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楊二很白,這在上次的接觸中嚴融就有清楚的認知,這次楊二赤身裸體地站在門口的時候嚴融更加深了這個認知。

不是那種起膩的白,也不是那種冷感的白,楊二的白有一種透明的感覺,仿佛陽光照射在他身上的時候都可以穿透皮膚,而某些部位下的血管都清晰可見。他又容易臉紅,紅起來的時候可以從腦門一直紅到胸口,然後延伸向下……

手腕自然也是白的,襯着紅色的淤痕,嚴融突然有點理解那些有特殊愛好的人,看着是怪美的……如果沒有那麽多創可貼就更好了。

“你貼的這個創可貼……”嚴融看見楊二的手腕橫七豎八地貼着幾個創可貼,有的地方露着嫩紅的皮肉,有兩個已經翹起了邊角。

嚴融手指摸上一個橫着貼在腕子上的創可貼,這張貼得凹凸不平,就跟貼壞了的手機膜一樣左一個氣泡又一個氣泡,嚴融忍不住想把這些氣泡抹平,可才按了一下就聽見楊二“咝”了一聲。

“疼啊?”嚴融大剌剌地問。

“不……不疼。”楊二梗着脖子說。

嚴融擡眼看看楊二的表情,倔強中帶着不屑,行,估計是真不疼。

“既然不疼……”嚴融手指捏上一個有點翹起的創可貼,“那我把你的創可貼都撕了哈。”

“什麽?”楊二還沒反應過來,突然感覺到傷口連帶着皮膚撕裂般地疼,“啊!我艹!嚴融你輕點!”

嚴融把創可貼一下子就撕了下來,楊二疼得掙腕子,但是手腕被嚴融抓得死緊根本掙不開。

他把楊二貼在傷口上的那些創可貼一張一張地都撕下來後才放開楊二的手,然後在楊二罵娘的時候把創可貼都丢進垃圾桶。

“嚴融你這個逼人,你回來就是折磨我的嗎?!”楊二指着嚴融的臉破口大罵,“不是都說以後兩不相欠嗎你怎麽能反悔呢我跟你講你這樣生孩子會沒屁眼的!”

“閉嘴。”嚴融狠狠瞪了楊二一眼然後轉身從塑料袋裏拿出了碘伏、棉簽和一管藥膏,他把碘伏打開,用棉簽蘸了,又緊緊抓住楊二的手,開始給他細細地擦。

楊二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比剛剛裸身遛鳥的時候還紅,他支支吾吾地說:“你剛剛出去買藥了啊。”

“嗯。”嚴融應了一聲,繼續給楊二塗碘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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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自己塗吧。”楊二微微掙紮。

“別亂動!你自己塗不順手。”嚴融塗了一遍,換了棉簽又開始塗第二遍。

棉簽擦在傷口上的時候有一點冰,還有一點疼,楊二的手腕被攥在嚴融手裏,微微顫抖。

“是很疼嗎?你忍一忍,這就完事了。”嚴融說着話,下手輕了點。

這麽溫柔的嚴融,楊二特別不習慣。

楊二曾經幻想過嚴融是溫柔的,否則他倒在街頭的時候嚴融不會帶他回家,而且即使他迷迷糊糊的躺在沙發上的時候,也能感覺到被人輕柔地脫去了鞋襪,然後用溫水擦了臉,擦了手,還有其他的一些事,他記不清了,可是那種感覺還在,所以他才會鬼迷心竅地找嚴融麻煩,他對嚴融太好奇,也太迷戀了,誰能不貪戀溫柔呢?

可是真的接觸下來,嚴融和自己的關系更像是對頭,見面都要揶揄對方幾句,鬧起來更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而現在,嚴融正低着頭用棉簽一點點地擦拭傷口,他握着自己的手腕,小心地控制自己的力氣,就像捧着一件貴重的瓷器。

“我想過了,這兩次也是我過分了。”嚴融突然開口,聲音難得平靜,“雖然你……但是我也不應該對你動手吧,可是你做的事情實在讓人生氣。不過今天過後,我們這個事情就算過去了,大家以後路歸路橋歸橋,你不來招惹我,我是不會去招惹你的。”

“嗯……”楊二輕輕答應着,他怕聲音大了打擾了此刻的寧靜。

塗好了碘伏,嚴融又打開那管藥膏,估計是消炎用的,他擠了一點出來,又開始給楊二手腕上紅腫的地方打着圈地抹。

嚴融不說話,楊二也不說話,倆人一個坐着一個站着,一個抓着另一個的手。

好似世間最親密無間的情侶,又似眼裏只有彼此的戀人。

可他們終究不是。

“好了,塗好了。”嚴融終于停下,他松開楊二的手,細心地把藥都收拾好,然後又放回了袋子裏。

“東西給你放這裏了,你明天記得還要再塗。”嚴融站起來,他比楊二還要高一些,“另外……”

“另外?”

“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你會來接手這個項目,但是這邊應該是筆糊塗賬,而且這裏地方又遠又偏,交通不便,民風也彪悍,你……你好自為之吧。”

嚴融交待完話就轉身要走,楊二快走了一步伸手一下子抓住他的手腕:

“那你呢?你回不回江州?”

“我不回去的。”嚴融說,“我要留在這裏。”

“為什麽?”楊二不解地問,“既然咱倆……咱倆都沒事了,你也沒必要在這邊躲着了。”

聽了楊二的話,嚴融一下子笑出了聲:“誰說我是在這兒躲你的?我是有事要辦才來的。”

“讨薪嗎?”楊二想起嚴融說過這邊欠着他弟弟叫什麽沛的工資,“你可以讓你弟弟來弄啊,我回頭調出他的資料看看,如果真的沒什麽問題的話,他這個事我可以直接交給下面的人去辦的,一點不費事。”

“嗯……錢,我是肯定會要的。”嚴融明顯猶豫了一下,“但是我說的事不是這個,還有其他的,具體的你就別管了,我自己會處理的。”

“不需要我幫忙嗎?”楊二很好奇是什麽事讓嚴融這樣上心但他能看出嚴融并不想說。

“不需要的。”

果然。

楊二慢慢松開了手。

“那我走了,時間也太晚了,你休息吧。另外身份的事情請替我保密,不過不保密也沒有太大關系。走了。”

“真走啦?”

嚴融沒回答,只是揮揮手,徑直開門走了。

楊二看着關上的大門,發了一會兒呆,似乎确定這門再不會響起後才又折回床上。

天花板上的燈暗暗的,這酒店條件不好,四處都是昏暗的,舊的家具舊的電器還有舊的燈,連着光也像是舊的。楊二伸出手,五指張開,他想着不知自己能不能抓住這燈光。

微光穿透了手指的縫隙,手腕上的傷口因為塗了碘伏看着是黃黃的一圈,紅腫的地方嚴融塗了藥膏,這藥膏塗得有點厚,似乎還沒完全滲透,所以感覺皮膚膩膩的,就像嚴融手指的觸感。

楊二以前常常打架,這個最遠可以追溯到三歲,最近就是被嚴融撿回去那次。

小時候打架是因為他搶人玩具。他喜歡別人手裏花花綠綠的玩具,他都沒有,他想要,特別想要,可是沒人教給他要問一句可不可以借給我玩玩這種話,甚至很少有人和他說話,他只會沖上去,然後搶過來。

可是這樣是會被打的,被小孩打,被小孩父母打,或者被親媽打,當然如果小孩的力氣比他小,小孩的父母又有素質,他偶爾也能玩一會兒,那時候他是極其開心的。

後來終于有人和他說你可以先問問對方願不願意,如果願意,你就可以玩,如果對方不願意,你也不要搶。

說這話的是幼兒園的老師,楊二還是上了幾天幼兒園的,在他媽還能想起他也只是個孩子的時候。

楊二覺得老師說得很好,可是老師沒告訴他,如果別人不願意,他又不去搶,他能怎麽辦?

不過好在幼兒園也有一些玩具,楊二很珍惜地玩,可是他還是會打架,因為別人說他沒有爸爸,說他的衣服好髒手好髒臉也好髒。

這種打架的理由持續了很久,直到進了福利院,裏面的孩子都沒爸媽,誰也不能說對方這個,而且雖然福利院的衣服不多,可是至少是幹淨的,大家穿的也差不多,不需要相互嫌棄。

可是還是會打架,也許只是因為是男孩子吧。

老師總說楊二太野了,頭幾次說的時候楊二乖了一陣,他怕被趕出去,他想要是被趕出去他就只能流浪街頭了,可是後來他發現即使他再調皮福利院的胖老師也沒有動手打過他,更也沒有指着他的鼻子讓他滾出去,他又放心大膽地當起了他的孩子王。

那是他唯一快樂的幾年,然後大哥就把他帶走了。

後面他也總打架,為各種事情,他不知道家裏人知不知道,反正沒人問過他,他早早就學會對着鏡子用脫脂棉蘸上酒精來擦拭傷口。

酒精弄到傷口上鑽心地疼,可是楊二能忍,他都忍了這麽多年了,他沒什麽忍不了的。

嚴融不把他撿回家,他也沒有關系,他習慣從馬路邊醒來。

嚴融不給他擦藥,他也沒有關系,他習慣獨自舔舐傷口。

嚴融可能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多餘的事,他不該出現,不該消失,不該讓自己失而複得。

因為人啊,只有患得,才會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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