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秦助理駕車準時到達，連車都沒下，在一衆劇組人員的視線中接走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換上便裝的越水幕，留下一片車尾氣與“古戰場”的沙塵。

竟沒有引起半點八卦的波瀾。

車子離開影視城，駛上高速，開往未知的方向。後視鏡中的越水幕看向窗外，夕陽的餘晖照在臉側，讓黑發的銀灰色光澤都像是被點燃的碳。

秦助理坐在駕駛位一本正經，中午的電話是顧添安親自打的，秦助理也不知道究竟說了什麽，只是說讓自己直接接着越水幕去家裏找清漣。

難道這越影後也不是個人？

這個問題注定不會困惑秦助理太久，盡管他将越水幕送到別墅開了門後就自己先行離開，并且十分有眼色地将大門關上，将自己絕對的當成一個局外人。

清漣在車子剛到小區範圍之中的時候，淺淡的水藍色瞳眸就驟然一縮，圓潤的鼻尖輕輕翕動着空氣中靈氣的變動，尖銳豎瞳緩緩放松下來。

雖然乍起的鱗片緩緩消失，但是整條魚都好像清醒了起來，扒拉着缸邊的手指微微攥緊，眉頭輕皺，左右看看，貝齒有些尖銳的犬牙壓着下唇，眼睛滴溜溜地轉動，伴随着汽車在別墅外停止的聲音的是一陣幾不可聞的水聲。

等越水幕背後門關上，她有些冷淡的眼睛看向玄關時，卻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些笑意。

“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大名鼎鼎的海之霸王，絕世霸主，鲛人之最——”揚起的聲音頓了一下，随之是一串有些耳熟的旋律——正是清漣的本名。

緩緩步入，轉角看到客廳放着一個精致巨大的魚缸，更是連日常裏百年難得一動的嘴角都不自覺地扯動，有些狹長的眼睛斜看，纖長的睫毛垂下，沙發椅背遮擋着看不清，但是把手上搭着的銀白帶着水色的輕紗般的尾鳍依舊顯眼。

“說的什麽話，那怎麽比得上在人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明星，影後越水幕啊。”清漣斜靠在沙發上貴妃躺，濃黑的長發随意搭着，精致的五官靈動而帶着一些羞臊與倔強，皺着鼻子頭也不回，佯裝優雅地起身，魚尾一甩，像是矜持地大小姐，就差穿一身洋裝，小美人魚就變成公主了。

越水幕也只是調侃一下，她環視一下環境，在陌生的地方露出就算是貼身助理以及經紀人都沒見過的輕松的狀态，随手從魚缸邊的架子上倒一杯果汁，優哉游哉地走到清漣一側的沙發上坐下，潤潤嗓子。

“你怎麽來人間的？師父師母知道嗎？亥癸呢？你怎麽跟這個顧添安認識的？你什麽時候來的？”

一連串問題犀利而直白，打得清漣那股心虛勁又上來了，眼神一滑随即又下巴一擡，“海之霸主的事情也是你能揣摩的？本宮宣你來是有要事相問，還不速速噤聲哼。”

越水幕眼睛一眯，睫毛遮掩，眉頭輕挑，眼睛在清漣的魚尾上晃了一圈。“化腿術，想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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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亥癸的蠱惑下偷偷溜出來的，結果被那賊人陷害流離失所，幸好被顧添安救了，在他這裏呆了有段時間了。”清漣馬上示弱，手撐尾巴身體前傾，圓溜溜的眼睛貓眼般狡黠，如今嘴唇一撅顯得格外委屈可憐。

可從小看着她長大的越水幕可不吃這一套，聽罷這一顯然經過潤色的說辭，內心已經自覺填充，思索片刻，自然知道了來龍去脈。擡眼看向一臉自以為十分聰明，看起來也是個聰慧孩子的傻白甜本甜，嘆了口氣。

海中那些打獵的彎彎道道，在人類社會真的，不堪一擊。

同理，霸主亦然。

幸好清漣沒有傷口，靈氣感覺起來也沒有受傷，沒有被囚禁的跡象，甚至感覺胳膊上的肌肉線條都松了一些。周圍的環境挺照顧周全，魚缸也挺大，水質幹淨。

但是顧添安這種商場沉浮的老狐貍……

按下不談，“你去龍國特殊物種管理局登記過嗎？”

“啊？那是什麽？”

意料之中的回答。

“明天我還來這裏，帶你去登記一下——顧添安最好也跟着，你跟他說一下。”越水幕神情嚴肅，眼睛都有神了一些，思考着權衡。

“那是什麽？”清漣重複問了一句，笑意也消散，顯然感覺到了越水幕的情緒。

“龍國特殊物種管理局是龍國國家安全局之下的一個分局，由人類靈師組建，聯合靈物與妖怪，對特殊物種進行法律管制及形勢控制。大部分人類根本接觸不到，主要用來管理龍國境內的妖怪與靈物。總之，所有的入境特殊物種都要去登記，不然如果被發現，輕則驅逐出境，重則直接拘留。”

“管理？”這個詞讓無拘無束慣了的清漣聽起來不是很舒服。

“特殊物種不能在人類面前使用能力，不能暴露自己，不能偷露任何身份信息，不能做違法的事情。說是管理，但其實并不是什麽壞事，甚至可以說是保護——你以後就知道了。”越水幕說着，起身，在清漣面前蹲下，有些略顯蒼白的指尖貼在鱗片上。

清漣尾巴拱起，兩手放在沙發上，正色，難得有些緊張。

越水幕的靈力并沒有清漣濃厚，也沒有她的強勢，但是由于生物特性，她的靈力卻更加透明，融合，像是水一樣淡而無味。緩緩透過鱗片滲透進經脈之中，融入清漣的血液般流動的靈力，引導着有規律地在複雜的經脈中循環，像是點亮一個個星星，在身體中彙聚。

越水幕輕輕挪開手指，雙手環胸靠在一旁，環視着別墅。

清漣以前并不是沒有嘗試過自己摸索，但是身體有千千萬上億條脈絡，化腿術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凡走錯一條道路都會得到不盡相同的結果。靈力在身體內按照既定的軌道回環，肉眼不可見但是明顯的空氣波動在魚尾旁彙聚，魚鳍的薄紗無風自動，銀白色帶着水光的鱗片熠熠生輝，在短時間內彙聚而成的浩瀚靈氣中如同鍍了一層珍珠般潤彩的光芒，折射出猶如深海的波浪。

等越水幕已經轉了一圈，從廚房順手摸了一個番茄之後，回到客廳，就見到清漣猶如一個屍體般，身體虧空，雙眼無神地倒在沙發上，就差口中吐出一縷幽魂。上半身還是穿着好像是那個人類買的衣服，下半身已經被鲛紗包裹住了，只有在紗間垂下來的一條小腿，潔白無瑕像是軟玉雕刻而成，細膩光滑，沒有一絲贅肉，精致的腳踝，還有盈盈可握的仿佛從來沒有走過路，細心呵護的腳，好像受了風，腳趾蜷動，纖瘦但是又帶着奶奶的粉色。

“一……一滴都沒有了……”清漣嘟囔着，氣若游絲，她是沒有想到化腿術所需要的靈力需要這麽多，就連她都被榨幹了，甚至險些供不上最後一根腳指頭。

“靈物身體靈生靈養，需要的靈力自然更多。我們這種本就作為動物的，相比起來要容易些。”越水幕咬下最後一口，上前還帶了點水珠的指尖觸碰清漣的小腿，有彈性，溫熱，看不出任何破綻。

清漣癱着，感受着下半身與以往九十多年全然不同的感覺，試探性地用力，腳指頭靈巧而笨拙地彎曲，右腿撲騰了一下，顯得有些無力。

越水幕扒拉了一下，見清漣像是已經放棄了，眼睛都閉上昏昏欲睡。靈力消耗太多對于靈物來說确實是十分虛弱的事。将清漣的鲛紗層層包裹好，腿也放上去，細致地像是在裹木乃伊。清漣已經打起了小呼嚕，靈氣緩慢地彙聚注入，她的身體在自我吸納補充，看上去十分安詳，只是微微蜷起的手指甲都彈了出來，顯然由于靈力的空虛對環境有些戒備。

不到往常的下班時間，顧添安還是早早回來了，站在自家的門口難得地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門進入，拐過玄關就看到翹着二郎腿坐在客廳沙發上的越影後，有些狹長的眼睛一擡，有點氤氲的眼睛帶着明顯的審視與冷淡。轉頭看到沙發上躺着清漣，掃過清漣被鲛紗包裹下漏出的一雙腳，縱使冷靜如他也不由得愣了一下，眼中晦暗地閃過一絲驚訝與猝不及防。

“顧總，既然你回來了，那我就先走了。明天我會通知龍國特殊物種管理局對您進行傳喚調查，到時候就請您帶着清漣去登記了。”

沒等顧添安回應，越水幕就挂上了一個禮貌的微笑，點了點頭，随即馬上消散，自顧自地離開了。

顧添安微微思索，看着她關上門，除了清漣的呼吸聲再無其他聲響，這才吐一口氣，好像有些煩悶，松了松領帶，将袖口解開往上折了幾下，眸子深處是暗潮湧動。

自自己撿到清漣并決定收留她的時候，就料想到了這種事情的發生，因此并不覺得奇怪。可是當真的要面臨這一天的時候，顧添安還是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嚴陣以待。

但那也是明天的事情了，而現在最該關注的，應該是清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