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衆愛人(一)

白茫茫的天花板,白茫茫的病房,淡淡的消毒水味到彌漫在房間裏,還混雜着幾分花香,蘇辭緩緩的睜開眼,覺得心髒的某個部位仿佛缺了一角,怎麽補救也無濟于事。

哀大莫過于心死。

沈穆坐在她的身邊,臉色同樣蒼白着,仿佛生病的不是蘇辭而是他,他憂慮的看着蘇辭憔悴的臉,欲說還休又擔憂的說:“辭辭,你醒了?要不要吃點水果……”

蘇辭搖了搖頭,連動手制止的力氣都沒有,沈穆似乎也顯得十分無措,這樣的蘇辭,這樣沉默的可怕而又分外安靜的蘇辭,他覺得陌生,看着她幹裂開的嘴唇,他放軟了聲音小聲問道:“我給你倒點水吧,要是你不滿意我就叫護士來……”

“孩子呢?”

“你先歇歇吧,會不會有點累……”

“我的孩子呢?告訴我!”

一滴清淚從蘇辭眼中掉落下來,眼眶微紅,答案呼之欲出,蘇辭抖動着唇瓣絕望的閉上眼睛,沈穆見她半天不說話,俯在她身旁抓起她冰涼的手指,終于低下他驕傲的頭顱,向蘇辭鄭重的認錯道:“對不起辭辭,我沒有想到一推就會……我對不起你,對不起我們的孩子,我什麽都不知道,我錯了。”這對于他是最大的讓步。

可是已經晚了,蘇辭半閉着眼,久久不說一個字,這樣的沉默仿佛是無聲的抗議,沈穆不知道為什麽感到一陣心慌,他極力壓下這種不安的感覺對身邊的蘇辭繼續說:“你從媽那裏搬出來吧,我不勉強你了,你到我那裏去……”

“我想離開。”

“你想去哪?旅游也好散散心,省外?國外?”

“我想離開你的身邊,離開你家……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沈穆皺眉:“你說什麽?”他從未想過蘇辭會離開他身邊,他雙手抓住蘇辭的手與她食指相扣,繼續道:“辭辭,不要鬧別扭好不好,我們每天在一起,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了好不好?全是我的錯!別這樣好嗎……”

蘇辭死死的閉着眼睛,好像什麽也聽不見。她有時候會想,如果那個在天國的孩子聽見沈穆這些仿佛忏悔施舍般的言語,是不是會回過頭來看他不負責任的父母一眼,他會不會走的遲一些,再遲一些,放慢腳步,舍不得離開這個人世。可是這一切已經不可挽回,她和沈穆都不配被原諒,而這窮追猛打義無反顧的愛,也已經在由于生命離去的最後一刻,風雨飄搖油盡燈枯。

蘇辭真的很想問問沈穆,如果一塊玉碎了,它還能被粘起來和以前一樣完美如新麽?更何況壞掉的不是玉,而是人心。如果一個人的心徹底壞了,不管怎樣的拼湊也不可能換成別人的心髒,因為你不是她,她的苦,你不會懂,懂得是一種奢侈。

這不是不小心,是以另一種方式的殺人,把她從一個唯唯諾諾忍氣吞聲的少婦,推入了地獄的深淵,這樣的懲罰源自于她的盲目輕信執迷不悟,她終于堅信和沈穆的相遇不過是一場荒唐鬧劇,而這場鬧劇以悲劇收場,悲劇的最後她終于浪子回頭,不再猶豫,所有的将就與不滿轟然倒塌,這一切要摧毀一份信任一份忍讓讓她這樣的人獲得一份決然,已經足夠了。

所以她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再說,她不知道沈穆心中這場事故的分量有多重,她不指望沈穆能對她多好,生活對她總是吝啬的,她不再期盼愛,她要不起也給不起,這場所謂的“事故”讓她摔了一個大大的跟頭,她終于擦亮了雙眼,粉碎了她對沈穆的所有天真與幻想。

一個人的愛有幾分,那麽現在她的恨不會多也不會少。如果狠狠的愛過一個人,那麽,如今恨已入骨,再不然,愛恨皆消散,他已經成為你生命中的過去,只是一個符號而已,在心中無法泛起漣漪。

沈穆說他一直都在忏悔,可是他的忏悔不知道是出于同情還是慚愧,出院後的他本想讓蘇辭住在他的住處,但是蘇辭不表态,沈穆只好做了最後的掙紮,将蘇辭在沈家大宅客房裏的東西搬到了樓上他的房間裏,吩咐仆人好好照顧她,曾經誰都敢趾高氣揚指桑罵槐的沈氏一家人的态度對蘇辭的回歸也變得小心翼翼,沈母恨得直跺腳,不是摔凳子就是發脾氣的,在廳堂裏鬧翻了天,蘇辭卻一反常态冷着臉看着這一切仿佛聞所未聞。

沈穆雖然夾在中間左右不是人,但是他一句抱怨也沒有說。蘇辭不知道他最後究竟是用什麽法子平息了沈母的怒火,她只知道屋子裏有關楊欣的照片全都被收起來了,沈穆也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天天回家,雖然兩個人相處的時間多了,可是沉默的時間也多,最常見的時候還是沈穆在說蘇辭面無表情的在聽,自從孩子沒了以後她就很少笑了,正好出院的時候又碰上公司允許休假,她便連班也不上,一個人悶在家裏,也不下樓,變得沉默寡言,比起以前的逆來順受,顯得更加心灰意冷了。

她放棄希望選擇黯然收場,她認命的為自己的青春贖罪,蘇辭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麽,可是離開沈家離開沈穆的願望卻一天比一天強烈,整日整日的呆在房間裏久了反倒是睡不着了,一天晚上,她打開room的門走進陽臺,當時已是午夜時分。

除了蟲鳴和偶爾行駛過的汽車,還可以聽見風的聲音,荒涼而凄楚,樹上的葉子被吹的沙沙作響,蘇辭随便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誰知沈穆睡到半夜也驚醒了,發現身邊的人兒不見了,便心裏一緊起身在房裏尋尋覓覓那個日漸消瘦的身影,最後在房間的小陽臺裏找到了蘇辭。

他看着她穿着棉布的睡衣光着腳坐在地上,似乎在張望外面空無一人的街道,仰着臉在查看黑漆漆的夜空中的星星,他以為她在哭,那背影迷茫極了,一瞬間心的距離似乎隔了好遠好遠。

沈穆心中苦澀,他想安慰她想告訴自己說一切都好,可是一切不知要從何說起。

這一刻,他只知道他不想失去她,幹澀心就像被錐子擰了一個洞有涓涓的血液流出,生疼生疼的,沈穆對蘇辭說:“辭辭,夜涼風大,我們回房間裏去吧,我們……和好好不好?”

蘇辭見他過來,轉過身來忽然淡淡一笑,心中的倉惶無人可知,她忽然說:“沈穆,你說我從這裏跳下去好不好?這樣就能見到許多想見的人了,這樣是不是也就可以解脫了呢?”

“辭辭,你別亂想,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只要你願意,我們……”

蘇辭扭過臉看着深沉如海沒有一絲星光的夜空,打斷沈穆蒼白無力的話語,喃喃道:“沈穆,愛上你之後的我患得患失,已經快把一輩子的眼淚都流光了。愛上你之後,我變得自己不像自己了,如今也很難再去改變了,也許正如你所說,我這樣的人不配得到愛,所以注定要孤獨的走完這一生了。”

“你放心吧,我不會做傻事的,我不是那麽勇敢的人,去拿生命開玩笑,你自由了沈穆,我不會再拿任何東西要挾你,你不必愧疚,不必心有不安,因為這些都沒有用了,我們會離婚,然後各奔東西,請你也放我自由。”

蘇辭苦笑的想道:難道一定要等她把眼淚流幹了流枯了,變成一個什麽也不會說的布wawa麽?她累了,真的累了,她不想再為任何人傷心操心碎心,她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她不想連那個渺小的自己也失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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