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神和惡魔
被随手堆放的雜物，從外觀上來看，沒有什麽特殊之處，甚至因為漫長時光的流逝而被灰塵和斑駁鏽跡遮掩了曾經的模樣。
簡單來說，它們看起來就像一堆垃圾。
當然，黃不這麽認為，他從雜物中扒拉出幾個鏽跡斑斑的金屬品，展示給何星文看。
它們的外形十分相似。
齒輪形狀的金屬制品，延伸出長柄，足以被生有前爪的生物握在手中，或許它的邊沿曾無比鋒利，但此刻，何星文只能從齒輪表面那些疙瘩上勉強辨認出一個模糊的形狀，當然也有可能是其他什麽圖形——它鏽得太嚴重，以至于完全無法分辨齒輪表面這些痕跡原本的模樣。
“這是什麽？”
黃蹲在地上：“某種跟神有關的東西。”
金屬制品在黃手上翻來覆去：“它殘留着一丁點屬于神明的氣息。”
黃将這幾個金屬品丢回雜物堆中，扒拉出另一個東西，獻寶般的遞到何星文面前：“還有這個。”
何星文沒急着看他手上的東西，他的目光停頓在黃身上，反問對方：“神？”
他并不驚訝這個世界存在神明，哪怕是科技側的地球，也依舊存在着信仰，那麽游戲裏存在神明簡直理所當然。
他在意的是，黃對此的态度——宛若無神論者談論起信仰，平靜客觀且毫不在意，沒有絲毫對于強大存在的敬畏。
黃思考了幾秒，恍然大悟：“您不了解這個種族？”
他為何星文科普：“這是一種誕生方式非常特殊的種族，理論上來說他們不老不死，但事實上，根據誕生方式的不同，他們的弱點也各不相同……”
在短暫沉默後，何星文詢問系統：“這些NPC屬于什麽種族？”能毫無畏懼，甚至蔑視神靈的權威？
系統一板一眼地回答他的問題：“他們是您的子民，理論上而言，他們屬于人類。”
人類可無法憑借肉.身撞斷參天大樹，更無法背着巨石輕易前行。
“當然，您的王國仍在發展，您的子民擁有無限可能。”系統道：“這一切取決于您。”
“但如果您是對他對神明的态度感到疑惑的話，或許我該再強調一遍。”
“尊敬的國王，您是王國唯一的主人，您的子民只臣服于您。”
系統強調的這一點讓何星文的情緒忽而平靜了下來。
在過于真實的感知和毫無異樣的對話中，他幾乎将這當成了另一個真實世界。
但絕對不會存在于真實世界的國家設定0，讓何星文從錯覺中脫離。
在真實世界，人們會對可能存在的絕對性力量持有一種禮貌性的尊敬——哪怕它可能不存在，哪怕他們并不信仰它。
但在游戲世界，屠神并不罕見，玩家們以此為榮。
所以，不過是NPC将神當成另一個可以被擊敗的種族而已，何星文想，這是一個非常合格的游戲設定，甚至還加強了玩家的游戲體驗。
他将注意力轉回眼前，注意到黃方才那句話裏的另一點：“殘留着神明的氣息？”
他側頭注視着黃，對此感到疑惑：“你們能感知到神明的氣息？”
黃晃悠了下手裏破損的盒子：“他們樂于向一切生物宣告自己的存在，就算隔着無數時光，這種存在感也不會輕易消散。”
黃将手裏的盒子遞給何星文：“國王，您看。”
何星文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的盒子上，仍是由不知名的金屬構成，盒子表面或許曾經也有足以讓人驚嘆的雕刻藝術，但在不知多久之後的如今，那些雕刻的痕跡被腐蝕成了難以辨認的疙瘩。
盒子上方缺了個角，隐約能窺見盒子內部空無一物。
何星文舉起盒子，借着光從缺口往盒內看去，某種特殊的氣味随着他的動作飄入鼻腔——草木的清香忽而濃郁了起來。
“系統？”
“沒有危險。”
何星文繼續打量盒子，沒發現任何值得他矚目的存在。
“這裏曾經有過祂的一滴血。”黃興致勃勃的揭開謎底：“雖然不清楚祂是哪種類型的神明……”
黃看向何星文：“但總會有點用的。”
總會有點用的……？
何星文尚在思考黃這句話裏的含義，黃揭曉了謎底。
“國王，我們要建神廟嗎？如果有這個的話……”黃晃悠了下盒子：“只要祂還沒隕落，那祂應該無法拒絕我們。”
何星文盯着黃看了幾秒，再度詢問系統：“是我的錯覺，還是确實如此？他想利用神？”
何星文在跟系統對話時，沒有刻意壓低聲音，但就如同NPC發現他消失了五天又再度出現時的反應一樣，黃對此沒有任何反應。
不是沒有聽見，所以沒有反應。
而是雖然聽見了但不覺得有任何問題，所以沒有反應。
“确實如此。”系統道：“顯然，他覺得在目前的狀況下，利用一個未知的神靈是一個好辦法。”
“看來你也不覺得這是一個好辦法。”何星文嘀咕了一聲，轉而對黃道：“你想建神廟？”
“我聽從您的命令。”黃先表明态度，才解釋道：“利用神靈的力量，能讓王國發展得更迅速。”
他朝綠洲之外好似無邊無際的沙漠投去一個視線，又轉瞬收回目光：“神靈十分容易被欺騙。”
何星文注視着他，注視着這個載入游戲贈送的初級村民。
“他們熱衷于傳播信仰，收獲信徒。”黃将盒子丢回雜物堆：“這是他們最致命的弱點。”
“國王，神靈在成為神之前，不過是萬千生物中的一員。”
“而他們在成為神之後，亦不過是從萬千生物之中變成了那些生物中的一員。”
黃恭謹的在何星文面前低下頭道：“但您，是唯一。”
“所以，你不止想利用神。”何星文熟練的忽視了那番話，将話題扯回：“你還想殺死祂。”
黃解釋道：“在失去利用價值之後，留在王國的神，只會對王國的正常運轉造成影響。”
所以這時候祂就該去死了。
何星文思考兩秒，再度詢問系統：“他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是怎麽形成的？”
作為剛誕生沒多久的NPC，黃的表現顯然不符合他理應擁有的知識儲存。
“載入游戲贈送的初級村民，他們的認知應該源于游戲本身。”
“你之前可沒有提起這些。”
“我正處于低智能狀态……”
何星文打斷了對方這個頻繁出現的理由：“也就是說，NPC形成方式的不同會影響他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或者準确來說，會影響他們本身的能力強弱？”
“我需要提高智能程度，才能獲得資料調閱權限。”
何星文沒搭理他，“NPC形成方式的不同”這個詞已經足夠說明問題。
何星文篤定道：“除去游戲贈送、在祭壇使用能量制造之外，還有其他增加NPC的方法。”
黃插入對話：“繁衍。”
何星文看向他。
黃：“國王，繁衍是種群延續和進化的手段之一。”
雖然他說的很有道理，甚至點破了問題關鍵，但總感覺他參與這個話題，讓這一切變得奇怪了起來——就像是紙片人突然開口參與了玩家的讨論，游戲和現實再度交錯的奇異感油然而生。
黃沒覺得這有什麽問題，他在何星文的沉默中，拿起雜物堆裏的另一個東西。
“既然您不打算建神廟的話……”黃将它遞到了何星文面前：“那惡魔怎麽樣？”
何星文低頭看去，黃手上拿着一個由不明金屬雕刻而成的物件，蜷縮的利爪，緊繃的肌肉曲線以及平滑的切口，似乎是某個生物的手部？
“惡魔很難被欺騙，但他們往往比神靈更識趣。”
何星文的注意力落在了另一點上：“這些都是在那個智慧生物活動過的聚集地找到的？”
“是的。”
也就是說，這些東西原本屬于曾短暫停留在那個聚集地的智慧生物，然後在若幹年後，被NPC所發現。
一個同時擁有神靈的血和惡魔軀幹的聚集地？
要麽就是這麽巧，他們跟這個世界的第一次接觸就遇到了這個游戲世界的主宰者留下的蹤跡。
要麽是這個游戲世界遠比何星文最初想象的還要危險，危險到神靈和惡魔在這個世界都不屬于食物鏈頂端。
不過這些對于只有兩個NPC的王國來說，實在太過遙遠。
“不用。不需要神，也不需要惡魔。”
何星文對此的态度十分堅決：“王國由它的子民組成，又何必乞求不屬于它的強大力量？”
何星文反而對黃為什麽會這麽想感到好奇：“你覺得王國發展的速度太慢了？”
“我遵從您的意志。”黃表明立場，解釋道：“只是在王國之外，有更遼闊的世界。”
“而一個足夠遼闊的帝國才配得上偉大的國王。”
系統提醒何星文：“國家設定1：您的子民永遠渴望征服更多的土地。”
所以，短短五天（游戲時間）就讓他迫不及待地想利用其他力量來擴張王國領地？
國家設定對NPC的影響或許遠比何星文想得更深入。
“能讓一個國王稱之為偉大的，不是國土面積的大小。”
尚不了解游戲，也不了解這個世界，甚至不了解國王這個詞真正含義的何星文，對這一切的認知構建在他曾接受的教育上：“而是他的子民。”
“他們所擁有的一切，才是評判他是否偉大的标準。”
作者有話要說：
“神靈十分容易被欺騙。”
“惡魔很難被欺騙，但他們往往比神靈更識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