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遭遇戰·中洲(下)

琰漓收了劍,淺笑着揉了揉妹妹跑過來叽叽喳喳誇他如何如何帥氣的一招,側過頭去淡淡問:「接下來呢,花兄?」

花卿此時正跟一剛進了城的鄉巴佬似的四處亂逛游,聞言道:「大抵一時半會兒也出不去了,前頭也不知道有甚麽危險,不逛白不逛啊……」

說着還蹲下身去嗅嗅這個,聞聞那個。

「花兄真是……真是藝高人膽大,這般大意,也不怕性命被奪了去。」

「欸,這你就不懂了吧,我有一朋友,就是玩藥草的,早知道把他帶過來了,他曾給過我一個小葉子……他自己煉出來的,有他的鮮血,你說他就是萬毒之王,啥毒看了他不害怕啊……」

花卿說着自己也覺得開始不對,擡頭,發現果然琰漓琰童同樣一幅「那你把我們也騙進來豈不是害我們嘛」的表情,只好讪笑道:「若是真的不小心着了道,拿這葉子泡一泡水,藥到病除的。」

說完花卿就開始想給自己倆嘴巴子,他曾閑的無趣時候就聽那個老是喜歡借着蝶周樓比別處大上一圈的檐子乘涼的信口胡謅「神醫」,次次好似也是這麽個說辭。

欸,罷了罷了,愛信不信吧,最好是讓他們中一兩個毒試試,按照他的法子給治好了,嗳~那就自然而然的事實勝于雄辯了。

於是花卿一面腹诽着,一面仍舊四處亂逛游着,琰漓則是擡頭仔細的看着頭頂上那片藍天,太澈了,澈的如同虛假。

琰漓覺得,自己自從在泅澤谷差了中了那個魂精借用上古化鏡之術加強了效力的幻術之後,便看甚麽都下意識反問自己,這是真的還是假的了。

於是低下頭來,看着花卿燃起修羅之火的光,在費力的拔一株小花,地面上,有他的影子,又拿自己的佩劍對着他比劃了比劃,劍身上,也有他的身影。

花卿正拔得起勁呢,就覺着琰漓拿劍晃了晃自己,還以為他等的急了,便嘴頭忙道:「等等,馬上就好。」一面繼續跟這株淡紅小花鬥智鬥勇,他得要連帶着泥土連根拔起。

琰童瞟了一眼那邊正一腳蹬在樹幹上,一腳蹬在地面上,身子略弓,十分不雅的拔着花行為的花卿,還是決定幫她老哥看看他到底想看甚麽吧。

琰童運極了目力向上看去,看了會,就覺得眼花了。

她好像看到了兩層天空,於是又疑怪自己不會又中了甚麽術法吧,便不自覺地把手再次塞到了大哥手裏頭,一個指頭縫一個指頭縫的擠進去,這次說甚麽也不放手了。

琰漓心下一驚,卻也沒敢低頭看妹妹的表情,此刻不用想她也是仰頭像是仰望神明一樣看着自己的。

所以啊……自己是她的神明,是崇高的,偉大的,無尚的,是……是和他們那個大師兄似的,站在足夠高的雲端之上,慈觀凡間苦海,救世救難的神仙。

微微一個蹙眉必定是要為凡間苦而皺的,微微一個嘆息必定是為凡間疾而感慨的,微微一揮手一擡袖一施法,也必定是要為凡間事而祈福的。

可他……并不希望自己是那樣一個神仙。

是啊是啊,他很自私,他管不過來那麽多人,管太多會累,他只想護她一個周全。

可他怎麽能夠、怎麽能夠。

大師兄死後,他便是金鳳凰坐下風光無兩的弟子了,可到底是要冠上一個「溯澈死後,琰漓便是金鳳凰最得意的弟子」。

仙界衆家身前的恭賀,身後的議論。

從小修得的禮儀道德,從小聽聞的仙界真谛,哪一個不是按照匡扶救世的上仙來訂下的标準?

他難不成,能夠叛出師門,毀去仙籍,做第二個溯澈?

讓師尊再傷心一次?

讓天界再染上一個污點?

讓他人再有更多的笑柄?

他想自私,可他……怎麽能夠。

「哎呀,哎呀呀!漓兄!中蠱啦不成?我吆喝你三四遍了叫你把包袱給……」

語畢,一道純白包袱便向花卿砸來。

花卿大驚,生怕那骨頭被他摔碎了似的,根本也不見甚麽起跳便竄出去好遠接住了,一面嘀嘀咕咕的往他剛才蹲下來的位置走了。

「哥哥,你怎麽了?」

「無事,覺得……那上方有些蹊跷罷了。」

琰漓說完,才覺得有些不對,略側低下頭,果然見着琰漓正半眯着一雙淡金色的眼瞳,極力的想要看去,而她的眸子裏,有一閃而逝的寒光迸發。

突然黑漆漆一片了,溫暖而厚實的感覺從眼部四散開,輕微點揉的觸感從眼眶的幾個穴位傳來,而後是他略顯輕柔低沉的嗓音:「別看了,再把眼睛給看壞了。」

琰童一縮頭,從琰漓的手掌下鑽過,歪着小臉看她大哥,眼睛猛眨了幾下:「好用着呢!不過,哥啊……那上面,是不是水?」

「不老寒潭?」琰漓略微拔高了些嗓音,沖遠處只可見點點修羅之火和隐約的白道。

「啊?!不可能吧,那潭在我掉下來的時候塌了一半,我懷裏這瓶大概是最後一點潭水了。」花卿随便應付了幾聲,一面繼續锲而不舍的刨着土,想了想又含糊道,「那啥,等我一會有功夫了蹿上去看看,不過那麽老遠我不知道蹿不蹿的……」

「嗳,」琰童左看右看,覺得這裏似乎也沒甚麽危險,便松開了她哥的手掌,耀武揚威的禦劍「嗖」一聲到了花卿身旁,「求姑奶奶呀,姑奶奶帶你飛上去。」

欸?!欸!!

花卿簡直喜出望外,他是不會飛,但他們可有劍啊。

琰漓略微一怔,倒沒仔細聽琰童又跟花卿去胡扯了甚麽,只是覺得掌心突然空落落那一瞬的感覺,很失落。

琰漓這才發現,原來,無論是想要握緊還是想要松開,都是琰童選擇的。

自己剛才若是勾緊了一些,便也不會叫她那麽輕易的就掙開跑掉了,或者……誰能料到原先一個指頭縫一個指頭縫擠進來的那個柔嫩的手掌,也會那麽輕易的便撤開呢。

花卿這邊滿嘴不着調的越說越眉飛色舞了,忽然覺得有些異樣,下意識的回手摸了摸脖子,怎麽寒意直從身後蹿呢。

「哎呀,你髒不髒,都是土就往身上蹭!」

琰童覺得此人真是沒譜急了,小姑娘家總是愛幹淨的,便「嗖」的一聲飛回了她大哥身旁,真覺自家大哥真是要多幹淨有多幹淨了。

身上老是仙氣環繞幹幹淨淨的,也不像花卿那樣整天滾在脂粉堆裏,略微一比較,嗯,老哥天下第一好爺們!

「屁咧,娘們就是事兒多。」花卿嘀嘀咕咕罵了一句,好歹才把這朵濃紫色的小花也拔了下來,和着其他一些花草的共同放在那白骨包袱裏,仔仔細細系上時,還對着那朵濃紫色的花略微慨嘆了一下。

這一聲嘆息揉在腸子裏的九曲十八彎還沒出嗓子眼時,就讓花卿硬生生憋回去了。

他是誰啊,他可是花卿,蝶周樓裏的妖孽老板,人間風流場上的歡客,無論這世間濁清與否,他都合着該是那個一不靠譜二不着調的翩翩佳公子。

花卿起身背好包袱,又仔仔細細的看了這周遭一圈,只覺得環境美的不得了,簡直就是一個大花園,要是能把蝴蝶也引進來甚麽的那就更好了。

於是一邊向在原地無聊甩着劍花的琰童琰漓走去,一邊道:「要是我以後在人間呆的無聊啦,就來到這裏當花匠啦!」

琰童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這裏确實很美,奇花異草構成的草木古堡,只是覺得,這種品位高雅的事兒,原來他這種人也會做得,便又聽花卿繼續嘀咕道:「最好再多弄幾個胸大腰細屁股翹的美人過來,尋歡作樂的好地方啊,豈不十分有情趣。」

她竟然會當他能說出人話來,屁!

「花兄,你這麽一說,我倒又覺得你好像真不知原先存在過這麽一個地方似的。」

「漓兄果然高見。」花卿一臉很贊同的表情。

有時候就是那樣,很多事他原本沒做,被傳的做了,久而久之,他就不在乎別人說他到底做沒做了,畢竟他真的做沒做,都有沒事做的人亂說,還不如對得起自己這顆鮮活亂蹦跶的小心髒,管他呢!

是啊……我且花前沉醉,管甚個兔走烏飛,白發蒙頭容易。

「那麽,花兄,請吧。」琰漓手指在空中一劃,飛劍暴漲了一倍不止,略微小懸浮在膝蓋的位置。

花卿看了看,搓了搓雙手,然後一個高跳了上去。

琰童就不由得皺了皺鼻子,這只臭狐貍吧,次次跳躍起來的時候都很好看,覺得很靈活,那骨架也生的好看,好似根本不怎麽着力,但帶動着一種野獸獨有的靈活,就特別協調的跳起來了。

想到這兒,突然腦子裏打了個突,琰童踩在自己的小劍上和她哥并肩同行,卻略微側過頭來,揚起個小臉問道:「我說你,怎麽不修行這類飛天的術法?」

「噢,」花卿瞪大了一雙墨色的眼睛看着漸漸,漸漸小下去的花朵,毫不在意道,「我當初因為一些事,耽誤了修行術法的最好時間,等出來的時候,就懶得再學了,而且……」

回過頭來,一雙眼睛裏卻突然開始墨瑰二色交雜,散發着點點碎桃花似的光芒:「而且你不覺得,我跳躍起來更好看麽?那可是野獸的爆發力啊……啊!哎呀我的媽呀,漓兄!漓兄~~」

琰漓可算是見着甚麽叫做「野獸般的爆發力」了,剛才看他又出言不遜本想給他個小教訓吓唬他一下,卻不料一下子被他給撲了上來,琰漓只覺一塊巨重的大石頭壓在自個兒後背上似的,想把他給扒下去,接着兩人便在劍上搖擺不定起來。

「你、你先松開,勒死我了……」

「不松開!會摔死的!!」

還未等琰漓再次控制好平衡,便覺劍上一空。

「喂!」幾乎頭也不回打算向下俯沖,哪裏還有甚麽花卿的影子?

「啊啊啊啊!」與此同時,妹妹的尖叫自身邊傳來,「滾開啊!!你那只手剛才還扒過土!!」

「哎呦美人~吓死我這小心肝了,哥哥我可從來沒飄這麽高過,你可得背住了我。」

琰漓不由得咬緊了下唇,此刻花卿整個人像只大癞蛤蟆似的攀在琰童身上,一手環着她那本就纖細的脖子上,一手攬過了腰,整張臉就趴在她脖子旁,「漓兄,你妹的禦劍術好似可沒你那麽好呀,我們還是快點前行吧,不然我倆一起翻下去了,你肯定是不會救我的,我為了自保,便只好拼死也要拉着她一同往下掉了。」

賤!狐!貍!

琰漓咬牙切齒将這三個字在嘴裏碾了一遭,為了防止一會花卿真做出甚麽舉動來,琰漓只好先繼續帶頭向上飛去了。

琰童此刻卻更心驚膽戰了,她以前修行禦劍術的時候就很多次不小心翻下來,當時摔得鼻青臉腫的每次哥哥都心疼的給自己上藥……

嗯……嗯?!

琰童一面撐起花卿那龐大的重量,覺得這人還真是毫不客氣,說挂在自己身上便真不勻一丁點多餘力氣的,全部壓了上來,一面時不時側側頭,就覺那只臭狐貍的鼻息都順着繡了淡金色繁複花紋的領口往下鑽,偶爾還能感受到他長長的睫毛劃過脖子的感覺,好難受。

突然一點很細微的小刺痛讓她不由自主縮了下脖子,便覺得一個很濕軟的東西擦到了脖子上。

可是琰童第一的想法并不是難不成被他占了便宜,而是——他是不是對我射了針?

在南下的馬車上,哥哥就警告過自己要注意花卿的小動作,這個人的暗器太深不可測……可是,自己又沒有甚麽其他異樣的感覺,只不過像是被個小蚊子叮了一下似的。

不過他那條長胳膊繞過自己的脖子搭在他自己的另一個肩頭上,另一只手繞在自己腰上,從哪兒發呢?

多心了吧……

還是不放心的略微側低頭看去,卻看到花卿那嘴巴都咧在耳朵根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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