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秦助理一會聯系我，散會。”所有人齊刷刷地鼓掌，會議結束，收拾東西，雖然看不出來表情，但是充滿了逃過一劫的喜悅與完事過後的疲憊。

視頻斷開，接通電話，傳來秦助理的聲音。“顧總，私人飛機已經準備好，明天上午十點可準時到達。”

“行，到時候你一個人過來。”顧添安起身走到窗邊，看向窗外。“順便帶一輛輪椅。”

秦助理沒有絲毫的質疑與遲疑，幹脆利落地一聲：“是。”

電話挂斷，顧添安轉身離開，徑直回到浴室，看到已經幹幹淨淨的屋子倒也沒有什麽驚訝，搬着小板凳到浴缸邊，清漣在裏面打盹，有些困倦，正對的浴室的小窗子灑進來下午的陽光，正正好好籠罩着，水都有些暖洋洋。

“明天我們就要離開這裏了。”顧添安手肘撐着膝蓋，挺拔的白襯衣的袖子一絲不茍地卷起，在彎曲的脊背拉伸出來一條褶皺。他認真地看着清漣，聲音稍顯柔和。

“唔，我記得。”這一周過去，清漣對顧添安已經算得上是熟悉了，可以勉強列為同伴之列。她打起精神有些興奮，終于，要去人類的世界了。

前些天顧添安告訴自己離開的時間了，延遲一周再回去，說白了還是因為自己，讓自己熟悉人類的世界與語言，不可謂不貼心。要是換成亥癸，說不定上岸第二天就要放自己随便出去溜達了，到時候怕不是要惹出許多禍端。

他可真是個大好人！

而對人類了解的越多，清漣就越期待，雖然她不認字，但是通過圖畫接收到的信息已經為她勾勒出一個世界，漢語也掌握的差不多了，日常交流基本沒有障礙。

顧添安也在想這件事，他清了清嗓子，理清一下思緒，開始交代。

“第一，你要有一個名字。”其實顧添安到現在也還不知道清漣的名字是什麽，當時那一大長串也沒翻譯過了。這些天這地方只有兩人，基本說一句話也就知道是跟誰說的。

“嗯……清澈的，漣漪。”清漣撓撓小腦袋艱難地翻譯，但還算流暢，從漢語中找到适宜的詞語。

好符合她，這是顧添安的第一反應。海中清澈的漣漪，不沾染一絲污染，自由無拘束。但是，對于人類來說，“有些太長了，短一點吧。”

“那，那就叫清漣好了。”清漣深谙人類的縮寫大法。

“清漣。”顧添安在口中咀嚼，莫名覺得這個名字像是一塊硬糖在舌尖滾動。名字對于人類來說很重要，而此刻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清漣的名字。這種想法實在有些唐突，顧添安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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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件事，就是，在人類面前，不能夠用鲛人的能力，也不能展露出來魚尾。”

清漣歪頭，“之前我就想問了。人類沒有見過妖怪，靈物嗎？或者說，在你們看來，是不存在的？”

顧添安一愣，點了點頭，“至少對于大部分人來說是這樣的。而且，靈物是什麽？”

清漣雖然不出所料但還是有些詫異，雖然據她所知确實這兩類相對于人類來說數量稀少，但也不至于到這種程度。

“妖怪是指自然的動植物吸收靈力之後開智，經過點撥或者機緣之後變換為人，能夠掌握部分靈力，修煉變強。而靈物，是指先天靈氣彙聚形成，本身就是靈力的凝聚體，天生對靈力親近的物種，能夠自由使用吸收靈力來鍛化自身。比如鲛人，就是靈物的一種。”這些都是小時候父母教給清漣的，也是一代又一代鲛人口口相傳下來的種族記憶。

顧添安沉默消化，良久，開口道：“在大部分人類的認知裏，妖怪這種生物只存在于傳說之中，在古代的傳言中有這樣的敘述——包括鲛人。但是對現代的很多人而言，都以為是以前人們的想象。”

“這樣啊。”清漣嘀嘀咕咕，“我知道了，那麽，我就應該先變出人的腿才能自由活動咯？”

“……是的。”顧添安怎麽聽都覺得怪怪的，自由活動？這個詞語一瞬間覺得自己仿佛電影中的反派，囚禁小孩子還找借口是為她們好，道貌岸然的怪叔叔。

清漣眼睛滴溜溜地轉，要想變成人腿必須先找到亥癸，回想着亥癸的長相。在海裏待久了，見到的都是各類的魚，清漣能夠精準地分辨出每條魚的長相清秀與否，但着實有些難以描述一個人類的特征。

“那你要幫我找到我的同伴。他是一個海龜妖，是個公的。”清漣一本正經。

“嗯，公的，然後呢？”顧添安之前就聽清漣有說過，只是當時她也只能說出來個大概，自己也愛莫能助。

“然後……跟你長得差不多。”清漣為難，手在空中比劃，兩個眼睛一個鼻子的，人類不也就那樣。

“還有什麽其他的特征嗎？”按照如今的信息，就算顧添安只手遮天富可敵國也不可能從龍國給清漣找出來這位龜妖。

“他占蔔挺厲害的，聽他說龍國好多人都認識他，還叫他大師來着。”清漣勉為其難地說，還補充一句：“他自己說的。”

龜妖，占蔔，也就是算命吧？大師，跟自己差不多，應當年紀也不大。顧添安大概有了個範圍，看清漣為難的神情知道也問不出什麽了，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真的是幹起了保姆的工作。

“對了，你如今，年齡多大？”說起保姆，顧添安突然想到這個問題。傳說中妖怪的歲數都成百上千，可是怎麽看這條鲛人呆呆的樣子也不像老妖精的程度。

“按照年份來講的話，我今年九十八歲。”清漣一臉慈愛，聽說人類的一般壽命都在八九十歲，相對于人類來說，自己也快稱得上百歲老人了。

顧添安挑眉，雖然想象到了但還是有些驚訝。但除此之外也并無什麽其他的想法與念頭，只是問了一句：“那你們的壽命一般是多少呢？”

“不出意外的話是三四百歲啦。”

“好了，我知道了。你……還有什麽要收拾的嗎？用不用去海裏跟你的夥伴們告個別？”終于要離開，清漣交流起來也終于順暢，顧添安難得開起了玩笑。

雖然回應他的是一臉茫然。

回到書房，拿出一個皮質封面的本子，拔出鋼筆，将壽命與年齡寫到列好的項中，清漣的各種信息事無巨細地展現在本子之上，這是顧添安這些天收集得來的，通過一個個小的套話拼湊出一個完整的信息。

一條鲛人，父母尚在但是沒有任何其他的親戚，從小見過的其他鲛人屈指可數，從小的玩伴有溝通能力的只有兩個妖怪，一個海龜一個水母，還在幾年前變成人形去了人類世界。九十八年的世界是純淨的藍色，美貌驚人，能力能夠操控水，随身儲物手鏈，身上擁有的財富富可敵國，卻不通人情世故，從未接觸人類。

顧添安不由再次感嘆自己真的是一個好人，也慶幸清漣遇到的是自己，而不是其他的任何心懷不軌的人類。他只好奇清漣所代表的這個世界，他擁有財富，權力，他只想找一些不一樣的東西。是清漣本身在吸引他，而并非她所擁有的。

因此，在第二頁海龜妖的信息之下，顧添安又寫上了一句極其不靠譜的評價。

第二天準時十點，別墅外的空地傳來轟鳴聲，私人直升機螺旋槳轉動的聲音逐漸變大，直到停止。

顧添安打開別墅的大門，看到跟随自己多年的秦助理已經下來了，一身西裝一絲不茍，站的筆直且恭敬。身後的直升機通體是低調的啞光黑灰色，只是上面噴塗着一個“顧”字，昭示着歸屬。

“顧總，好久不見。”見到顧添安，他輕輕傾身打了聲招呼，随即打開直升飛機後艙門。寬敞的空間鋪滿柔軟的地毯，一排是皮質的沙發，一排是兩個分開的皮質小沙發座位，中間是一個小櫃子，上面還有一個小冰箱。而此刻在座位底下正折疊着一個輪椅，顯得有些突兀。

“嗯。”顧添安應了一聲，上前将輪椅拿下來，秦助理随即上來将其展開，不發一言，又站到了一邊。

“行了，你在這裏等我。”顧添安叮囑了一聲，轉身推着輪椅離去。

秦助理是自己父親當年的助理的兒子，與自己也是知根知底，做事謹慎而缜密，做事面面俱到，顧添安對這樣的下屬報以信任——這是一名領導者必須要做到的。

而秦助理也确實是一名好助理，他對于自己的工作報以絕對中立的态度，顧總吩咐的事情做好，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不要好奇。作為一名助手要時刻保持冷靜，要襯托顧總的霸道又不能遮掩顧總的睿智，顧總需要的地方要做好，不需要的地方要考慮到，這也是他成為顧總唯一心腹的原因。

此刻呼吸着小島清新的空氣，想着自己高昂的工資，秦助理不免也有些開心，想到顧總回去看到被自己代為指揮得井井有條的公司，說不定一高興，诶，自己今年的獎金又會翻一番，使得他都忍不住眯起眼睛，看向湛藍湛藍的天空，普通的臉上透露出一些歲月靜好的慈祥。

耳朵靈敏地捕捉到聲響，秦助理不急不慢地站直，看向別墅門口，想着會是怎樣的女子，在這荒島之上，大海之中。未等看清，金絲眼鏡後不算大的眼睛卻猛地眯了一來，一道銀光閃到了眼睛，太陽反射到不知什麽東西之上正好刺激到眼睛。

待緩過來，看着逐漸靠近的輪椅，秦助理一向板正的臉，黑豆似的眼睛都忍不住睜大了些許，嘴唇微張，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