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直到湛雲漪将自己劫走。
“這些天玩的怎麽樣?”先神坐在高高的神座上,淡金的長袍籠罩着淺淺的光暈。即使和他相處了很久,還是會受這種威壓的影響。
奚言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雙眼直視先神,“您不是已經抛棄我了,怎麽您後悔了嗎?”
“呵,你的命是我的,我想怎樣都可以。”先神冷笑,金色的雙瞳異常璀璨
真是任性的神,奚言想到。“這次我去了涼川,這片土地唯一不信神的國家,他們不需要我的預言”
“涼川……”那家夥的領地嗎,能從神殿把人劫走,看來聖尊那家夥絕對是參與進來了,居然敢把手伸到他這裏來,先神輕輕敲擊王座,“你想說什麽?”
奚言感覺自己的聲音在發抖,但還是強裝鎮定,“我不認為預言還有存在的意義,沒有天鏡預言,世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他們好不好沒什麽好在意的,只要母神還被人信仰,我的目的就達成了。”
果然他害怕的是遺忘,神也有懼怕的東西。“但是母神是不願意看到如今這個局面的吧,她所期望的絕對不是這樣身不由己的世界,這一切你的執念而已。”奚言壓制住恐懼,将心底多年的話終于說了出來。
先神注視着他,不帶一絲感情,奚言竟流下一絲冷汗,“為了世人?呵,說的冠冕堂皇,你不過是想從這裏逃出去罷了。”
被他看穿了,奚言咬了咬牙,“沒錯,我是為了我自己,但是既然預言是沒意義的,那麽我留在這裏也是沒有意義的,為了能夠解脫,我會想你證明靠預言而存在的世界是多麽可笑。”
“如何證明?”先神的目光像在看一件頗為有趣的物件。
“預言,二十六年前朝拜大會上散播出去的八個預言,我要将這些預言全部颠覆。”奚言目光堅定。
先神輕笑,“呵,看來你早就打算好了,颠覆預言?”他語氣輕蔑,“失去了神的引導,這個世界會怎麽樣呢?”
奚言垂下雙眸,“我也不知道,但一定會比現在好,這也是母神還有……姐姐當年的選擇。”他露出苦澀的笑。
“母神嗎……”先神沉吟片刻,“可是母神的選擇本身就是錯的,你的想法也是可笑至極,這次你若是再次輸給我,便會徹底死心吧。”
“我會不會死心先神大人不試試怎麽知道呢?”奚言似乎頗有自信。
先神難得的笑了起來,“你在激我?也罷,反正時光無趣,不如與你定下這個賭約打發時間。”
答應了!奚言如釋重負,雖然在過去的千萬載裏他與先神打了無數次賭,最後的結果都是慘敗,但是只要有一絲希望都不會放棄,哪怕最後只是拼到能夠死在神殿之外就好。
“那麽我現在能夠離開了是嗎”奚言按捺住心中的激動。
“這麽着急就想走了嗎?”先神冷笑。“在涼川和那小子玩得很開心吧。”
奚言臉色慘白,忍不住發抖,“先神大人,我沒……”
“你應該時刻記住,你是我的所有物,你的一切包括這條命,都是我給你的。”先神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眼神冰冷。“但這些本來不是屬于你的,你的存在就是罪孽,罪孽償清之前,你将永遠得不到解脫。”
這樣可怖的神谕令奚言雙手不受控制的發抖,無法擺脫的恐懼感萦繞心間,
這麽多年來他從未擺脫對阿姐的罪惡感,自己的想法先神大人都是知道的吧,明明知道卻選擇利用這一點折磨他,擊垮他的精神就是先神大人的目的,他喜歡看自己內心掙紮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奚言擡頭,看見的是先神大人冷漠的臉。
“先神大人!”好像是一場漫長的噩夢,奚言驚醒過來,一身冷汗。
“做噩夢了?”有人在一旁關切的問道。
“無妨。”奚言下意識擺擺手,等等,這個聲音是!他擡頭看到湛雲漪似笑非笑的臉,神啊,現在才是噩夢吧。他擡手結了個印擋在身前,“你來做什麽,滾出去。”
“啧啧真是粗魯,我可是來找小先生下棋的。”湛雲漪毫不畏懼他的符咒就這麽靠前。
“離我遠點!”奚言氣的不打一處來,猛然察覺到自己的失态,心說要不把他哄走算了,“咳,天色已晚,湛公子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被奚言突然客氣的語氣吓到了,湛雲漪楞了一下,“既然這樣,那我去找城主下了,順便聊聊最近的事。”他轉身就要離開。
奚言暗叫不好,“等等,我……陪你下就是了。”最後還是妥協了,奚言輕嘆。
“早該如此。”湛雲漪笑着坐在他對面。
說起來湛雲漪到底會不會下棋,這一點還有些存疑,但還是打算試探一下,“執黑先行。”他将棋子推向湛雲漪。
湛雲漪認真的拿起棋子,“下好了。”
什麽鬼,他扯了扯嘴角,就算天玑棋再難,也不能開局就下在中位啊,這是連小孩子都懂的,“你到底會不會下棋。”
“會是會,小時候和師父學過幾天,不過不太熟,要不你教我吧。”湛雲漪撐着下巴一臉期待的看着他。
“……”真是個大麻煩,奚言暗罵,“我不會教。”
“哦,那我讓城主教我好了。”湛雲漪若無其事。
真是怕了你了,“我教就是了。”奚言開始硬着頭皮教他天玑棋,從最基本的教起,湛雲漪學得倒也認真。
奚言看着他執棋的手指,白皙纖長而又骨節分明,很漂亮的手,不太像拿刀殺人的手。
“先生要認真點,不要因為我的美色走神哦。”
“……”你滾,當然奚言只是在心裏說說。
相當難熬的一晚上,幾次奚言都要睡過去,然後就會被湛雲漪叫醒,虛心的請教一些問題,指導淩晨他才離開,“明晚我還會來請教。”
奚言幾乎一頭栽倒,離開了神殿,這具死屍般的身體就越來越虛弱,每天都會有脫力之感,自己都是在強撐,湛雲漪還來折騰自己,真是身心俱疲。看時間,雪梵城主應該快來了,他強打起精神。
“先生……”聽到有人叫自己,奚言驚醒過來,該死,居然和城主下棋的時候睡着了。
“真是失禮了,抱歉。”奚言坐直,歉意的看着城主。
“先生昨晚是沒休息好嗎?”奚言臉色憔悴,眼底黑眼圈非常明顯,“昨晚湛雲漪在你這裏,你們……”他顯然有些擔心。
奚言一陣頭疼,雪梵城主還是知道了,該怎麽解釋,“湛公子只是和我讨教一些棋理。”
雪梵顯然不太相信,“那就好,湛雲漪這個人就是這樣的性格,先生您千萬別見怪。”
奚言苦笑,“我倒沒事,倒是城主您最近神色郁結,定是有什麽心事吧。”
“先生說的是什麽話,難道您還會看人面像不成?”雪梵顯然以為奚言在開玩笑。
“并非看人面像,只是這小小棋盤之中早就預示這世間命運。”奚言敲敲棋盤,有種看透一切的了然之感,“城主大人可相信命運?”
雪梵無言,“先生何出此言,所謂命運不是一早就由靈夷山那位定好了嗎,有什麽信與不信。”
“知者不過是傳遞天鏡的預言,至于命運,”奚言苦笑,“當然是可以改變的。”
“……”雪梵神色複雜,不明白奚言要說什麽。
“你雖為先王長子,卻是輔臣之命,斬奸佞、輔君王,一生風光。這是二十多年前知者給你的預言,我說的沒錯吧。”
雪梵聽了後反倒搖頭輕笑,“這個預言整個琉雪川的人都知道,先生不要在說笑了。”
顯然是被當成神棍了,奚言也不惱,“我還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比如您數年前救過的一個人,現在讓您很煩心吧。”
雪梵神色一凜,“你怎麽知道!你是誰派來的?”
“我并非誰的手下,一切都是棋盤推演的結果,不過嘛,”奚言再次敲敲棋盤,“這個結果并不清晰,我還需要進一步推演。”
雪梵雙唇微顫,他在猶豫什麽,“可是我要如何信你說的話。”
“不試試怎麽知道呢。”奚言揚眉。
像是有所顧忌,雪梵最終還是答應了,并且不安的看着奚言的額頭貼近自己,頭腦中的記憶似乎一絲絲被抽離,奚言皺了皺眉露出痛苦的神色。
許久,他終于放開了雪梵,臉色慘白,擡手揉了揉眉心,“你一生順風順水,唯一的牽挂是那個當年在叛亂中救下的孩子,”要怎麽才能讓城主相信自己呢,奚言頭疼,“不久之後,複仇之心會徹底吞噬他,犯下弑君之罪,而你會親手殺了他,平複叛亂,輔佐新君。這也是你一生最重要的功績。”
雪梵神色陰郁,雙眉緊鎖,“你究竟是什麽人,有什麽目的?”
“我是誰并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是來幫你的就好了。”奚言悠然道,“城主大人有沒有想過你的弟弟就真的對你毫無怨言嗎,城主大人難道一直甘于屈居人下,做一輩子臣子,連重要的人都無法保護嗎”
“……”雪梵咬牙,身子晃了晃,“我并不相信你說的話,若是想挑撥離間,我想你是白費口舌了。”說罷轉身拂袖離去。
“呵。”奚言冷笑,果然很難說服他啊,還真是傷腦筋。他撐住眉心,還是有些勉強,為了開啓天鏡已經耗費了很多精力,還要時刻保持清醒,不能夠讓別人的情感吞噬自己。若是在神殿也不會有這麽多麻煩,再多來幾次,自己怕是會精神錯亂吧,奚言痛苦的抱住頭。
“你這樣可是說服不了人的哦。”窗子突然打開,有人翻了進來,帶進來絲絲寒氣。
又是湛雲漪,這家夥在外面偷聽多久了啊,奚言覺得腦子裏有刀子在絞一樣,伏在棋盤上要死不活的,“還沒入夜呢怎麽就來了……”
“啧啧,你就這麽想讓我晚上來?還是對我有什麽非分之想?”湛雲漪拂去衣上的雪花,“怎麽又頭疼了?”
奚言懶得理他,将頭埋得更深。湛雲漪坐到他身旁,硬是将他拽起來,“剛才在城主面前不是裝的高深莫測的樣子嗎,怎麽現在不裝了。”
奚言被迫靠在他懷裏,惡狠狠地咬牙,卻只是有氣無力的說道,“別折騰我了,讓我睡一會……”
“我記得有人說過知者大人用不着睡覺的。”湛雲漪顯然不打算放過他。
“唔……”真是夠了,我到底是哪裏得罪他了,非要纏住我不放,奚言無可奈何的閉上眼睛,算了,想怎麽折騰自己就怎麽折騰吧。
湛雲漪看着他蒼白的臉,心疼了一下,他擡手按住了奚言的太陽穴,用恰到好處的力道按摩着。頭疼有所緩解,奚言睜開眼睛迷茫的看着他,灰色的雙瞳毫無神采,就像一個真正的盲人。
“我師父惠安聖人和你一樣沉迷于天玑棋,又忙于瑣事勞心勞力,就有頭疼的毛病,所以我專門學了緩解頭疼的按摩手法,怎樣好點了嗎?”湛雲漪解釋道。
他的手指溫熱,和自己如死人般冰冷的體溫完全不同,雖然不願承認,但是真的很舒服,奚言翻了個白眼,這家夥怎麽回事,有時候專門就來折磨自己,有時候又這麽溫柔,難以理解。
“唉不領情就算了,你還真是個木頭腦袋。”湛雲漪加重力道,“難怪雪梵城主不信你。”
奚言疼的眉角一抽,“別壞我的事。”
湛雲漪撇撇嘴,“不要低估世人對知者預言的迷信程度,雪梵城主也不是那種執着于虛名的人,他可是個重情重義的傻瓜,你用國君之位引誘他是行不通的。”
“我并非利用的是國君之位,雪梵他還會再來找我的。”奚言冷笑,腦子裏又是一陣抽疼,“唔……疼……”
湛雲漪無語,“行了行了,知道您料事如神,別再想了,睡一會吧,這幾天別太累了。”他語氣輕柔。
我這麽累不就是因為你一直折騰我嗎,奚言真是服了他了。但是真的太累了,不久他就靠在湛雲漪的懷裏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看着奚言疲憊的睡顏,湛雲漪暗自想到: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如此盡心竭力的在這裏謀劃,若是對雪梵有什麽不利,自己要不要出手幹預……
雪梵回到自己房中,想着那個小先生的話,莫名的心驚膽戰。他打開從南方送來的信:
我不在的日子裏老師身體可好,我在琉雪川的南方過得不錯,和雪城不同,這裏是個很溫暖的地方,但是我還是很想回到雪城,若是能和您一起看入春前的最後一場雪,也是頗有一番樂趣……
……
……
看着白墨寧的信,雪梵城主露出寵溺的笑容,這孩子……放下信紙,雪梵再次眉頭緊鎖,墨寧他在說謊,他并沒有留在南方,而是帶着軍隊悄悄向雪城逼近,當暗衛向自己報告這一消息的時候,自己已經無從阻攔。
白墨寧是自己二十年前救下的孩子,當年弟弟剛剛登基不久,因為擔心知者預言的成真,便開始大範圍鏟除異己,當時他奉命截殺從密道逃走的反賊家眷,但是最後等來的是從密道走出來的孤零零的小孩子,他渾身是血,一臉茫然地看着早就埋伏在外的軍隊,已經逃不出去了,他的神情變的絕望,眼底殺氣溢出。
雪梵愣了一下,手下提醒他應該動手殺死這個孩子,他猶豫了一下,想到了弟弟小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而這些天的屠殺幾乎讓他的精神崩潰,即使肩上的擔子再重,行事再老成,自己也不過剛剛二十歲,無法再承受死亡,也不想再看見誰死去了,這孩子并沒有做錯什麽啊,“稚兒無罪,放過他吧,君上那裏我去解釋。”
“這……”
雪梵擺擺手跳下馬,走近那個孩子,那孩子畏懼地後退,“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他向着那個孩子伸出了手,“過來吧。”
那孩子就這麽看着他,雪梵能夠清晰的看見這孩子臉上深深地仇恨與怨毒,或許應該殺了他以絕後患,不,這孩子沒有罪,所有的罪孽都是我們這些人犯下的,怎麽可以讓一個孩子承擔。雪梵定了定心神,溫和的笑着。那孩子看着雪梵的笑容就這麽愣住了。
接着雪梵向君上提出請求,收養并親自教導這個孩子,原來這孩子叫白墨珏,父母都在大清洗中死去,家族中只剩他一人。最開始他對所有人都懷着敵意,仇視所有人,但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墨寧能與周圍人和睦相處,甚至最後坐上了守城将軍的位置,也能夠親昵的叫他一聲老師,但是這種親近卻讓雪梵心裏發慌,他不知到墨寧的仇恨還剩多少,也擔心自己的弟弟有一天想要徹底除掉這一隐患。于是就早早打發他前往遙遠的南方任職,希望一切都能相安無事,然而現在卻……
白墨寧從未放棄過複仇,如今雪梵終于能正視這件事了,他這些天曾多次派人阻止,然而卻沒有成功。弟弟他應該有所察覺吧,但是卻完全沒有反應,想起二十六年前知者的語言,雪梵渾身發冷,殺奸佞,輔新君,如果這是不容更改的命運,那麽墨寧和弟弟都會死,雪梵咬牙,怎麽辦,自己已是無路可走。
既然如此,不如相信那個小先生的話,說不定真的會有所改變呢……
一隊人馬正頂着雪城吹來的寒風行進着,最多七日便能趕到雪城,為首的人拉緊風帽,很快即可以見到他了吧,離開雪城已經三年了,他永遠忘不了離開時雪梵看着自己的複雜目光,終于是嫌自己累贅要丢棄了吧,白墨寧嘆了口氣。
雪梵,自己的仇人,同時也是自己最敬愛的老師,很長一段時間自己都對他躲躲閃閃,但是馬上就能見到他了,內心是止不住的激動。
但此次回去,卻是為了複仇,燃燒了二十年的複仇火焰終于噴薄而出。自己曾經做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守城将軍,早就拉攏了雪城守軍,這個國家早就已經腐爛,醉生夢死的貴族、凍死街頭的貧民,沒有理由再去守護這種國家,所以只要自己一聲令下,守軍就會叛變。而自己只要潛入內城殺掉國君,自己的仇就算報了吧。
而之後,雪梵會親手殺死自己吧,畢竟他也是知道殺奸佞、輔新君的預言的,能死在老師手裏也不錯。想到雪梵,白墨寧微笑,他好像是那座冰冷的城池裏唯一的光芒,當年對自己伸出手是的那個溫暖的笑他一直珍藏到如今,好想快些見到他,然後,被他殺死。
抉擇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奚言迷迷糊糊的坐起來揉了揉眼睛,是錯覺嗎,自己好像有一瞬間是看不見的,唉又睡過去了,這身體也不知道能撐多久。房間裏一個人都沒有,湛雲漪看來已經走了,真好不用一睜眼就看見他那張讨人厭的臉。
奚言下床走到窗邊,拉開厚重的簾子,今天真是雪城難得的晴天,積雪晃得奚言睜不開眼。唉,眼睛刺痛難忍,他放下簾子。
“天氣這麽好,不出去走走嗎?”
突然傳來的湛雲漪的聲音吓得奚言手一抖,他怎麽還在這裏。“你就不能離我遠點嗎?”
“說的什麽話,我可是喜歡你才纏着你的哦。”湛雲漪說的嚴肅又認真。
“……”我要是信了你就有鬼了,在拿我尋開心吧,奚言懶得搭理他,“說起來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雪城?”
湛雲漪顯然有些失落,墨綠的眼睛沒什麽神采,“聽說昆因特雪山氣勢恢宏,慕名而來,但是沒趕上好時節,所以先在雪城停些時候。”
你就編吧,我怎麽就不信呢,奚言撇撇嘴。
“诶說起來你不就是昆因特神族的後裔嗎?對這座雪山應該很熟吧。”
他又在打什麽主意,總之一定不是什麽好事情,“這麽多年早就不記得了。”奚言轉了轉眼珠,心想湛雲漪大概是有所圖謀,這次可不能再被利用了。
湛雲漪嘆氣,看出來奚言對他有所提防,難道就這麽不信任他嗎,他小聲嘀咕着,“唉不說這事了,難得天氣這麽好咱們出去走走吧。”
“不去。”奚言拒絕的幹脆利落,突然發現讓湛雲奚吃癟也是種樂趣,這家夥約女孩子出去從來沒被拒絕過吧。螢言幸災樂禍,等等這個比較怎麽這麽奇怪?
湛雲漪顯然沒有受到打擊,仍然一臉興奮,“走吧,這些天你都沒出過這個暖閣,總是悶在這裏多無聊,雖然比不上涼川,雪城還是有很多不錯的去處……”他拽着奚言就開始絮叨起來。
我是很想出去,但是不願意和你一起出去,奚言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這個話痨還真煩,若是自己不答應,他會不會一直在這裏軟磨硬泡,想想就頭疼,還算了吧就妥協這一次,自己也能圖個清靜。
“行行,我答應你。”奚言無奈的擺擺手。“要走就快走,別等我反悔。”他強壓下心中怒氣,抓過厚重的白狐裘,拉好風帽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沒有這麽冷吧,湛雲漪腹诽,不過自己在說什麽怕是真的會激怒奚言吧,念及于此便乖乖地跟在他身後走出去。
一出門,奚言就冷得一個機靈,很多很多年前自己還沒有這麽畏寒吧,那個時候每天在冰天雪地裏摸爬滾打,也完全不覺得冷,而如今只有自己茍延殘喘的活下來,只剩下這具殘破之軀。
一只溫熱的手突然緊緊握住自己的手,奚言下意識想甩開,“你的眼睛還沒好吧,抓着我,一會別摔着。”
奚言垂下雙目沒說什麽,心中莫名酸楚,以前阿姐也是這樣拉着他的手。兩人皆是無言,就這麽沉默着并肩而行,眼前的事物漸漸由模糊變得清晰,遠遠的亭臺勾欄皆覆着一層雪,不知從哪裏飄來淡淡的寒梅香氣,兩人順着梅香走上一條無人小道,石子路上的積雪無人清掃,沒過奚言的腳腕,他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前走着,幸好有湛雲漪攙扶,不然自己不知道摔了多少次了。
奚言仰頭看向他,卻發現他一直在注視着自己,目光溫柔。奚言覺得變扭,試圖轉移話題,“真是的為什麽要走這條路?”
湛雲漪收回目光,“唉也不知怎麽就往這邊走了,可能是光顧着看你沒怎麽就看路。”
看我做什麽?奚言偏過頭看向遠方萬年未曾改變的昆音特雪山,心神恍惚,要是阿姐還在就好了,要是一切還能回到從前,他絕對不會讓阿姐為自己而死,反正也不會有人在意,若是活下來的是阿姐,先神大人也會開心啊。
“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湛雲漪關切地看着奚言蒼白的臉。
奚言垂下雙眼,“湛雲漪,我想回去了,我好冷。”
湛雲漪沉默片刻,“好。”他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奚言身上,将他裹得嚴嚴實實。
“那我們就走吧。”湛雲漪突然将奚言打橫抱起,足尖一點,兩人便輕飄飄地向暖閣掠去。
“喂喂放開我。”奚言手忙腳亂的勾住湛雲漪的脖子,生怕掉下去,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好冷,奚言下意識将臉埋進他懷裏。
“這樣不過會快些嗎,還有我現在也冷得很,我也想快些回去。”湛雲漪不自覺的笑了笑,他也太瘦了,輕的簡直就像一片羽毛。
好吧,你說的有道理,就這樣吧,只要不被人看見就好,奚言無奈的想到,剛才傷感的情緒一掃而光,湛雲漪簡直氣氛破壞者。
“好了,我們到了。”聽到湛雲漪的聲音,奚言才把臉露出來,發現已經到了暖閣門口,這麽快啊。
“到了就放我下來,還想抱到什麽時候?”奚言語氣生硬,真是的以後說什麽也不和他出去了。
“就不能讓我再抱一會嗎?”湛雲漪又恢複了平時的無賴嘴臉。
“該死的放我下去!”奚言掙紮着,外袍散開。
正當兩人鬧作一團時,不遠處傳來刻意的咳嗽聲,兩人警覺擡頭,是雪梵城主,他正神色尴尬的看向他們。光天化日的和湛雲漪胡鬧,還被雪梵城主看見了,真是太丢人了。奚言耳根一下子紅了。
湛雲漪終于放下了奚言,并不覺得尴尬,“城主大人別誤會,我和小先生就是出去逛逛,你們先聊,在下告辭了。”說完便腳底抹油似的溜了,想來大概是怕奚言真的暴走吧。
這樣的情況讓人想不誤會都難,城主依舊尴尬的看着奚言。奚言都快絕望了,居然被雪梵城主看到這副模樣,“城主有什麽話還是進去再說吧。”
雪梵城主看起來有些不安,也不知那天和他說的事情考慮的怎樣。
“剛才打擾到你們了,不好意思。”雪梵神色複雜。
奚言臉一黑,完了完了他還是誤會了!這下真是解釋不清楚了,“哪裏的話,我們也沒做什麽,只是城主大人今天找我是想來下棋嗎?”既然這樣就不解釋了,正事要緊,先試探雪梵。
雪梵死死盯着他,“先生上次對我說的話可是真的?”
“我的話是真是假,城主大人這些天應該也親自驗證了吧”奚言挑眉。
“……”确實,雪梵這幾天來一直試圖阻止白墨寧,然而完全沒有作用,自己殚精竭慮,盡心謀劃都無法扭轉這樣的局面,自己已經走投無路,只能向這個來歷不明的先生求助。
“你真的會幫我嗎”雪梵氣色極差,“或者說你為了什麽幫我?”
奚言漫不經心的擺弄着棋子,“幫你就是幫我自己,你怎麽知道我不會獲得什麽好處呢。不過啊,城主大人你可要考慮好,這一切可并非是沒有代價的。”
“什麽代價?”
“你要知道所有人的命運早就刻在天鏡之上,不容更改,但是我卻能欺騙天鏡,将軌道錯開,原本的軌道中心你的弟弟和白墨寧都會死,活下來的只有你。”奚言敲敲棋盤,“若是偏離了軌道,一切都會陷入不可知的境地,我不能保證你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猶豫了很久,雪梵終于做出了決定,他有些艱難的開口,“那你要保證讓墨珏活下來!”
“好。”
雪梵笑得苦澀,“本來就是我們琉雪川雪氏欠墨寧的,若不是我們,也不會有今天這個局面,所以這筆債該去償還了。”
“……”錯不在你,奚言突然很想安慰他,“白墨寧弑君的時候,我會攔住他,這樣他就不會背負弑君的罪名,你弟弟那邊就需要你來照顧了,若是成功,你們三個會相安無事。”
“這樣最好。”雪梵笑了笑,如釋重負。
春日約
三月初三,是雪城入春的第一天,而在極北之地的雪城則更容易感受到春日的來臨,今天的琉雪川散去了往日的陰霾與寒冷,難得的出現了一片蔚藍的晴空。
白墨寧顯然是無暇去欣賞雪城的晴空,他只是握緊手中的長刀,帶着一隊親信終于接近了那座似乎永遠不可及的城市。
當年那個通往禁城的密道還在,白墨寧尋到一處隐秘的入口,雪梵曾經命人封住這條通道,但是在他多年謀劃之下終于再度将其打通。二十年前,族人慘遭殺害,母親抱着自己沒命奔逃,在她突然倒地的那一瞬,他才意識到母親受了多重的傷,他呆坐在母親逐漸冰冷的軀體前,母親甚至連一句話都未曾留下,連一句複仇或是好好活下去的話都沒留下。我應該做什麽呢?母親拼命想要逃往密道的出口,那麽在這條漆黑的密道外面又是怎樣一番景象呢?一定是沒有殺戮,沒有血腥的世界吧。他站起身朝着前方微弱的光芒走去,前面等待他的那個人。那個重要的人是……
白墨寧回過神,只要沖出這個密道很快就可以見到他吧,他不自覺得露出微笑。等等!這裏有什麽不對勁,似乎有人在暗處盯着他們,他停下腳步,擺手示意後面的人不要輕舉妄動,他們前方十丈左右隐約有一道白色的身影。
“白墨寧少将,在下恭候多時了。”那人的聲音不大,卻清晰的傳到他的耳中,冰冷又沒有一絲感情。
白墨寧長刀铮然出鞘,難道是被帝君發現了,他微微皺眉,眼中殺氣四溢。
那人從陰影中走出,手中提着一盞宮燈,搖曳的燈光照亮了他蒼白的面容。
“你是誰?”只有這一個人,看起來也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瘦弱少年,應當不是琉雪川君上的人,他究竟是什麽目的?
終于等到他了,我只要攔住他,打消他弑君的念頭,就足以扭轉這個預言,奚言低垂雙目,“我是來救你的,停下吧。”
白墨寧冷笑,“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妨礙我,不然無論你有何目的,我都會殺了你。”他舉起長刀,将刀尖指向遠處的奚言。
奚言指尖光華流轉,自顧自的說道,“真遺憾,若是現在讓你過去,只怕是會妨礙到雪梵城主大人。”
聽到那個魂牽夢萦的名字,白墨寧手指發抖,“你在說什麽,老師他怎麽了?”
奚言擡起右手,在虛空中捏起一個符咒,銀白色的光芒照亮了整個暗道,光芒幻化成一道道細如蛛絲的線,交織而成的網落在了地面、牆壁甚至是頭頂。“你若是想知道,就走到我面前。”奚言的聲音冰冷。
白墨寧咬了咬牙,拔刀想要向前走去,卻覺得腳下異常沉重動彈不得。他突然察覺到身後的異動,轉身用刀格擋住來勢洶洶的兵器,身後的親信驚恐地看着他,手仿佛不受控制似的,“統領……我、我的手……”
怎麽回事?白墨寧擡手再次擊退一個攻擊他的親信,下意識看向奚言。奚言輕擡雙手,他的面前浮動着一個近乎虛無的棋盤,手指輕點,棋盤之上的銀白棋子緩緩移動,而密道中的士兵也随着他的動作開始攻擊白墨寧,每個人都面露驚恐之色,這是任何人都沒有見過、也無法解釋的超出常理的狀況。
“你若是前進,你的手下就會阻礙你,即使你傷了他們,我也能操縱他們,這陣法一旦開始就不會停下來,退回去吧。”奚言面無表情。
雪城乃至整個琉雪川最奢華也最尊貴的地方此時寂靜無聲,大臣們都跪在下面瑟瑟發抖,琉雪川的君王端坐在王座之上,而雪梵則立于殿下,握緊了袖中的短劍。
“許久未見,兄長反倒生疏了。”臉色蒼白的君王打破了寂靜,“是為了墨珏這孩子嗎?”
雪梵心中的某根弦繃緊,“請君上放過他。”
“呵,放過他,你應該求他放過我才對,不管怎麽說我都是知者預言中必死的那個人,”君上冷笑,“我死了最後得到好處的不正是你嗎?”
大臣們聽到這話大氣都不敢出。
“我從來沒想過要你死,”雪梵無言。“墨寧沒有錯,錯的是我們。”
“說得好聽,不過是你對白墨寧的私心罷了,他是你的好徒弟,難道我就不是你的親兄弟了嗎?”君上氣上心頭,猛然起身,“當年你就不應該救他,我對你百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