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的長短是不同的。

在短暫又漫長的夢境之中,葉一卿先于愛人老去,卻仍舊得到了愛人的忠貞。到他先于愛人死去,在那腐朽不堪的軀殼之上,他看到了愛人悲痛欲絕的模樣。

在這不辨真假的故事的結尾,他帶着滄桑,又一次邁入輪回。而他傾世無雙的戀人,則在失去了幾乎全部情感與情緒之後,明明是千萬年來最有希望飛升的年輕俊傑,卻終是死在了草率沖擊返虛期的進程之中。

他本該有足夠的時間以供元神逃離身體,卻只是木然的留在原地,迎接了解脫的最後,是壯烈的魂飛魄散。

如果天道讓他看這可怖的夢是要令他恐懼曲折使他傷心悲絕,那麽天道一定還是個小處男。

偏正是這夢境,讓原本進階的可能性極小的葉一卿反而向着勝利的方向前進了幾大步,原本的放縱随意具是被堅定所取代。

他一直為自己保有可以失敗的餘地。潇灑兩三百年便已足夠,甚至不必青史留名,只圖一生暢快。

可是直到今日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原來他早已不能失敗。他背負的不再是自己的命運,而是他與炎城共同的命運。

他的師兄,最該伫立在這個世界頂端的天之驕子,他必然是該化神返虛,進而飛升成就大道的。這不光是許多人的期待,也是不該被動搖的真理。

也許自己是做不到的,但是至少總不能死得太早。他不能夭折在他師兄坦蕩道途的半路上,成為壓彎他雙膝的巨石板。

這樣想來計劃就不如變化快了。本來想着到200歲左右結個丹,歡歡喜喜過他個500年。如今認真的考慮,500年真的夠麽?夠目送他師兄飛升麽?

在夢境裏,他甚至結丹失敗了,因而到200歲的時候已經雞皮鶴發手腳枯瘦了。恩愛了一百七十年的伴侶,失去另一半的苦楚必然會成為難以逾越的心魔,炎城最後就是死在這裏。

如夢初醒,葉一卿猛然發現,自己現在是在做什麽?

他大約是在結丹。

結丹?那如果失敗了……

假如失敗了便會噩夢成真,他如何敢失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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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在七日如七世的徘徊之後,随着巨星的升起,一顆乳白色水滴狀,混沌柔和的玉石凝結于葉一卿的心竅之處。

這便是葉一卿的道心:觀天地。

葉一卿甚至還沒來得及感嘆凝心結丹傻傻分不清楚的窘迫,丹田內原本也不太乖巧的兩位居民開始發生驚人的異變。

***

原是築基時凝結的五彩水球躁動不已,葉一卿才篤定這是結丹的前兆,竟是一點沒往凝心那裏想。畢竟自己無論如何也算不上道心堅定之人,自覺該是得不到彩頭的。

只是這會,那五彩球竟是大有與外來貨《百科全書》相融合的趨勢。五彩水球逐漸攀爬上百科全書的真身……一個金色的光團,竟是改變了自身的形狀,化為五彩剔透的水膜,像是想要将那光團整個裹住一般。

也正是此時,烏雲開始遮蔽正午的驕陽,片片雷雲紛至沓來。

天雷劫根據個人修為、資質、道途情況等等理由原因,分為九道、三十九道、四十九道與八十一道四種。

而這威力上的區分,又分為銀雷、金雷、黑雷與紫雷。

炎城因着倒黴催的體質把把都是紫雷,不過尋常人結丹也就是銀雷或者金雷。

像此刻葉一卿頭頂上,就是一道還在醞釀着的巨大銀雷。

也許是因為葉一卿是五靈根,天道僅僅降下銀雷以供葉一卿渡劫。

不過又因葉一卿結丹的年歲着實年輕,這天雷顯得格外的巨大。

炎城盡管還叉着手靠在床邊,夾在肋下的那只手卻已經控制不住的開始擺弄着紫金雷。有雷電在他的拇指與食指之間牽連閃動,雷電的主人一旦反應過來便會掐斷它,而稍不注意,便又不自覺的發起電來。

他是由衷的希望師弟可以完完全全憑借自己的力量度過天雷的,這對他以後的道途是十分有益的。不過若是像他那回似的,天雷窮追不舍沒完沒了的話……

那道醞釀許久的巨雷總算是落了下來。多虧了他的loading時間夠長,旅館以及附近的店家才有時間撤離這危險之地不必被無辜牽連。只見許多居民店家與修士都找了略遠處的高樓攀爬了上去,誰都不想錯過這觀看結丹的機會。要知道,修士結丹誰不是生怕打擾,都像那土撥鼠似的恨不得找個極為偏遠的小洞鳥悄兒完成。若是出身大宗門,也是要在自家宗門安全渡劫,那結丹的道蘊與靈氣,通常只惠及自家宗門子弟。在鬧市區的旅館裏渡劫,這還真夠少見的。

炎城特意解開了禁制,因而那巨雷輕松便劈碎了旅館的房頂。葉一卿此刻還沒有睜眼,卻手握嘲風劍準确的格擋了劈向自己的巨雷。

銀雷雖是用銀色來命名,但其實就是白色的。白色的巨雷接近,連人臉都照耀得泛了青色,葉一卿運氣土系靈力,在空氣中震蕩着射向白雷,所到之處,連天的巨雷便被分解了去,一枝枝還不如手臂粗細,有些四散了去,被炎城下了阻隔護住了旁的建築物。有些則散落在葉一卿附近。太小了些的葉一卿沒去管它,燎焦了頭發也好,劈壞了衣服也罷,這天雷淬體是好事,只要不會重傷不治或是幹脆劈到西方見了上帝,即使灼傷處有些疼痛,也是有益無害的。

炎城也是這樣想的,因而盡管葉一卿沒挨兩下就變得慘兮兮的了,他卻絲毫沒有幫把手的意思。這天雷不敵他天生的半仙雷體,是以他從未有幸感受過一把天雷淬體的感覺。只聽說确實與增強體質有益,便由着白雷欺負葉一卿了。

房子裏不少地方是木質的,因而葉一卿并不敢祭出火雲,水又導電,葉一卿更是不能蠢到給天雷造勢。因而每一道天雷均是由土系靈力配合嘲風劍轟下來的。

天炎、海嘯、地震。這土系造成的地震便是大幅度震蕩空氣而成,盡管形容狼狽了些,實際上,葉一卿還是頗為有餘的。

何況也不知是他哪代的祖宗幫他塞錢給了天道,只九道大雷之後雷雲就放過了葉一卿。在炎城的回護之下,除了他們身處的這個旅館慘了些,周圍的建築物大抵都是沒問題的。

雷劫過後,衆人仍是不敢動,因為結丹的成敗,就是決定在這一刻。若是雷劫已渡卻仍是不能成丹……衆修士不禁将自己擺在這種位置上思考,那可真夠打擊人的了。

雷雲散去之後,葉一卿仍是盤腿閉目,神色淡然,穩重得簡直不像他。天空中霧色彌漫,且越來越濃重,不說觀看結丹的看不到什麽,就連好好趕路的也被打攪了行程。

到後來,霧氣濃重的幾乎下起了細密的小雨,打在衣物上尚且不覺,只是很快就染濕了衆人的頭發。

因着結丹的肅穆氛圍,縱使是被大霧耽誤了一日的生計,仍是沒有人敢在這裏大聲叫嚷,每個人都在等待一個結果,而似乎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比今日的主人公葉一卿要更加緊張。

***

說不上是五彩水膜死死的扣住了金團,還是金團順勢吸收了水膜,總之葉一卿從剛才到現在就一直只是一個旁觀者,被迫觀看它二物的角逐。到有感于天雷落下,才稍稍有些事做。等天雷也散盡再回過頭去看那角逐的勝敗——

原是二物早合為一體成了一個虛虛實實的球體,它起先膨脹得近兩拳大小,到葉一卿回神的時候,已經逐漸壓縮了。

當霧氣讓整座城市都陷入了輕飄的隔絕之中的時候,葉一卿腹中的金球已經壓縮成了乒乓球大小。金光耀眼,散發出接近金屬一樣的光澤,它沉重的、穩穩的落入葉一卿腹中丹田的最深處,竟就這樣結丹而成了。

原是習慣了兩人間如今只得小小金丹一物占據,空曠之中顯現出有別于常的磅礴氣勢。

葉一卿本來一直覺得百科全書是他的鄰居,如今竟是成了他的金丹,這感覺頗有些奇妙。不過,倒也僅僅是一笑而過,并未深想。

很快,霧氣多消散而去,只餘旅館廢墟周圍,濃濃的霧氣逐漸升空,竟是變成了連綿的雲層。

那雲層像是一對貴重的拉簾,緩緩向兩側游動。衆人引頸觀望,那霧雲之中,竟是一扇砂白色的巨大石門高懸與葉一卿頭頂的正上方。

明明已是寅時,陽光卻如清晨初生一般照耀在石門之上。

包括炎城在內,衆人往日從未見過此種結丹之象,一時間,竟是連好與不好都無從評判。

只是那門到最後都沒有開啓的意思,在霧氣散盡之後,門便也跟着消失了,仿佛它只是何處投影而下的海市蜃樓,原是不屬于此。

略遠處,衆人是如何的議論紛紛,此刻廢墟之中的二人是不會知道,也不會在意了。他們只是緊緊的相互擁抱着彼此。

炎城要慶祝的,是葉一卿的結丹之喜。

而葉一卿更要慶祝的,則是他至少還有四百多年的時間,可以繼續給他師兄以愛和溫暖,以免他忍受孤寂與絕望。

☆、章七十三 傲慢之死

這甭管丹凝得怎麽樣,總之金丹期初期和築基大圓滿就實力上來說,那就是三個字,差遠了。

因而葉一卿在強迫炎城就範上面,實力大增。

只是炎城怎麽能允許在這露天又潮乎乎的廢墟之中被葉一卿為所欲為呢?果然,他只輕輕碰了碰其中一處灼傷,就痛得葉一卿吱哇亂叫。

還有這頭發也是,亂糟糟的比狗啃過還可憐,炎城幹脆拿匕首給葉一卿剃了一個短發。還真別說,他師兄不光是個手辦師傅還是個不錯的理發師傅。這一頭短發盡管在芒天界的審美看來頗為奇特,卻并不難看,擱現代來看,也是個小清新的帥哥發型。果然是炎城在手,天下我有的節奏。

傷口不用藥,只拿出便攜式有慧朝自己噴一噴即可,到衆人圍上來的時候,他已經換了身新衣服,新晉的金丹道君往那一站,也還頗有些氣勢的嘛!

平日裏,炎城常将修為維持在築基中期或是築基後期的假象,再加上葉一卿那遮掩不住的富二代派頭,就沒少被認為是世家纨绔子弟帶着貌美的仆從。多數時候炎城倒也不解釋。

今日就更甚了。葉一卿成功結丹,從此以後就是道君一枚了。要知道金丹期的修為不說罕見,走在路上也是稀罕的,趕上能巴結,就算連一面之緣都沒有,也是毫不耽誤人家舌燦蓮花的。

只是掌櫃的很是執着。見葉一卿被圍了個水洩不通,徑直到“仆從”這裏來要賠償金。

炎城直接給了掌櫃的一塊靈晶。

掌櫃的見自家旅館被搞成這副樣子,本來還很生氣的想着管他是不是金丹道君,怎麽也要敲詐他10個上品靈石。誰知人家不僅修為高,出手還很闊氣。仆從都不必和主人彙報一下,出手就是靈晶。

怎麽辦……這可是預想中的10倍啊!建15、6個這樣的旅館都夠了。實誠人掌櫃的不僅沒有樂沒了眼睛,反正感到十分恐慌。那邊炎城卻徑直走掉了。

見葉一卿脫不了身,炎城直接拽了人禦劍就飛走了。速度之快,沒叫現場的任何一個人尋着蹤跡。

“我們去哪裏?”這18年來,每一次旅行都是由着葉一卿來選擇地方。而葉一卿則完全是憑心情,因而時常走彎路,只是二人誰都沒有在意這種問題。

“唔……找個又大又好的旅館!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訴你!”

炎城見葉一卿眉宇間具是掩飾不住的愉悅與期待,靈動的表情配上風中不停跳躍顫動的短發,仿佛世界上最美好的正在眼前綻放。

***

鮮花散落,美酒在杯。秉承着愛他就給他浪漫的原則,葉一卿甚至還在枕頭上擺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心形。也不管炎城能否理解,反正是那麽個意思,反正他自己的情緒是high起來了。

炎城以為葉一卿是要慶賀結丹之喜,還想着未免師弟過于在意結丹這種事情會影響心境,對之後的修行無益,要不要适當的勸阻師弟,卻又怕兜頭一盆涼水再惹得他大好的日子不高興。因而此時,正有一點溜號。不過他溜起號來表情眼神都毫無變化,一般很難被看出來。

到葉一卿興沖沖的雙手捧了什麽東西伸到炎城眼前,才回神的炎城在見到那東西的瞬間,因着過于沒有準備,竟梗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18年已經足夠兩顆心十足親密了,炎城早已不是從前那個對許多事情都不懂,只憑着一腔執着四處碰壁的戀愛新手了。他自是察覺到當初葉一卿是不願意舉行盟誓的,交換道心的約定不過是個借口。

針對這件事炎城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最後他決定想得開朗一些,師弟還年輕跳脫,不願意就此交換貫穿一生的盟誓也是理所當然的。如果不能彼此感應,那便片刻不離好了。

如果炎城再略微能說會道一點他就會明白,他現在這種狀态其實叫做“幸福來得太快,讓他措手不及”。而他此時顯然并沒有想着諸如此類的俏皮話,他只是腦子還有點混沌,手上卻已經鄭重其事的接過了葉一卿遞過來的小水滴。

小小的一個是極輕的,炎城托着它,卻覺得非常沉重。

師弟的雷雲來得太晚了,原來最開始他并非是要結丹,而是要凝心。如果他的心中有足夠的餘裕,那麽這點事情很容易就推測得出,而他滿心都是葉一卿的兇險,才成了如今這般的後知後覺。

那道心呈乳白色,隐隐有水光流動。炎城只用手捧着,便能感受到其中的廣博之意,大大的有別于他自己的道心。誰說修為低于自己便全無可取之處,至少從這道心中便可感受得到,比起自己,葉一卿的視野還要更寬廣得多。他的眼中,常常看的不止是腳下這一方土地。他的心,總是無端飄向更遠更遠的遠方。

“要換麽?”葉一卿此時像是得了新玩具卻不懂玩法的孩子,期待将一雙眼睛染得閃亮亮的,全不知道此時的炎城是如何難得的感慨萬千。

這麽多年來,他都壓着炎城做了又做了,心理準備什麽的自是也早就準備好了。甚至連當年是如何的這也不能接受,那也無法理解,記憶也都不太深刻了。

炎城指尖在心口一點,他幽紫的道心便飛身而出,穩穩的落在了一起的道心旁邊。

這麽一并排,葉一卿就不樂意了,要是按體積來算,估計炎城的道心能有葉一卿的四倍大,就算只看大小,也要大出去好幾圈。

以前有說過,炎城的道心很像是現代加工工藝下出廠的鑽石,棱角鋒利,光芒閃爍。而葉一卿的則更像是一個小玉墜,并不特別起眼。

道心雖然大多長得一副平常玉石首飾的樣子,但它其實是修士身體的一部分。像炎城那樣擺放着,葉一卿奇妙的發現,他竟是能感覺到師兄的氣息距離自己很近,近到仿佛就在耳邊,讓他暗暗的蕩漾了一下。

他還想呢,這兩個道心就這麽旖旎,那再多幾個放到一起去那豈不是就無道yin亂了?

殊不知,道心是身為修士最想得到也是最想隐藏的東西。輕易是絕不會拿給人看的,如何能有幸抓一把擺一排。

炎城給葉一卿講解了一下步驟,而後,葉一卿略帶生澀的同炎城一起比劃了整齊的手勢,形成了莫名莊嚴的術式,而後又彼此面對面,将自己的道心沒入了對方的心竅處。

“啊!”葉一卿也沒個準備,被突如其來的鈍痛激了一下,竟是在這重要的時刻叫出了聲來,好懸沒把才沒入體內的道心再給跌出去。

炎城雙手握住葉一卿的雙手,支撐了痛得腿軟的葉一卿。

掃一眼炎城的額頭,那細密的汗珠正無聲的昭告着他也并非是不痛的。将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種入體內最柔軟最沒有抵抗力的地方,還要安撫到它肯落地生根,并不像葉一卿想得那般輕松。

盡管疼痛将他二人折磨得夠嗆,炎城卻是甘之如饴的,因着它标示了從不屬于自己到屬于自己的證明。同彼此的道心一起,他們已經是屬于彼此的了。

盡管有之前的術式,換了新家的道心仍是鬧了好一陣子才認命,安靜了下來。這也是當然的,每個人的道心都是貼合自身靈根道途生長而成的,那新家必是沒有舊家那般如魚得水。

若說道心也有個性的話,炎城的道心無疑是藝高人膽大的類型,盡管他看上去極為鋒利,似是一不小心就會割傷人,但實際上它在葉一卿的心竅中,沒有過多的掙紮便老實呆着了。當然,興許是五靈根的平穩環境讓它覺得還挺舒适的也未可知。

而真正受折磨的其實是炎城。

要說葉一卿雖然有時候也會撒嬌發脾氣或是想問題太左,他好歹還是個有理智的成年人。而道心這等純天然的産物可沒有那許多自制力。

炎城是劍修,對“觀天地”來說,如果舊家是鳥語花香之地的話,那麽炎城的心竅便是極為肅殺可怖之處。冷不丁被丢進這裏,“觀天地”的反應是極大的,一直不肯放棄的拼命逃竄。心竅之處能有多少防備,自是只能生生挨了。

就在這幾乎要使人失聰的絞痛之中,炎城依舊是站得像一根鐵釘似的,還摟抱支撐着已經适應完畢疼勁兒過去了,卻軟了腿腳連帶着想要跟他撒嬌的葉一卿。

葉一卿擡頭,臉上也有些汗濕,嘴唇發白,一雙眼睛卻沒有喪失愉快的色澤。那張略失了水分的好看嘴唇正張張合合的說着什麽,炎城此時根本聽不到任何聲音,只能努力保住集中力,試圖依靠讀唇來完成接下來的對話。

只可惜葉一卿竟是有一撒嬌發音就極為不清晰的毛病,因而嘴型也嘟嘟囔囔的看不出個所以然。葉一卿在沒有得到預想中的回應之後才仔細望向炎城的臉。

盡管炎城的心情是甘之如饴,但是他卻不知道,他此刻的臉色有多難看。整張臉都像被人施了不知多少道水刑一般,堅定的眼神只會愈加突顯其所受的疼痛之深重。

也不知是不是因着已經交換了道心的緣故,葉一卿竟是一瞬就明白了緣由。師兄的道心就如師兄的人,不忍讓他多受苦。而自己那不争氣的道心,竟是也像他這個不争氣的人一般,淨給他師兄添麻煩!

在無聲的世界中眼睛似乎變得更好用些了的炎城,眼見着面前那雙眼睛從愉快到驚詫再到難過與失落。在他還來不及安慰的時候,便全都化作了軟軟的心疼。

葉一卿扒開炎城的外套與裏衣,在他喧鬧不已的左胸處虔誠的吻了起來。一下兩下,五下十下,不疾不徐。

奇妙的是,随着這輕飄的安撫,心口處那仿佛不會停歇的暴動竟是一點一點的平複了下來,而炎城的左胸上,還沾着一滴來自葉一卿的,莫名的淚水。

那确實是莫名的眼淚。連葉一卿自己都想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哭。也許是交換道心之後,比以往更能理解炎城的感情了。想到炎城對自己用情用心之深重,而自己那點心意則根本不夠看,像是在揮霍這種感情似的……這樣想着,他既是心疼炎城,又是為自己感到委屈,總之特別的憋屈。這一憋屈,就開始往外冒鹽水。

這種時候,炎城就該好好晾一晾他,偏生才剛解除了耳鳴失聰的狀态就抱住葉一卿輕拍着安慰了起來。原本三分的委屈也給寵成了十二分,幹脆抱着炎城哇哇大哭了起來。

哭一哭也好,哭走了炎城不自知的委屈與忍讓,也哭走了二人之間若有似無的隔閡,那剩下的,就該只是親密無間了。

拂開枕頭上那些花瓣,這天夜裏果然還是用葉一卿最喜歡的方式慶祝了真正的結合。那一遍又一遍最深入的相愛,撫平了兩顆道心不安的悸動。

事後等葉一卿問清楚了,他們現在這樣就已經算是正式結為道侶,輕易無法被分開了之後,他不禁想到,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隐婚?雙方的家裏還都不知道,沒準還想着要給他們介紹妹子呢。

到現在葉一卿才體會到,修士的世界是多麽的自由,偷偷“領了證”,炎城竟是完全不想着跟任何人彙報。好像在這裏,兩個人的事就真的是兩個人的事而已。

***

清晨,就在一對新婚燕爾正你不言我不語的默默交換着情緒的時候,一只闖入的大鳥破壞了這種寧靜安逸的氛圍。

那只大鳥比孔雀還要大上兩分,通體雪白,面貌形态看上去像是一只鳳凰。只見那白鳳凰徑直穿透了緊閉的窗戶卻分毫不損,撲棱棱的落在葉一卿身側。

葉一卿随手摸了摸那白鳳凰的頭,原本再逼真不過的白鳳凰就搖身變成一封信,哪裏還有什麽鳳凰呢!

這是一種遠程的通訊法術,叫做飛鳳傳書。

只分了所尋之人的氣息入那紙鳳凰之中,便可将消息帶給身在遠方的人。只要發信人和收信人同在一個世界,便不會有送不到的時候。只是這種術式門坎頗高,不到元嬰修為是無法掌握的,因而這在芒天界,并非一個極為普及的通訊手段。

既然白鳳找的是葉一卿而非炎城,那便不該是門主送來的。有他的氣息又有元嬰大能給送信,除了衛斜陽,便也沒有別人了。

果然,等葉一卿揭開白鳳變作的信件,入眼便是衛斜陽的字跡。那字體甚為飄逸,洋洋灑灑兩大篇。只是論及內容,卻沉重得有些出乎意料。

本來倒也沒那麽好在意。只是他現在正幸福着,就希望整個世界都是幸福的,不行的話至少自己周圍的世界該是被幸福籠罩着的。而這一張薄紙,則恰好打破了葉一卿一腔還沒抱熱乎的幻想。

見葉一卿臉色陰沉了下來,炎城坐直了身體,從他手中抻出了那張紙。

葉一卿被打斷了思緒,視線順路就拐到了炎城溫熱性感的上半身之上。連忙抱住了福利,才算驅散了不少抑郁之氣。

信上說,他那個便宜弟弟葉一淼死了。

他們這邊世外桃源的日子過着,因而早就忘了,今年是十年一度宗門大比的日子。

葉一淼便是在核心弟子選拔初賽上,被一個小姑娘給弄死了。

要說這葉一淼,也真是個不消停的,這麽多年來真可謂是拉得一手的好仇恨。不過因着他越長大模樣越是豔麗,體态修長,卻也沒什麽男性的樣子,比尋常的美女修士還要誘人幾分。連那想一出是一出,稀奇古怪又氣短的性格,也小野貓似的蠱惑人。因而能抱上的大腿便也原來越多,越來越粗,倒也真算得上日子過得很滋潤。

早前雲翩衛斜陽他們也被糾纏過,事先被葉一卿囑咐過,自是紛紛冷臉躲避。在葉一淼發現葉一卿的面子也是不好用之後,沒多久也就放棄了。因而衛斜陽他們平常其實也少有葉一淼的音訊,畢竟玄天門還是很大的,各人又都有各自的修行。

宗門大比上死了人,這可是一件大事,因而衛斜陽他們就算是想不知道,也是不行。聽說死掉的人竟然是葉一淼,一方面難免唏噓,另一方面也覺得不死最作死的那一個那還要死哪一個。

按說到這兒,也沒非得通知葉一卿不可。畢竟葉一淼盡管是他弟弟,卻也只見過那麽一兩面而已,還不怎麽愉快。

多年未有音訓的兒子,大老遠趕回去給同父異母的弟弟奔喪什麽的,也着實是挺尴尬。

只是,這更大的問題還在後面。

葉宜馨10年前就嫁了人。她不願意下嫁給簡單富庶的人家,自己選了個偏僻的小城,給人家城主做了續弦。這倒是人各有志的事情,不管是葉夫人羅氏還是葉一卿,都沒想着要如何置喙。既然人家有心經營,又不懼娘家幫不上忙,葉家自然也是何樂而不為的态度。只除了董氏,一輩子老實巴交的偏生女兒心眼太多,縱使擔心恐也是有心無力。

到最近,葉宜萱的議親也提上了日程。對方是比葉家有實力的二流世家的小兒子,姓曹。

曹家不如葉家有錢,但人家有人啊。這一代有好幾個金丹道君,那就是葉家拍馬都趕不上的。

要說這葉一淼的死關葉宜萱嫁人什麽事兒呢?

問題就出在殺死葉一淼的人,好不好死不死,竟是那曹家的親戚。算來也是葉宜萱未婚夫的表妹了。這表妹家可不得了,比起曹家可是要氣派得多,是曹家明顯需要抱緊的大腿。跟表妹家裏比,葉宜萱這邊能夠帶來的可就不夠看了,二者如果非選其一,結果可想而知。也不能怪曹家,畢竟他們還算是最無辜最倒黴的那個。

葉宜萱的親弟弟被未婚夫的表妹幹掉了,未婚夫家裏還不向着自己一方,那這親,還如何能結得成。別說一門親事就要結不成了,沒準連帶着,還要結仇呢。

一方面葉慶曉死了心愛的小兒子,一方面人都死了那邊還給葉家惹了對應能力外的強力仇家。因而葉家現在是如何的亂作一團,不必打聽也能想象得到了。

桑千裏這才要衛斜陽聯系葉一卿,想着這麽重大的事情他要是一點不知道,也不太好。

炎葉二人當初旅行的目的主要是湊夠點數重新定制僞裝靈根的玉牌。次要目的是收集更多的點數以彌補葉一卿心靈上的創傷。利用的借口則是葉一卿築基之後還沒有正式的挂牌歷練。至于歷練為什麽還要帶着這麽粗一條尾巴,那就要看炎城自己是怎麽糊弄門主的了。

這麽多年,期間融合獸人的事情也鬧得沸沸揚揚,神秘的幕後指使洛千塵被挖了出來,結果不僅沒能令其傷筋動骨,反而使得許多妖修組織正式的向其靠攏了。現在,洛千塵俨然已經是芒天界不輸炎清的,數一數二的大人物了。他的每一個微小的動向,很可能就會影響整個局勢。

倒是原本在風暴中心的兩個人,幾乎沒有被打擾過。若不是葉一卿的生存方式格外接地氣,也真稱得上是神仙眷侶了。

玉牌其實早在前幾年就已經重新定制了,還拿出來裝回去的給炎城演示了好幾遍。一直沒回去也是想躲懶的心情占了上風。

何況洛千塵的實力吓壞了葉一卿,他生怕回去洛千塵會揪着他倆不放,甚至一度決定除非炎城有一天實力超過洛千塵了,或是洛千塵挂了,要不就這麽晃晃蕩蕩的過他們的散修日子好了!

只可惜計劃沒有變化快,親戚多了就是容易壞事。再如何沉默以對,他還是要踏上那不情不願的歸途的。

☆、章七十四 葉家曹家

炎葉二人在蓉城與舜城的分界線處分了手,以葉家現在的狀況,是不适宜帶個爺回去的。而在沒先通知炎家的情況下,葉一卿也不敢先告訴自己家裏他已經同炎城結為道侶了。

特別是現在這種狀況下,他們倆的關系興許會左右炎清在其他人眼中的站位。一想到有可能得到從門主那裏賞賜的笑裏藏刀……葉一卿忙将炎大尾巴推走,自己踏上了歸家之路。

老遠,就看到了正門挂着的雪白大燈籠。修士對身後事看得不是很重,又因是父送子,因而并沒有大張旗鼓的挂滿了白布簾。

看門的該是又換了新人,反正葉一卿是徹底不認識了。兩個小厮具是蔫頭耷腦的,也并不見竊竊私語,顯得高懸着的葉府二字格外的蕭條。

盡管并不知道具體日期,不過從衛斜陽他們得知葉一淼身死到聽說這事兒還有新的變化,從桑千裏打聽出來眉目覺得必須告知葉一卿到衛斜陽放出飛鳳傳書,從葉一卿接到信函到現在趕回了蓉城,頭七,該是已經過了。

葉一卿怕裏面若是來了不速之客,他這樣大張旗鼓的回去還要跟門房解釋半天說自己是四少爺,不知道是否會攪了談判的節奏。幹脆沒在正門多做停留,繞了一下,一個閃身翻牆進了葉家。

葉家的禁制不算太強不說,就算是足夠強勁,也并不防自家人。因而葉一卿幾乎沒有感覺到阻礙,很順利就爬回了自己将近30年沒回的家。

越接近正廳人肯定越多,盡管心裏明白只要他不願意,下人那點三腳貓的修為很難發現他,葉一卿翻牆的時候依舊挑了個偏僻地方。

趕巧跳進來就是後身的花園。這裏也和葉一卿印象中不大一樣了,葉一卿小時候這裏可是極為精致漂亮的,是小孩子們陷害與被陷害的的搖籃。葉一卿和葉一梧以及葉宜萱曾經在這裏默默的戰鬥過不知多少個回合。

也不知是不是最近葉家風聲鶴唳,緊張的氛圍遮掩不住的向外散發的緣故,花園像是缺乏打理似的,有些枝條藤蔓簡直是瘋長,甚至遮擋了本來開得正豔的花朵。

涼亭邊上的大樹比起從前繁茂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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