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攤牌
花卿現在也是真急眼了,他知道墨岚那個性子,雖然眼下他搞不清楚究竟是甚麽時候這孤桂就想逃跑的,但能讓墨岚多為自己找回這三縷生魂就不簡單,她還沒有據為己用就更要謝天謝地了,畢竟那孤桂活了那麽多年,靈力自然不小。他現在真的不敢奢求其他的甚麽了。
獸類的敏捷在林中發揮了極大的優勢,可比禦劍那兩位要方便多了。
因此,不消多時,花卿手中便握住了四縷孤桂之魄,一起束縛進了墨岚扔過來的那個小盤子裏。
而現在,不遠處墨岚那邊驚天動地般的哭喊和地崩山裂般的搖晃,都讓花卿覺得濃厚的血腥味混雜了自個兒手裏的桂花香往鼻子裏打着轉的逛游。
一開始他不是沒懷疑過墨岚,可是後來想想,若真按照墨岚那個性子來,差不多直接毀島才是她的做法,更何況,現在她都是壓抑着來的,并沒有大規模的殺傷,估計是怕誤傷着自己要的精魂。
於是,第二個蹦進腦海裏的就是歸冥了。
花卿扒拉開一叢草,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觀察着四周,那孤桂不虧是修煉了上萬年的,道行不小。
花卿覺得,他做了這麽久的「好人」,終于破天荒的幹了件真正的壞事了。
強行壞他人命盤,損其修行。
可他……覺得值得,旁人已然超出他的考慮範圍了,天上地下,三界之外六道之內,甚麽法子都試過,卻都找不到她。
他已然不管不顧了,只要能見到她,甚麽都值得。
些微細小的草叢劃過裸着的腳踝,花卿又覺得,應該不能是歸冥了。
他曾想過,如果真讓自己解了那個咒,歸冥會舍不得。
可是正如他挖苦歸冥那樣似的:
「你便偷着樂吧,修羅狐要是斷于我手,那能威脅到你地位的東西,便徹徹底底的絕了個幹淨。」
雖然那時候,有他一聲低沉的「你這是何苦」。
那個黑衣黑發的年輕帝王有着能吸進所有光的黑瞳,眼眸是憂傷的,可嘴角卻有一個輕淺的弧度,像是個很久很久沒有笑過的人,突然間有了那麽丁點笑意似的:「你會舍不得。」
「你又不是我,你怎知我會不會舍得?」
大大咧咧拍了一壇子酒到桌子上,前庭慢慢悠悠傳來歌姬婉轉的纏綿之調。
「因為你是個癡情種。」
花卿瞪大了眼,他覺得,他還沒來得及喝,就喝多了,要不然就是歸冥先自己偷着喝了許多,才來了。
寂靜的沉默中,那歌姬的聲音卻似清晰的更加飄渺了,一牙一板咬的清脆:「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像是刻意要合着這拍子斷章時似的,花卿這才笑的滿地打滾,一身白底大合歡花的袍子滾得幾乎都沾了泥,還是止不住的揉着肚子笑,那笑聲大的幾乎要讓前院的客人覺得蝶周樓那妖孽老板定是又得到了甚麽傾城傾世的花娘。
「你真是、真是……世人都說我放浪,偏偏卻有你說我癡情。」
黑衣黑發黑曜石一般眼瞳的男子根本懶得再去理會那人的瘋癫舉動,而是自斟了一杯酒,慢慢擡頭看着天上那并不算亮的星子。
因為,自有癡情人懂癡情苦。
花卿略微低嘆了一聲,那麽剩下的,還能有誰呢?
是啊,還能有誰呢。
兩道明金色光芒比肩而來,花卿略微仰臉看了看,琰漓手心裏正撺緊了一道孤桂之魄。
「嗳,我在這兒~~」
花卿側蹬了一下樹幹,騰空一個翻滾将琰漓手中的魄也束進了盤裏,落地後,輕輕一笑,還未等說甚麽,便聽眼尖的琰童驚呼了一聲:「在那裏!」
三人幾乎不約而同的朝她手指方向所去,花卿在草叢裏躍了幾躍,卻突地打了個旋兒向墨岚那邊趕去了。
「一會東南方位,我給你破壞出個小空當來,不會對你滅魂有太大影響吧?」
花卿一面大聲喊叫着,一面聽着此起彼伏的惡靈在耳邊鬼喊鬼叫個不停。
墨岚的發絲幾乎遮蓋住了她大半張臉,根本看不到表情,但那一刻,還是讓花卿覺得,墨岚的臉上有甚麽名為「詫異」的小動作閃過。
「原來你也不傻。」
「是是是,自然比不得墨岚姑娘冰雪聰明,心思……」
話未說完,便聽那冰冷聲音道:「滾吧,我要起陣了。」
「呀呀呀,沒想到,我這輩子竟也有機會見識到‘困魂歌’。」花卿一面說着一面急速向後退去,話語是帶着笑意的,眼瞳裏卻是一派冰冷的肅殺,直直的望着東南方位。
漓兄,一條船上的人,若偏重了哪一頭,都是要翻的。
「咦,臭狐貍剛才不是還在下面的麽?」琰童踩在劍上搭個小涼棚四處遠望着,哪裏去了?
琰漓有些憂心的看着手中這一縷生魄,還差一個了……
「他在那裏,東南方向那裏,快啊哥哥。」琰童一馬當先的沖那兒飛去了,琰漓也不由得心中一嘆,因了那一次在中洲的經歷,她禦劍之術也越來越得心應手了。
想歸想,還是絲毫速度不差的跟上。
而花卿那裏,并不樂觀。
花卿猛轉着手裏的盤子,簡直是拿盤子當輪刺在用,甩出去還能在收回來,若細細的看,那是一道紅絲線似的東西,牢牢穩穩的将盤子刺了個對穿。
琰童只看着花卿那上下亂飛的姿勢像個巨大揮翅的蝶似的,滿天滿地的似乎只有那人起躍跳落的大袍子上合歡花一閃一閃的。
琰漓本想搭一把手,地面卻突然毫無征兆的一抖動,連帶着那種藍色的樹木都紛紛揚揚的搖晃個不停,似要倒下來一片似的。
而這次的征兆,竟然是他無法預知的!
「糟糕!」就聽花卿在那邊低低咒罵了一聲,先搶過琰漓手中的魄束進盤子裏,大聲道,「你們快出她的陣,快!‘困魂歌’可不是鬧着玩的!」
因為剛才一路,琰童只是與琰漓并行,并沒有再去依賴般的拉着大哥的手,琰漓的第一反應也是禦劍前行,可是剛前行了一步頓覺不對,只聽琰童驚呼一聲:「它跑了!」
「在那兒!」
琰童也大覺驚詫,那孤桂似乎也是有靈性似的,知道這陣要起效,竟然頭也不回的将那陣界撞開了一個大口子,鑽出去了!
琰童腦海裏突然就是一開始未進林子裏,花卿那第一次有些慌亂和焦急的聲音,忙不疊的追問個不停:「你看到甚麽了?說啊!」
又想起那只臭狐貍在林子裏略顯玩笑的輕佻語氣,好似只要是個美人他的語氣就要開始不正不經起來:「姐姐,你可別告訴我你打算把它剩下的那七條魄放出去?那豈不是魚入大海再也找不見了麽?」
也不知就中了哪門子邪似的,看着花卿那霎時變了的臉色狂追出去,自己竟然也順着他的方向出去了。
「小童!」
萬千鬼叫的哀嚎聲此起彼伏,琰漓再也來不及邁步,只得禦起全身所有術法抵抗那自體內漸漸被抽空似的無力感。
困魂歌,歌者為泣,泣天下蒼生,哀者何多!
奪生魄!滅生魂!
六道輪回,盡為吾歌,歌曰死靈,無怨入魔!
琰童雖然及時跟着花卿出了陣界,還是被那突然沖天哀嚎給吓的一哆嗦,多多少少受了點陣法波及,竟覺全身所有力氣和意識都被抽光了似的,似乎有甚麽要抽離體魄……
失去意識前的那一刻,琰童看到的是花卿那在前方猶豫的看了看逃跑的最後一縷桂魄,和突然在自己面前放大放大再放大的,一張布滿了焦急的臉。
哥哥……哥哥呢?出來了沒有……不過,哥哥一定不會像自己這麽沒用吧……還害的花卿,丢了那最後一縷桂魄蹤跡。
那種難熬的感覺只讓琰漓分了幾秒鐘的心神,便硬咬牙強扛着種種不适,艱難的往後挪動着。
一絲絲冰涼的觸感自肩膀傳來,琰漓覺得,自己的脖頸處都能感受到那人身上散發的寒意。
墨岚約莫着花卿早就帶着人跑的差不多了,也把琰漓帶出來陣外。
沒辦法,倒不是她想為花卿考慮,而是鬼主有令:三界同和,不傷凡命,不損仙行。
看着那仙人勉強的倒退了幾步,硬撐着自己站好,墨岚也沒有多說甚麽,松開了手,看着那些成群結隊出來的小死靈,輕輕一擺手,那些黑色鬥篷狀的家夥們便慢慢、慢慢的消散于無形了。
剛舉步要走,看着那個突然跌坐回地面,運功調息的仙者,又不知想起了甚麽似的,淡漠道:「花卿最讨厭別人說他是狐貍,但修羅狐,總歸也是狐。你好自為之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