正照在克洛諾斯的臉上。

先驅握着一把半人身長的鉻刀，他盯着葉林的臉，似乎在确定他到底是活着還是死了。

陳多一直在語音裏喊着葉林的名字。

葉林張了張嘴，過了半晌，才回答道：“安全。”

陳多大概快被吓死了，他邊哭邊喊道：“你在哪兒，我來接你，我給你開保護機制嗚嗚嗚嗚。”

葉林的表情有些尴尬，潛航燈的光非常亮，近距離打在克洛諾斯的臉上會有一種電影裏特寫鏡頭的感覺，他沒有任何表情，海中的陰影和亮光将他完美的臉分割成了一副藝術品似的畫面。

葉林不清楚自己到底盯着對方看了多久，直到克洛諾斯突然抱着他轉身，手裏的刀揮出了半圓的弧度，一條條觸手在海水裏扭曲着粘到了葉林的潛水面罩上。

“……”葉林手忙腳亂地将這些惡心的肉塊扒拉下來。

他發現自己的腦袋換了個方向，整個人居然被克洛諾斯夾到了胳膊底下。

“不……”他話音未落，克洛諾斯就像拎着外賣盒子一樣，帶着他沖進了“岩石”堆裏。

陳多舉着平板在往葉林的光點坐标處趕路，他看到那一點迅速移動起來的時候，整個人有些懵逼。

“你在開潛艇嗎？”陳多小心翼翼地問。

葉林感覺自己像正在被一枚高速行駛的魚雷拉扯着，他頭昏目眩，剛說了一個“不”字就馬上閉了嘴，怕下一秒自己忍不住吐在面罩裏。

陳多又急又擔心，也顧不得自己還剩幾條命了，他大着膽子攀上了下方堆積的“岩石”塊，決定抄近路爬上去。

葉林在吐與不吐之間終于稍稍适應了克洛諾斯的速度，他忍着惡心呼叫陳多：“奇點……奇點坐标！”

陳多已經爬到了一半，他看了一眼自己綁在手臂上的坐标儀，大聲道：“沒有響！”

葉林擡頭去看克洛諾斯，對方的行動在海裏似乎完全不受水流的影響，鉻刀的刀刃泛着幽藍的冷光，四面八方的觸手像圍籠似的突然向裏延伸，葉林低頭，他看到了中心處凹陷的一顆“眼”，周圍虬根盤旋，纏繞着艾瑞拉的生命倉。

葉林下意識想往那邊游去，卻被克洛諾斯攔着腰部動彈不得，他回過頭，有些惱怒地指了指下方。

克洛諾斯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

葉林皺着眉，他比劃着，再次用力地指向那臺生命倉。

克洛諾斯終于露出了一個有些陰郁的，非常不耐煩的表情，他突然伸出手，摘掉了葉林的面罩，瞬間海水倒灌進來，葉林被嗆出一連串泡泡，急速的缺氧令他的大腦一片空白，直到面前落下陰影，克洛諾斯的嘴貼上了他的唇瓣。

葉林無法在深海中睜眼，他的呼吸只能完全依賴先驅的唇舌，克洛諾斯的動作充滿了報複意味，一點也談不上溫柔，他近乎是兇狠又殘忍地咬破了葉林的舌尖，逼的對方只能節節退讓。

似乎是發洩夠了，克洛諾斯總算在最後大發慈悲地将面罩蓋回了葉林的臉上。

葉林再一次被海水嗆的咳嗽起來，他聽到陳多還在另一邊自己給自己打氣：“我爬上來了！我可以的！卧槽我只剩一條命了！”

葉林：“……”

陳多好像終于想起了他來：“你怎麽樣葉林？還活着嗎？！”

葉林的舌頭痛的無法說話，他“哼”了一聲，表示自己還活着。

克洛諾斯已經提着鉻刀游到了艾瑞拉的生命倉附近，他砍斷了那些纏繞着的觸手，生命倉的尾部亮起了磷火，急速飛了出去。

巨大的“眼”就在克洛諾斯的腳下，他高高地舉起了手裏的鉻刀，在刺入那顆“眼”之前，克洛諾斯突然回頭，他沉默地望向了葉林。

陳多胳膊上的坐标儀就在下一刻發出了尖銳的蜂鳴聲，周圍的範圍标記網同時亮了起來，原本四散開在深海中的觸手像豬籠草一般迅速地收攏，它們纏繞上克洛諾斯的腳踝，似乎想要将他一塊兒拖下深淵。

陳多被其中一根觸手甩飛了出去，他正高興着拿到了奇點坐标，結果卻沒有聽到語音裏葉林的聲音。

“葉林！”他喊了幾聲。

沒有人回答他。

觸手緩慢蠕動着，纏繞在葉林的胳膊上，他握着一把稍短的鉻刀，維持平衡一般卡在快要聚合的須莖頂部。

克洛諾斯的一條手臂被他緊緊抓着，葉林不确定對方是不是還清醒着，他相當慶幸在克洛諾斯将鉻刀插進“眼”裏時，他就抓住了他，并且一些瀕死的觸手能纏着兩人，充當了救生繩的角色。

“陳多。”葉林的聲音有些大舌頭。

陳多在聽到他的說話時差點欣喜若狂地跳起來，他已經重新進入了飛船潛艇，正在用平板搜索着葉林的位置。

“抛一根錨下來。”葉林艱難地說道，他的舌頭實在是太痛了，“我們可能需要你把我們拉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